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個人的人生都是伴隨着哭泣而來,所以人生似乎就是苦多甜少,但即便如此,人類卻永遠都處在人生苦短的愁緒中,對死亡深深恐懼着。一個人,爲了活下來而努力從來沒有錯誤,所以舒安覺得,蘇錦爲了活下來而殺人,也是無可奈何。
聽過她幼年的這段人生經歷,舒安面對蘇錦的凌厲總帶着幾分柔軟的同情。她再苦,也從來沒有被死亡如此頻繁的威脅到心臟麻木。
酒店房間的燈光溫暖,舒安是個很好的女主人。
“喝咖啡還是茶?”她輕聲問。
“聽說秦夫人的茉莉花一絕。”蘇錦淺笑,眉眼清冷,卻隱藏了人前的那分凌厲。
舒安笑,眉眼眯起來,乾淨的讓人心顫。
蘇錦的心也顫抖了,卻是羨慕。每個女孩兒都渴望純潔和乾淨的如同山泉,可她,從十來歲開始就變得骯髒不堪,雙手沾滿鮮血,人生路上滿是泥濘。
能把茉莉花這樣乾淨純粹的茶泡出香甜味道的女子,應只能是舒安這般。
茉莉花香氣四溢,蘇錦端來喝了一口。擡頭觸及到舒安詢問的目光,有些不知所措的點了下頭,“很好。”
“謝謝!”
舒安笑,自己只端着白水喝,似乎擔心蘇錦多心,笑着解釋,“阿笙不許我喝茉莉花,我體寒的厲害。”說着,又笑,笑容裡滿滿的都是幸福。
那樣的幸福,讓人不羨慕都難。蘇錦垂眸了片刻,把情緒整理好,捧着茶杯一邊暖手,一邊問,“不知道秦太太要和我說什麼?”
“是這樣的,我和阿笙欠夜先生一個人情,這個人情有點兒大,所以現在夜先生和夜太太有事,我們一定會幫忙。但是有些事情,還請夜太太告知,關於四年前發生的事情,希望夜太太告知,否則我們恐怕很難找到下手的源頭。”舒安擡着眼皮看向蘇錦。
清冷的女子似乎並未出乎預料,但周身的氣息卻逐漸冰冷。她看了眼舒安,那是個眉目安詳的女子,不似她,渾身的戾氣如同中了魔咒。
四年前,那並非一個可以隨便提及,而且可以和外人提及的日期。
“對不起,我做不到。”
蘇錦回答的很乾脆,即便舒安是個溫情脈脈,有種感染人力量的女子,面對她這樣冷漠的人,卻是無濟於事。
舒安並不意外,秦慕笙說過她未必能夠成功。蘇錦的防備心很重。五年前她失憶,有心理醫生曾經對她的失憶做過診斷,說她性情大變是因爲對所有的記憶都有防備,在失憶的一瞬間,爲了不泄密,她選擇了遺忘,主動關上了記憶那扇門。如今她恢復記憶,就算用‘圖真劑’也未必能從她嘴裡套出什麼事情,除非她願意說。
“沒關係。”舒安輕笑,擡起手搭在蘇錦的手背上,那一刻,蘇錦明顯蹙了蹙眉,但手卻沒有移開,而是擡頭直直的看向舒安,刀子般的目光,讓人片刻竟有些畏懼。
“我知道你經歷很多,可是報仇,總要有個源頭吧!”舒安輕嘆。
蘇錦冷笑,“秦太太,秦先生一定很寵你。他有沒有告訴你,其實夜曦該知道的,早在四年前他就知道了?”
找到她的那天,夜曦說陸爾昭一直陪着她,說出希希不是她的兒子。這些事情,若非調查過四年來她的生活,他怎麼可能輕易知曉?
