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他的她一向不過是故作堅強,就算表面再無堅不摧,她也不過是個小女人罷了。
她把所有的顫抖和無助,都只在他一個人的面前綻放。
裴淼心俯在他肩頭哭了多久,曲臣羽便抱着她多久。
等到她好不容易哭得差不多的時候,一個擡頭,正好看見amanda抱着芽芽站在他們的身旁。
“芽芽?”她一怔看向身旁的男人,曲臣羽正好杵着柺杖站起身,動手去將芽芽接抱過來給她。
“芽芽怎麼……”裴淼心怔怔擡頭望他,“她不是應該在隔壁雷阿姨的家裡?”
他彎脣衝她笑笑,“我總以爲這樣的日子你會希望她陪在你的身旁。我們沒有盛大的婚禮,也沒有兩邊家長的真心祝福,但是芽芽是我跟你的寶貝,我想這個時候,她應該在我們身旁。”
“臣羽,我……”
“不必。”他趕在她開口說話以前打斷,“如果你是想要同我說‘謝謝’,那麼今後你都可以不必,因爲愛你、照顧你已經是我這麼多年以來養成的習慣。關於這一天,過去我一直不敢想,但是現在,我很高興。”
聽見曲臣羽說高興,小芽芽也跟着拍手叫好,說:“高興!”
裴淼心忍不住擡手揩過自己的臉頰,貼住女兒的小臉,“那芽芽待會想吃什麼,巴巴麻麻陪你去。”
小傢伙撓頭想了半天,說:“啃雞雞!”
裴淼心一怔,火燒臉頰,慌忙制止女兒,“芽芽,那是肯德基,不是啃……啃……”她臉紅心跳得自己都說不清楚了。
曲臣羽輕笑出聲,伸手攬過她們母女。這時候正好有人叫號,輪到他們上前登記了。
amanda從始至終待到最後,等到那兩人拿着兩隻紅本本出來的時候她才輕聲叫住裴淼心,“裴小姐……”頓了頓才改口,“曲太太。”
這熟悉又陌生的稱呼幾乎讓裴淼心陷入了一刻的恍惚。
她沒有想過時隔這麼多年以後,這個開始屬於過她卻從來沒有人真正叫過的稱呼最後又回到她的身上。
曲臣羽大概猜到amanda有話想同她說,於是先行領着芽芽坐上了停放在街口的車。
裴淼心回頭,說:“amanda,今天你能過來,我覺得很意外。”
amanda神情淡漠,似乎早就已經猜到,她的情緒,逃不過他們的眼睛。
amanda說:“我跟着boss七年,從七年到了今天,不管他去什麼地方我都同一起,因爲他不只是我的boss,還是我最好的朋友。”
“嗯,我明白。”
“他在瑞士……在瑞士發生事故住院以後,我曾一度不想將這個消息告訴你,因爲那時候我一直覺得你不是真心愛他,就算你們感情再好,我仍然能夠感覺得到,至少你沒有你以爲的那麼愛他,boss值得更好更優秀的人去愛。”
裴淼心抿了抿脣,“我不知道該怎麼同你解釋,但是amanda,今天我跟臣羽結婚,是因爲我真的愛他,想要嫁給他。我知道愛是什麼,在我最無助最彷徨最不知道應該怎麼辦的時候,是他向我伸出援手給了我穩穩的幸福,教我如何站起來。也許就像你說的一樣,我可能沒有自己以爲的那麼愛他,可是跟他在一起的感覺讓我覺得真的很安穩,芽芽也很喜歡他。我們在一起不會有太多的波瀾,也不會再害對方傷心難過。”
裴淼心深吸了一口氣後又道:“當然,有時候我也有想過,如果時間再給我們多一次機會,當年我先遇到的人是他,一切是不是都會不同?可是後來隨着年歲的增加,我才越來越明白,有時候有些東西其實並不分什麼先來後到的順序。當年,當年如果我早夏芷柔一步認識曲耀陽,結果會不會同現在也不一樣?”
“不,不是的,amanda,如果有些道理之前我還不明白,那現在我便是真的懂了。過去的一切,不管好與不好,也不管傻跟不傻,它都已經成爲我們人生的一部分,就算它再不好、再錯得離譜,那也都只是我們成長當中的一部分,過去了就算了。”
“我承認當初的我或許是真傻,那麼義無反顧地愛過一人,又被這個人所傷。即便後來獨自去了倫敦,每每回想起曾經那些犯傻和被人鄙視唾棄的日子,我還是會覺得頭暈目眩,覺得心疼,而那也是我曾經最不敢面對的一切,就算被人提起,我都會覺得羞恥,覺得心疼,甚至是……沒臉見人。”
amanda沉吟,“那麼現在呢?過去的一切根本不可能改變,不管是誰先遇上的誰,感情永遠不會事先決定好你要愛上誰。”
裴淼心點頭,“是這樣的,所以amanda你……能夠接受我嗎?接受我成爲臣羽的妻子,你關係最好、也最看重的男人的妻子?”
amanda神色恍惚,“曲太太,你們已經結婚了,得不得到我的認同對於你來說到底有什麼要緊?”
