夜曦的身體明顯僵硬着。
爲什麼她一直不和他在一起嗎?他也許知道,是因爲她的身體緣故。那樣的身體根本不可能進行男女之事擁有牀笫之歡。她這樣問的意思是她已經知道了嗎?知道因爲他沒能守護好她,把她變成了現在的樣子?
她,是要說,恨他?
夜曦笑了笑,笑的很溫柔,可任是誰也看得出他笑容扯得極其勉強,何況蘇錦?
他的臉色真的是差極了,那樣青白的顏色在從前的夜曦臉上從來找不到,那種勉強的笑容他從來都不會有。他這樣看着他的時候,蘇錦能感覺到自己心口的疼痛遠遠勝於腹部,她很想對他冷一點,但是做不到了。
朝他伸出手,蘇錦輕輕說,“夜曦,你過來。”
望着她的手,他眼裡出現一種複雜到極致的神色,介於強烈的希望和巨大的恐懼中。
夜曦覺得蘇錦這樣是還願意靠近他,可是又害怕她會用溫柔的語氣說出殘忍的話。他現在覺得,蘇錦的虛僞實在是種讓人畏懼的東西,因爲連他都開始摸不清她的情緒了。
“坐下,好嗎?”
她稍稍用力拉他的手指,這小小的動作,雖然哀傷卻笑着的面龐漸漸讓夜曦安心幾分,他側身坐下,俯身細緻的凝視着她,“錦兒,你說。”
“嗯。”她笑,手指慢慢攀附上他的手背,眼睛凝聚在那裡,沒有看夜曦的臉。
她說,“夜曦,你……都知道了是不是?我的子宮,已經不可能給你生個孩子,或者這一生,你我都無法像正常夫妻那樣在一起,因爲我這可怕的身體……”她深深吸了一口氣,強忍着淚水,“你都知道了,所以纔對我那麼好,你是可憐我對不對?”
可憐?
夜曦突然想笑,擡起受傷的手撫摸着她的臉龐,她的眼角分明有淚意溼潤了他的手指,也讓他的心溼潤起來。
“錦兒,我不會可憐任何人。”沒有被人憐憫過,自然也不會憐憫任何人。在那樣環境中生存長大的他,有着一顆看似悲天憫人的心,卻實實在在是世界上最殘忍的生物。
聽到他這樣的話,蘇錦笑了,“那就好。我討厭被人憐憫,尤其,討厭被你憐憫,所以我寧肯死,也不願意和你在一起,不願意被你發現那樣的一個我,是個殘廢,連女人都不算的殘廢……”
她緊緊咬着嘴脣,可聲音卻不住的發抖,強迫的抑制着淚水,可淚水卻從她的眼角一滴滴滑落出來,落在夜曦冰涼的手心,竟讓他手心裡發麻。他擡起麻木的手指,一點,一點替她擦着淚水,脣角的笑容在帶着痛的苦澀裡漸漸揚起放大,他俯下身,輕輕把她攏在懷裡,親吻着她的臉頰。
“錦兒,我不許你這樣說自己。”他笑着,像是想用笑讓她笑。
她果然笑了,含着淚望着他笑。
“我知道。”她深深吸一口氣,終於目光凝聚在他的眼睛裡,“所以夜曦,這樣的我
,你能放開嗎?”
夜曦溫柔的神色陡然一沉,驚訝的臉部僵硬片刻,連脣角的弧度也隱藏起來,眸色漸漸變得漆黑深沉,帶着怒意低聲喝道,“不能,絕對不能!”
他嚥了咽嗓子裡的酸澀苦味,強忍着因爲想到她要離開就產生的恐懼,像是害怕她突然消失般的緊緊握着她的手,直直盯着她的眼睛堅決得說,“錦兒,把你找回來的那天開始我就不準備再放開你。你可以恨我,厭惡我,但是,我不會給你機會離開我,你,是我這輩子的妻子,絕對不能改變!”
