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晚了過來有事嗎?”裘連翊出聲問,不是很熱情。貝莎微微有些受傷,卻完好地遮掩着,勾着脣角開玩笑,“怎麼?不歡迎我?”
沒有得到迴應。
她晃着裙子快步走過去,主動坐到他對面,“其實是有重要事情找你。”
裘連翊這才正眼看她,“什麼事?”
“明天跟我去見國王吧。”
“抱歉,我對政治已經不再感興趣。”他拒絕得直白。
貝莎的臉微微發僵,“我們可以不談政治,但你是皇孫,不應該認祖歸宗嗎?見國王只是第一步啊。”
“貝莎,明確告訴我,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我要離開的事,是不是今天見過林夢夢?”
“你……知道了?她告訴你的?”貝莎的臉完全變了色,話都不敢說了。
“對她說了什麼?”他不答,繼續問。
貝莎不安的心終於平和了些些,既而扯起了嘲諷的笑,“她沒有告訴你?”
裘連翊沒有回答,整個人沉在沙發裡別有一股威嚴。她沉了頭,嘲諷變成了苦笑,“還能說什麼?只是讓她看清形勢,儘早離開你。我還愛着你,我相信,你對我也一定還有感情,只是礙於她夾在中間,纔沒有表達。不希望你做這個壞人,於是我自己出面了。”
“貝莎,我不是因爲娶了她而不接受你,而是因爲本就喜歡她,希望你能看清楚。”裘連翊連猶豫都沒有,無情而直白地道。貝莎勉撐起的表情終於破裂,蒼白而狼狽!
裘連翊擡腿就走。
貝莎晃了片刻,聲音再度傳出,“好,就算你對我已經沒有了感情,是不是也該看在您母親的份上去見見國王?她離開了薩克森,總要找到新的庇所才能生存下去啊。”
腳步,停了下來,裘連翊的那份堅持因爲提到裘尚偵而動搖。
“她終究是您母親,養育之恩沒齒難忘。您要真和她決裂,也該把這點恩情還清。”
“我會保護她的,你回去吧。”最終,貝莎還是敗下了陣來。她掐緊了指,從來沒有的挫敗感就這樣涌了出來。眼前這人像一座無法攻克的大山,她用盡了辦法都沒能再進駐他的領地!
她的眼眸晃了起來,晃起了滿眶的迷濛,“如果當年我沒有離開,會不會不一樣?”
他沒答,再次擡步,這次,不再停留。
貝莎捂上了臉,任由眼淚從指間滲出!
裘連翊推開了關着林夢夢的房間。她就坐在地上,兩隻手壓在膝蓋上,頭壓在臂上,看樣子睡着了。
這樣子的她越發顯得纖細,只剩下那麼一小點。彎身,將她抱到牀上。她沒有醒,由着他抱上去,臉一露出來,便見溼溼的一片。在夢裡,都在哭!
裘連翊的眉一點點擰緊,好一會兒才抽出紙巾來給她擦臉,蓋被子。
林夢夢早上醒來,發現自己躺在牀上,衣服都沒換。房門依然關着,一個人都沒有,應該是她睡到半夜自己爬上牀的吧。
被裘連翊關禁閉也不是第一次,但從來沒有哪一次會覺得這般委屈。低頭看着自己的手指,她忍不住又去想,“他真的會把自己拿去做研究嗎?”
敲門聲響起,片刻,傭人推門進來,“少夫人,老闆讓您下樓吃早餐。”
這倒出乎林夢夢的意外,但意識到裘連翊也會出現在餐桌上,心情又複雜起來。
等她下樓進入餐廳,裘連翊已經用完了早餐。她默默地坐在離他一個位置遠的地方,他也不吭聲,只抽紙在自己脣上擦擦,目光卻落在了她身上。
林夢夢低頭吃東西,一小口一小地品,和平日完全不同。她的眼睛還腫着,沒什麼光彩。昨天一天都沒怎麼吃東西,可是一點都不餓。
沒吃幾口,她放下了筷子。
裘連翊再次擰緊了眉,眼睛望着她那個沒有動幾下的碗,片刻,纔開口,“昨天去見貝莎了?”
提到貝莎,她的心又是一沉,指一錯之下將筷子都掃掉。筷子掉到地上,發出叭叭地響聲,像打在自己心口上。好久,她才吃力地點點頭,“嗯。”
“不管貝莎對你說什麼,都不需要放在心上。”他道。
林夢夢擡頭去看他,“真的……不用放在心上嗎?”
他點頭。
“可是……”她沒有撒謊啊,怎麼能不放在心上。這話說不出口,她低頭,努力想着用什麼更妥當的辦法試探他。
“裘連翊,你跟我在一起是爲了什麼?”
