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相識很久了嗎?爲什麼今天才像初次見面……
下午兩點,卓皓準時地坐在反間諜部的MOC測試間裡。沃克指揮官,哈瑟教官和阿爾倫都在隔壁的監控室裡,前面是一面全息屏幕,右側是玻璃隔板,透過隔板可以清楚的看到接受檢查的卓皓,他身上,頭上連接了傳導信號的傳導晶片,正處於催眠狀態,閉着眼睛,像是正在熟睡。
“看看這張臉,”沃克指揮官嘆了口氣,說,“他還是個孩子……”
測試間裡年輕士兵的臉上在此時沒有平日的謙恭和溫順,也沒有上午的絕望和痛苦,在此時,他顯得十分平靜,讓人忍不住覺得這種平靜對他簡直是一種奢侈的享受。
“如果早些年有MOC檢查也許我們就用不着打這場懊死的仗了。”哈瑟教官搖了搖頭,說。
沃克指揮官苦笑了一下,他明白哈瑟的意思。
現在的塔法星人是剛斯星人攻佔塔法星的後裔,而地球人和剛斯人的淵源可以追溯到23世紀,從那時起剛斯人就一直對地球垂涎欲滴,直到25世紀地球人一舉摧毀剛斯星,倖存的剛斯人才移居他們的一個人造行星。當時是一個地球特工人員救出了倖存的剛斯人,並且堅定地守住了這個秘密,地球人始終沒有能夠知道倖存的剛斯人的藏身之地。無論那個地球特工是出於什麼目的,這件事情的直接後果就是給了剛斯人一個喘息休整和繼續生存的機會,作爲代價,那個特工人員26歲就被送到了苦役行星涅屠,而剛斯人則在300年後攻佔了塔法星。
而200年前那次塔法對地球的侵略戰地球本來是可以應付的,至少不會一敗塗地到淪爲塔法的殖民地的地步。只是那時地球軍中一個年輕的女上校竟然愛上了一個塔法軍人,星球聯盟懷疑她背叛,緝捕了那個塔法人,上校爲了救出她的愛人竟然不惜犧牲自己的生命炸燬了整個指揮中心,這使得地球基地剎那間癱瘓,直接導致了地球的慘敗。如果MOC早些研製出來,地球人就可以分辨可疑者是否叛變,更早一點,也許可以破譯那個特工的秘密,那麼現在的戰爭就完全可以避免了。通過這種腦記憶檢查,沒有人能夠掩飾自己的潛意識,通過分析,所有秘密都有可以被破解,盡避MOC不可能萬能,但它仍舊提供了以往無法與之相比的信息。
這時卓皓的腦波轉換已經完成,屏幕上一片黑暗,間或有刺眼的紅光伴隨着令人心悸的驚叫出現,而後是一灘灘觸目驚心的鮮血,這情景如此詭秘恐怖,讓人無法相信這竟然是深藏一個8歲的孩子腦中的記憶。每個人都感覺到了那種恐懼,阿爾倫禁不住轉過頭看了看測試間裡的卓皓,他雙眼微閉,依然是一臉平靜。
隨即出現的是一些斷斷續續的畫面,衣衫凌亂的美麗女人跌跌撞撞地向前跑;閃亮的匕首,驚雷和閃電;女人驚恐的臉,漆黑的眸子;淌着鮮血的匕首;天旋地轉;一片漆黑;一灘灘刺目的鮮血……
“停!”沃克指揮官忽然低聲喝道。
畫面中止了,監控室的燈亮起來。哈瑟教官和阿爾倫不約而同的輕輕吐出一口氣。
“我想我們該往前看看他8歲以前的情形,”沃克指揮官沉聲說,“看起來他和別人不大一樣。”
監控室又暗下來,屏幕上是一片茫然的灰色,畫面緊張的快速閃回,偶爾也出現一幅奇怪的畫面,一個高大的人影,肩上坐着一個很小的男孩子,手裡舉着一架風車,突然畫面驟然變黑,一個淒厲的聲音尖叫着“爸爸”,在漆黑的屏幕上回蕩。
驀地,尖叫聲戛然而止。
