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臣羽盯着她看了半晌,遲疑了一會,才半帶暈眩地微眯了眼睛,“對不起,我不知道……”
amanda這時候從病房外面進來,看到眼前的情況趕緊奔到牀前,“裴小姐,你已經來了?剛纔我手機沒電,所以到護士站給你家裡打電話,讓你幫boss買幾件換洗的衣衫。不過你來了也就算了,boss他剛剛轉院過來,你要說什麼也不是現在,更何況他現在除了你的名字,根本就想不起你是誰了。”
等到amanda安撫着曲臣羽睡着,裴淼心這纔跟着她從病房裡出來。
“我想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先前我聽護士說臣羽是因爲到瑞士滑雪,不小心才山坡上摔下來才導致腿骨骨折,他在國外的醫院已經住了段時間,是因爲他的強烈要求才把他轉回a市的醫院來……”
“不僅僅是這樣。”amanda順手帶上身後病房的房門,這才道:“裴小姐,我不知道你對boss的感情到底是怎樣,你心中仍然記掛着你的前夫,又或者,你只是拿boss當避風的港灣靠一下,什麼時候不想要了,說丟就丟。可是我想說,任何人的感情都不是被你拿來當玩具戲耍的東西,boss他願意給你時間,他也願意等,那是因爲他愛的人是你!可如果到了今天你還沒有理清楚自己的感情,那我情願他永遠都不要記得你。”
amanda的話讓裴淼心忒的不舒服,“這是我跟他之間的事情,就算amanda你是他的助理,也沒有權利在他意識模糊的時候幫他決定什麼你知道嗎?你早就應該在他出事的第一時間聯繫我!而不是等他轉院到這裡,突然想起我是誰,而讓護士打電話通知我!”
剛纔與曲耀陽和夏芷柔結束了那場鬧劇以後,她本來是帶着滿身疲憊在街邊遊走的。走了一會,也笑了一會,
“boss不僅僅是我的boss,我們更是這麼多年來相依爲命的朋友!這些年不管他去哪裡,跟在他身邊幫助他的人都是我,可以說,就算現在他暫時失憶,他記得我的部分也比你多,而我不想看到他被傷害,哪怕他從頭到尾心裡裝着的人都是你,我也不能讓你傷害他,明白嗎?
amanda咄咄逼人的姿態已經讓裴淼心有些招架不住,她擔心的只是病房裡的男人。
想要推門進去,amanda卻擋在門前不讓。
她說:“若不是boss前幾天從病牀上醒過來,突然想起你的名字,還非要回到這裡,我一定一千一萬個不會同意他回來,因爲你根本就沒做好真正接受他的準備……”
“amanda!”裴淼心厲聲將她打斷,“臣羽將你當做陪伴他多年的最好的朋友,這點我明白,也由衷地認同並且尊敬你,可這並不代表你有權利插手我跟他之間的事情,而你也更沒有權利在他出了意外之後不通知我!”
兩個女人在病房外的走廊上爭執,這個時間的醫院來往病人本來就沒有多少,更何況再過半個小時就到了醫院的門禁時間,到時候這裡所有前來探病的家屬都得回去。
有護士站的護士聽到這邊的聲音,快步過來厲目看着,說:“你們小點聲兒!當這是什麼地方呢?要吵架回家吵,別在這裡折騰其他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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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manda氣不過,翻個白眼不再去看裴淼心,喃喃着:“我有時候都不知道你有什麼好的,離過婚還帶着個孩子,有人稀罕你那就不錯了,還真把自己當怎麼回事,也只有boss纔會喜歡和容忍你。”
裴淼心點頭向護士道歉,再轉頭看amanda的時候,仍然努力讓自己看上去心平氣和一些。
好不容易送走了amanda,amanda在臨走之前還是報了自己住的酒店,說是這邊無論什麼情況,都必須通知她一聲。
裴淼心心裡不大痛快,但多多少少知道amanda是真的關心臣羽,所以並沒有嚴正拒絕。
轉身回到病房,躺在牀上的男人正好側過頭來看她,“淼淼……”
裴淼心快速上前,撲在牀前點頭,“是我,臣羽,你現在有沒有好一點了?”
曲臣羽在光影裡緊緊盯着她的雙眸,似乎沉吟了好久之後才道:“我剛纔做了一個好長好久的夢,夢裡有你,還有……那是誰的孩子,我聽見她叫我‘巴巴’?”
裴淼心一半開心一半憂愁,說:“那是芽芽,我的女兒,芽芽。她還不知道你回到這裡的事情,她……被她奶奶帶到鄰市去了,大概要過幾天才會回來,等她回來了我就帶她來看你好嗎?”