“爲了什麼你自己不知道?”他的回答已然透出了不耐煩,在男女感情之上,他向來不會過分表露。林夢夢努力再努力,想要從他的心思裡探出些什麼來,卻一無所有。一個人怎麼可以深沉到這種地步呢?如果能探出來,不就什麼都清楚了嗎?
她去看他的臉,卻只能從他的表情裡看出喜怒,再無其他。
深深的挫敗感涌出來,她閉了嘴。
裘連翊的電話響起來,他離了位,將她一人留在餐廳裡。林夢夢慢慢地趴下去,像一隻哈巴狗似的,全身都透着無力。
她閉了眼。
不想相信貝莎的,但有誰能騙得過一個讀心者?當年閔文能逃過她的讀心術,人因爲他禁錮了自己的思想,什麼都沒有想。當然,也在於自己對他的無條件信任,一直沒有去讀他的想法。貝莎在這兩個方面都沒有佔優勢,基本沒有能騙到她的可能性!
越是這樣想,越是絕望,裘連翊的臉龐反反覆覆出現在腦海裡,那麼清晰卻那麼陌生。她無力地抓着腦袋,感覺那裡堆了一堆漿糊,怎麼都無法散開。
手機,響了起來。
低頭,她看到一個號碼,有些熟悉,卻怎麼也想不起是誰的。她接了下來。
“林夢夢,還沒有想清楚嗎?”那頭,聲音冷冷的,是貝莎的。林夢夢迅速豎起了防禦和利箭,“不要跟我說廢話,我是不會相信你的。”
“不會相信我?你不是會讀心嗎?我說的是真是假,難道讀不出來?不,不是讀不出來,而是你還想自欺欺人吧。其實,你心裡也是在害怕的,否則就不會連我跟你說了什麼都不敢跟翊提!”
貝莎是多麼聰明的人啊,竟精準地猜透了她的心事。與她爲敵,林夢夢感覺自己遜色極了。
她被堵得喉嚨一陣發澀,半天都不知道說什麼。
“如果想離開,我可以幫你。”
“你想達到什麼目的!”像貝莎這樣的人,是不會平白無故幫人的。那頭的貝莎輕笑,“目的不是很清楚嗎?我想得到裘連翊。”
倒是直接!
“不過,你也不虧啊。我能幫你擺脫成爲試驗品的命運,撿回一條命。我知道你對裘連翊感情不淺,但勸你一句,你們不是同一類人,所以不要把人生押在他身上。或許,他對你產生過感情,但在政治面前,任何感情都是渺小的。爲了大目標犧牲身邊人的事發生得並不少,現實就是這麼殘酷。林夢夢,你還是迴歸你平凡的世界去吧,那裡纔是你該呆的地方。”
她的話極有說服力,差點讓她動心。
“想走的話,隨時給我電話。” 她並沒有強逼,而是如是道。
“我是不會給你電話的!”就算再危險,她也不會依靠貝莎離開!掛斷電話,兩隻眼發起直來。如果說貝莎之前的話可信度有待商榷,但她剛剛的話卻是有道理的,在政治面前,什麼都可能犧牲。
她,該怎麼辦?是守在裘連翊身邊,等待着未知的命運,還是乾脆地轉身離開?
電話又響了起來。
以爲是貝莎,她煩亂地對着話筒叫了起來,“你還有完沒完!”
“是我,丹尼。”那頭傳來了不一樣的聲音。
“丹尼?你怎麼知道我的號碼?”林夢夢驚訝極了,她只記了他的號碼,不曾告訴他自己的啊。
“想要知道一個人的號碼並不是多難的事。”那頭半開着玩笑,“關鍵是要有心。”
“有……事嗎?”她問。
“嗯。”他應,“其實也沒有什麼大事,只是想問問你事情處理好了沒有。”
他昨天沒問,但並不代表不知道她心裡有事。這個電話對於此時無助無依的她來說,無異於黑暗中迎來的一點點溫暖。這個時候的關懷,難能可貴!
短暫的溫暖過後,是更深的無力,因爲他的話。
好一會兒,她才搖頭,“沒有。”
“很大的麻煩?”
“嗯。”
這個麻煩非常之大。
“如果……如果有人告訴你身邊的人可能對你心懷不軌,你會怎麼做?”她斟酌着問。在B國沒有可談心的人,這種問題也不可能打電話告訴老媽,讓她着急,無奈又無助的她選擇問他。
這多少有些病急亂投醫的意思,但她已經憋壞了。
“這個……你不會說的是你的丈夫吧。”丹尼猜測着問。
林夢夢猶豫了一下,還是點頭,“嗯。”
“爲什麼願意跟我說這個?”
“爲什麼……”因爲他跟閔澤秋像,所以無形中對他形成了信任感。林夢夢知道這很荒唐,但卻是事實。
“不怕我告訴你的丈夫?他看起來不是一個簡單的人。”
“不怕,因爲你不是那樣的人。”這是從心裡生出來的一種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