蘇錦望着他,本來該痛苦該生氣的,可眼底卻漸漸瀰漫起了她自己都無法控制的笑意。淚越來越洶涌了,她不知道這是感動還是高興。
被拋棄過無數次,在這個世界上,她以爲她註定是孤獨的。而夜曦,同樣也是孤獨的,他們都是這樣的人,怎麼可能走下去。
當那天,她聽說了他的身世,她知道他爲了自己背棄過家族,她就想到該離開他了,他是她利用不起的一個人。因爲要還,因爲利用他的時候,他給她的全部都是真情,必須用真情才能還。
但他不放手,她就發現自己也捨不得放手。
醒來,感覺到他抱着她,她想她的事情他該是都知道了。她想到了夜弘文,想讓自己因爲夜弘文恨他,可這樣的恨竟然淺薄到根本不算恨,沒來得及維持,就被他的呵護直接全部掩埋,就被他踉蹌孤獨離開的背影徹底融化。
叫住他的那一刻,她就知道這場感情的博弈裡,她已經輸了。
“不要哭……”他溫柔的擦拭着她的淚水,縱然手心已經溼透,可是看到她柔軟的眼神,他怎麼也捨不得離開,額頭抵在她的額頭。
“不要哭錦兒,不要怕,我陪着你,你陪着我,我們不需要孩子,以後,你就是我的孩子,我,就是你的孩子。我疼你,如疼女兒一樣,我愛你,如愛妻子一般,我們什麼都不缺少,我們可以沒有牀笫之歡,因爲和你在一起,擁着你的時候,心都滿足的溫暖。”
他用最近的距離看着她的眼睛,她眼底柔情繾綣,纏綿悱惻,很久很久,他都不曾在她的眼裡看到過這樣的神情。蘇錦看他的時候,很專注,在探究,他其實不知道她到底探究什麼,但忍不住笑。因爲,她終於開始試着瞭解他,這樣很好。
蘇錦微微笑出聲音,她很滿足他知道嗎?
“你以後,會後悔。”
垂下眼皮,她這樣說着,脣角卻是笑着的。
“不會。”他吻着她的脣,細語呢喃,“因爲我只有你了……”
“別胡說了。”
蘇錦偏頭,不讓他親吻,望着窗外,“你不是還有夜弘文和白瀟瀟嗎?”
也許在她這裡得不到的,完全可以去找白瀟瀟!想着這些,蘇錦的臉色都會沉下來,至少在四年前,他曾經毫無忌憚的背叛過她,就算是意外,也不可原諒。
“錦
兒……”夜曦咬牙,捧着她的小臉兒卻不敢讓她轉頭回來,手指只能輕輕撫摸着她光滑的臉頰,沉沉嘆息。
“白瀟瀟,已經沒有子宮了。至於夜弘文的事情,我一定會給你個解釋,一定……”
解釋?
四年前蘇錦每天都在渴望他哪怕欺騙也給她個解釋,可四年以後這個解釋已經沒有任何意義。她只能讓自己都去迴避這個問題,問,“你說白瀟瀟的子宮沒了?怎麼回事?”
看到她轉過來看着自己,夜曦鬆了口氣,神情也自然變得冷冽。
“她害人的時候,就該想到今天。”
翻身,夜曦側身躺在蘇錦身邊,把她小心翼翼抱在懷裡。
蘇錦動不得,只能由着他這樣。也實在懶得多動,因爲腦子正飛快的轉着。
白瀟瀟把夜弘文留下離開T市,一定是到京裡去找葉家人來給她做主。夜曦在半路上攔住她把她帶回來,很顯然,白瀟瀟這件事絕對觸及到了夜曦的底線!因爲四年來葉家顯然都不知道白瀟瀟和夜弘文的存在,夜曦必定是刻意隱瞞着,夜弘文的出現會代表着另外一種意義。但,白瀟瀟居然敢於和夜曦對着幹,也難怪夜曦會給她教訓。
可他說她的子宮沒了,難道是……
蘇錦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睛,聽到夜曦說,“我親自給她動手術,她的肚子,以後再也不可能造孽。”
“夜曦……”她想翻身起來,但痛下一子提醒她,蘇錦倒回去。夜曦急忙俯身查看她,卻被她的目光看的不敢亂動,“你,切了白瀟瀟的子宮?”
他明知道那對女人多麼重要!
“是,她的子宮,犯了大錯,理應受到懲罰。”夜曦看着蘇錦,輕輕替她別了頭髮,溫柔的笑容裡有幾分淡淡的冷意,“錦兒,你不會是,覺得我做錯了?”
他這麼一問,反倒讓蘇錦清醒過來。
白瀟瀟就算死也是死有餘辜,她太驚訝大概只是因爲沒能自己動手。本以爲要等等,沒想到夜曦已經替她懲罰了她。當年,她對她可絲毫沒有手軟。
但夜曦說白瀟瀟的子宮犯了大錯,難道是說白瀟瀟懷了夜弘文就是種錯誤嗎?
“夜曦,夜弘文到底……”
砰!
門突然響了一聲,蘇錦和夜曦都回頭看過去,顧惜站在門口,渾身都在發抖。她盯着夜曦,神色驚恐難安。
夜曦微微蹙眉,低頭看了眼懷裡的蘇錦,輕輕把她放下。
顧惜這才注意到蘇錦已經醒了,神色微微收斂幾分,放輕腳步走進來,低頭望着牀上的蘇錦,“蘇錦,我要問夜曦一些事情,得讓他暫時離開你,可以嗎?”
“可以。”
沒有遲疑,蘇錦立刻答應,轉臉告訴夜曦,“你去吧。”
點了下頭,夜曦給她蓋好被子跟着顧惜出去。門關上前,蘇錦看到顧惜手裡似乎正緊緊握着什麼,心裡隱隱不安起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