畫面停止,然後屏幕再次黑下來,卓皓8歲以後的轉換圖象是一片模糊,充滿了隆隆的爆炸聲和槍支的金屬撞擊聲,不時有血漬噴濺出來,真實得就彷彿能直噴到臉上,還帶着滾燙的腥味。隨着時間的推移,血色越來越重,交錯着驚慌失神的漆黑的眼睛和滿是鮮血的雙手,有人兇惡的獰笑,突然一聲驚叫響起來,畫面陷入黑暗,只有那聲驚叫,最後變成淒厲的哀號,在黑暗中久久迴盪。在這些畫面中不時會出現一個年輕姑娘的背影,長長的辮子,身上灑滿陽光,伴隨着清脆的細碎鈴聲,偶一回頭,卻仍是背影。突然之間,陽光全化做了血滴直灑下來,女孩猛的轉過身,滿臉血漬,面容扭曲,屏幕陡然暗下來,無數無法辯識的小字一層一層的覆蓋住那姑娘的影象,擠滿了屏幕上每一個角落,沒有任何聲音,一片令人窒息的死寂。
監控室的燈亮起來,檢索停止,三個人同時呼出一口氣,從沒有誰的潛意識是20年來一直處於這樣的緊張和恐懼之中的,每個人都感受到了受測者那種強烈的想躲避什麼東西的慾望。
20分鐘後反間諜部的西村權作推門走了進來,笑了一笑,說:“恭喜你們,結果出來了,他的叛變指數是2%。”
三個人都鬆了口氣。MOC裝置是反間諜部的專利,分析報告都是保密的,只有西村這些專家纔可以看到。
“我說不會有問題的,”哈瑟教官笑起來,“就算是我恐怕也要到5%吧。”
西村權作一笑,說:“不過他患有嚴重的潛在型厭血癥,一般來說,患有這種疾病的人是不適宜從軍的,他們的神經對暴力的刺激十分敏感,也會變得比普通人都脆弱,平時的表現應該可以算是個白癡,運氣不好的話很容易就會死在戰場上。”
“是啊,老朋友,”沃克指揮官嘆了口氣,說,“戰爭使我們都顧不得太多了。”
西村權作說:“治療這種厭血癥的辦法只有一個,讓他遠離戰場,找個山明水秀的地方去靜養。”
“別開玩笑了,”哈瑟教官一揮手,“就算我們放他,總部會答應麼?”
西村權作忍不住笑着搖搖頭,說:“你的急脾氣又發作了,在現在這個時候,連八十歲的老人都恨不得抓來當兵了,誰會放一個成就勳章獲得者回去?”
阿爾倫猶豫着問:“您的意思是……”
“訓練時就別對他客氣了,”西村權作笑了一笑,“動真的,他不會讓你們失望的。”
“不行!”哈瑟教官馬上說,“這是不人道的!你知道那些訓練設備,你想讓他死在自己人手裡麼?”
“訓練死不了人,”西村權作溫和而嚴肅的說,“難道你們不想爲地球締造一個英雄,一個‘不敗的天堂’麼?”
哈瑟教官沉默了。
“那麼這樣做的後果是什麼?”沃克指揮官沉聲問。
“這會對他的心理健康造成一定的傷害,”西村權作說,“必須同時輔有心理治療,當然,時間久了,也不排除會造成一定程度的混亂。”
“混亂?”哈瑟教官皺起眉毛。
西村權作頓了一下,最後終於嘆了口氣,說:“也就是我們通常說的心理崩潰。”
“你是說他會瘋掉?”哈瑟教官一下子提高了聲音。
房間裡剎那間一片寂靜。
西村權作隨即說:“你想到哪兒去了,我們每個人的心理或多或少都會存在一些問題……”
“你比我們都清楚!”哈瑟教官一揮手打斷他,再次說,“西村,這是不人道的!”
沃克指揮官把手搭在哈瑟胳膊上,輕聲問:“西村,沒有別的辦法嗎?”
西村權作溫和地望着他們,最後嘆了口氣,搖了搖頭。
阿爾倫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