裴淼心說:“因爲你跟在臣羽身邊七年,也因爲你照顧他、愛護了他七年,在他心裡不只將你當做他最得力的助手,你更是他這麼多年來的好同伴、好朋友,因爲他看重你並感激你爲他所做的一切,所以我也同樣敬重你,想要成爲你的朋友。”
裴淼心言辭懇切,到是讓amanda一怔,好半天后才道:“不怕老實同你說,其實我從來都不喜歡你。”
裴淼心輕笑,“我知道,但我還是想要跟你成爲朋友,因爲我們都有同樣一個想要關心和愛護的人。”
這一下amanda沒有再說什麼,只是站在民政局的門口怔怔望着面前的小女人。
“臣羽巴巴,她們在幹什麼,怎麼還不上車啊?”不遠處的深黑色奔馳轎車裡,小芽芽正趴在窗口望着街的對面。
曲臣羽彎脣,“她們很快就會上車,芽芽想好待會要吃什麼沒有?”
小芽芽撓了撓自己的腦袋,撅着漂亮的小嘴脣道:“漢堡、薯條,還有……還有新奧爾良烤翅,芽芽的巴巴最喜歡吃新奧爾良烤翅了,臣羽巴巴也給芽芽巴巴買烤翅吧!因爲巴巴每次陪芽芽吃啃雞雞他自己都不吃,他喜歡看着芽芽吃,所以芽芽也想給他買烤翅,他最喜歡吃!”
芽芽的話讓曲臣羽一頓,她話裡的那個“巴巴”是誰他不會聽不出來。
沉吟了半晌,曲臣羽突然對前座的司機道:“老陳。”
司機回頭,“曲先生。”
“我哥他現在怎麼樣了?”
“早上出門以前我給您哥哥的司機打過電話,他應該也是今天出院,曲夫人跟他太太都會去接,醫院觀察說暫時沒有什麼大礙,他想回家休養幾天,等到情況穩定的時候再回醫院做手術,清除腦子裡的血塊。”
曲臣羽沉默着沒有說話,轉頭緊緊望着窗外那抹身影,抱着芽芽的手不自覺收緊了一些——這些都是他好不容易纔得來的幸福,他的一切。
“曲先生。”司機老陳忍不住又喚出聲。
“……嗯。”曲臣羽的眼睛一直一瞬不瞬地盯着窗外,過了很久之後才輕應了一聲。
“剛纔郭律師沒打通您的電話,他打了我的,關於股份轉讓的事情……”
“行了,我知道了!”曲臣羽出聲打斷,再看向窗外時雙眸一慟,“永遠不要告訴太太這件事情……”
……
曲耀陽在醫院裡待了幾天,直到一切的檢查都看似正常,除了他腦子裡的血塊需要再觀察一段時間以外,已經沒有什麼事情能夠讓他心生波瀾。
出院以前曲母還是打了電話過來,似乎是碰上什麼不順心的事情,先是向他抱怨了一通曲市長這麼多年對她的隱瞞,然後纔在平穩了呼吸以後對他說道:“抱歉,耀陽,媽媽現在實在是太生氣了,我、我可能暫時趕不及過來接你。”
曲耀陽這麼多年來早習慣了曲市長跟曲母這段表面和諧實在暗涌不斷的婚姻生活。他甚至都已不再記得,上次看見父母真正貌合神合地待在一起是什麼時候。是他跟隨母親真正以正室的身份走進那個家門之前,還是臣羽作爲私生子再次出現以前?
總之他的記憶裡父母一直都是那種吵吵鬧鬧的樣子。他們之間似乎永不和諧,但又因爲有着太多的利益牽絆,所以不管在遇到什麼事情的情況下,都能迅速調轉槍頭對外。
可是這次似乎有哪裡不同。
母親在打電話給他的時候明顯氣喘吁吁,又貌似哭過——她一定又跟曲市長因爲什麼事情吵了起來。
因爲太過習慣,所以反而沒有什麼話好安慰,他只是靜默着,捏緊雙拳。
曲母大概氣夠了也傷心夠了才道:“耀陽,你知道我剛纔去見過誰麼?是裴淼心,她……”
“既然那麼難受,您爲什麼不跟爸離婚?”曲耀陽趕在她把他不想聽到的消息說出來以前,截斷。
“你在說什麼啊,耀陽?”曲母明顯不敢置信的語氣,“我好不容易纔帶着你走進曲家的大門,我怎麼可能跟你爸爸離婚?我們怎麼能夠離婚?耀陽難道你忘記了當初你跟媽媽生活在外被人嘲笑唾棄的日子?不是市長公子就得是私生子,我們一起走過來的路那麼艱難,當時還沒有子恆跟婉婉,所以他們並不明白,可是隻有你耀陽,只有你,是你陪媽媽走過所有艱難的路,所以你更應該明白媽媽所有的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