曲臣羽點了點頭,自從那次在瑞士的某間醫院裡清醒之後,他整個大腦一直朦朦朧朧,好像有一層薄紗籠罩,關於過去,關於自己的曾經,他全都忘記得一乾二淨。
醫生來檢查時只是說,劇烈的腦震盪影響到他大腦有關記憶的那部分神經,絕大多數腦震盪患者在初次清醒後都會出現這種暫時性的記憶空白。
當時他聽了也信了,他醒來後陪在他身邊以及睜開眼睛看到的第一個人都是amanda,可是他知道她不是他真正想見的人。他覺得自己心底沉甸甸的,好像心裡一直裝着什麼人,可偏生就是什麼人都想不起來。
在醫院裡一天天好轉,有時候,他的記憶會隨着他的腳傷,慢慢好起來。隱隱約約的時候,他開始回憶起小時候被母親帶到曲家時的光景。那時候母親已經得了絕症,即將不久於人世,在她臨行之前最大的心願,就是把他託付給他的親生父親。
那好像是他第一次見到曲市長本人,母親獨自帶着他的這許多年裡他們一直生活在國外,而他這位所謂的父親根本一次都沒來看過他們。
母親帶着他站在曲家的大門跟前,曲市長的小兒子就站在二樓陽臺上一盆冷水潑了下來,澆得他跟母親狼狽不堪,站在冬日的寒風中被凍得瑟瑟發抖。
他還記得那時候母親眼裡的絕望,如果深愛一個人的結果就是被對方狠心拋棄,那麼這幾年她的心已經傷透了,所以纔會帶着他去了國外。外公那家人因爲覺得母親未婚生子是件非常丟人的事情,所以很早之前已經搬離本地,與他們斷了往來。所以那時候哪怕是瑟瑟發抖地站在大門前等着裡面的人開門,他也仍然希冀着這位從未謀面的父親能夠對他們的態度好一些,哪怕是一碗熱湯,一張暖暖的棉被,也不要讓他們站在門外癡癡地等。
再然後記憶迴轉到那一年,一場酒會上的邂逅,他竟意外撞見一個特別的小女生。
她那麼驕傲,又那麼無邪,她在看他的時候,眼底沒有其他人的貪婪和慾望。她的眼眸清澈,似乎愛與不愛總那麼輕易浮現在她眼底。她從不掩飾自己最真的情緒,她總是想怎麼樣又怎麼樣,那麼無畏。
那時候他就記得她大聲同他說:“我叫裴淼心,你可得把我記着了,以後我是要當曲耀陽老婆的人!”
曲耀陽……
一想起這個名字他的心都會疼。
他永遠不會忘記這個哥哥在那一年的冬天,在他跟母親被曲母攔在門外又被曲子恆潑了冷水的那個冬天,是這位哥哥,第一個爲他們打開了大門。
他還記得那個時候曲家所有人眼裡的怨恨,也還記得曲市長眼裡的驚詫與不耐煩。
想要見到生身父親以及見到更多親人的衝動在那一片人冷漠的眼神中分崩離析。他知道自己是這個家裡最不受歡迎的人,可至少是曲耀陽,這個名字的主人,成爲了第一個對他最友善的人。
他還記得自己同這個哥哥說過,整個曲家的人他半分眷戀都沒有,卻惟獨不會欺騙與背叛他,因爲他是他哥哥,他們有一輩子的兄弟情。
他也還記得,曲耀陽那時候笑過他的稚氣,說:“你說這些傻話是做什麼?我們本來就是親兄弟不是麼?就算你做了再讓我生氣的事情,你也永遠是我的弟弟,這一點永遠不會改變。”
可是後來他好像還是做了很錯的事情。
他錯誤的,在已經不該的時間,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
他沒想過酒會裡遇見的那個小姑娘,那個揚言要做曲耀陽老婆的人,真的一語成箴,她還是嫁進了曲家的門。
他慌亂着在所有情緒崩潰以前迅速喊停。他把所有的工作重心全部調往國外,他甚至不願再回他們在的這個城市。惶恐的時候,他覺得自己的心底一直壓抑着一頭猛龍。那龍撞得他五臟六腑都疼,那龍帶着他所有沉澱着還沒來得及發酵的感情,被他深深地埋藏在了心底。
他總以爲,自那之後,他與她之間再無可能。
可他還是貪戀着她的容顏、關心着她的一切,知道她被冷落,知道她賣了車生活窘迫,他明面兒上不能出手幫她,可他還是想看一看她。
看她過得好不好。
看她,是否也有,需要肩膀依靠的時候。
想到這些曲臣羽的頭就會開始疼,瑞士那一個來月住院的光景裡,他只要一想起那姑娘的容顏,他就會疼。
amanda來看他的時候,他說:“淼淼,我記得我愛這個女人。”
他還記得amanda那時正拿着一隻透明的花瓶從病房外走進來,在聽到他說話的當口鬆手,花瓶摔落在地上,變成了一地透明的玻璃渣子。
再然後他執意回到a市,而現在,他的“淼淼”就在他的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