“他告訴過我。可關於當初綁架的事情,他們真的一點兒都不知道。那些人都已經死了,就在所有人都以爲夜太太你也去世的時候,他們就徹底消失。”
舒安當然知道。
蘇錦本來準備去F國,在那之前,陸爾昭給夜曦打過電話,他說要帶着蘇錦離開,是蘇錦本人的意願。當時夜曦立刻派人前往醫院,卻只有剛剛買東西回來的陸爾昭,早已沒有了蘇錦的身影。
夜曦派人把各個路口堵住,親自回到家裡,想要看看蘇錦有沒有回家,但過了兩個小時居然都沒有人發現蘇錦出現的痕跡。
他們意識到蘇錦可能出事,企圖調出醫院的監控錄像,但監控室已經被人洗劫,當天監控全部失蹤。
當天,本來跟他們在一起的陸爾昭也突然失蹤,路口的監控只查到他去了陸家,後來就再也沒有出來過。夜曦曾經試着調查過陸成方,但沒有任何收穫。
一天後下午三點鐘,蘇錦中槍的消息意外曝光,蘇氏股東齊聚蘇氏集團向夜曦討要說法。夜曦不得不出面調停。
五點鐘,夜曦得知蘇錦被綁匪害死的消息,他的手機上還留存着一份陌生的通話記錄。當時夜曦發現手機不在身上就立刻返回辦公室去拿,卻終究錯過了唯一可能救蘇錦的機會。他照着電話打出去時,已經關機。
當天晚上,發生一起車禍,車子從路上直接衝入海中,中途爆炸,蘇錦和陸爾嵐遇難。
夜曦的人從幾個路口發現了嫌疑車輛,後經過查找逮捕了將近三十名綁匪,就在關押綁匪的車子開往夜氏的途中,車子爆炸,全部綁匪和押運人員無一生還,都被炸成碎片。事後經過鑑定,爆炸物是一種新型炸藥,經過四年的調查,夜曦認爲炸藥的來源可能有兩個,一個是傅凌霄,一個是A國國家武器庫。
傅凌霄沒有武裝權利,所以傅凌霄手中是否有武器,需要秦慕笙親自去查查。而如果是國家武器庫,就只能夜曦來查。查這些前,夜曦很希望從蘇錦那裡得到更加準確的消息。
舒安把這些,全部都告訴蘇錦。
她知道蘇錦是個不容易信任人的人,而這些消息不能外泄,否則秦慕笙不會安排舒安來問蘇錦。夜曦本來不同意,他寧願不知道沒頭蒼蠅似的去撞,也不願意她去回憶當時的情況,爾嵐的死,足以讓她承受巨大的心理壓力。
但見識過舒安溫柔的魅力,夜曦決定同意她試一試。
蘇錦不得不承認,舒安是個好的心理醫生,她後來做的這份職業
遠比從前跟着秦慕笙打雜好的多。至少這些話她說出來,比夜曦親自說她更容易接受。
“我只能告訴你們,當時他們配備的武器精良,相當於特種兵裝備。”說完她起身,“能告訴你的只有這些了。”
不是不想提,而是有些仇恨,她要自己去解決。
舒安隨着她起身,“這些日子,介意我住在錦園嗎?”
蘇錦愣了下,她確實介意。錦園縱然在不乾淨,也是她的家,她向來不喜歡有人打擾自己的私生活。可既然是來幫忙的,總沒有攆客人的道理。何況,她承認,舒安本身很溫暖,存在在身邊,並不覺得礙事。
“可以。”
她嘆息,突然覺得夜曦說的對,也許,她是可以和舒安做朋友。
走廊裡,蘇錦靜靜的走着,高跟鞋踩在柔軟的地毯上沒有絲毫聲音。就像爾嵐去世的那個時刻,她其實什麼都聽不到,只聽到她在她耳邊說着,“小錦,活下去,替我活下去……”
爾嵐,我是活着的,活着,爲了給你復仇!
一轉身,手腕上突然吃痛,蘇錦下意識反手出擊,聽到個冷靜熟悉的男聲,“蘇錦,是我!”
蘇錦不動聲色的掙扎了下手,那人鬆開她,她推開門進入裡面。
是個酒店房間,燈光下,男人身影修長,面容深刻,目光如晦,不是盛譽是誰?沒了往日的邪肆笑容,此刻的盛譽看起來猶如地獄修羅,渾身散發着令人畏懼的冷氣。他和夜曦,雖然像,卻是兩個極端。
盛譽太過陰沉,不似夜曦,能很好的將那份邪肆和陰鬱轉化爲神秘感,令人有種接近的渴望。而盛譽,本身就給人必須遠離的畏懼。
這個宴會,盛譽早已說過不來。
“你怎麼在這兒?”蘇錦打量着房間,這個房間應該是給沈言之準備的,房間裡有一些醫用應急用品。
“跟着一個人來的。”盛譽一邊說,一邊戴着手套仔細檢查房間裡的物品。
“誰?”蘇錦心中陡然一驚。
盛譽卻沒有回答蘇錦的話,反而談起另外一件事。
“爾嵐出事後,關於她的事情我調查了很久。爾嵐是陸爾昭同父異母妹妹的事情你應該知道,陸爾嵐的母親,是我父親深愛的女人,爲了她,我父親拋棄我和我母親,爲了讓她進入陸家,我父親死在陸家。這些,就是我恨她的原因。雖然我知道我恨她沒道理……”說到這裡,盛譽沉默了許久。彷彿平復情緒後才道,“而我父親死在陸家的原因,卻並非是爾嵐,而是因爲陸家和沈家的爭鬥。陸成方和沈言之出身相同,都是部隊裡數一數二的人物。可是你看到了,沈家是何等光景,陸家是何等光景?這些年我調查爾嵐的身世時候,發現了一些很有趣的事情,和沈家有關,所以今晚本來是想來看看沈言之是否會出現,藉機取沈言之的唾液去做DNA檢驗,卻沒想到,遇到了更加意外的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