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玥興沖沖地扯着燕七拉着陸藕奔向簇擁着箭神的那羣人,燕七看到燕四少爺也在裡面混着,和一衆箭神的狂熱粉一起閃着星星眼地從各個角度凝望着他們的偶像。
“來了來了!”有認識燕七和武玥的人興奮地叫起來,“開始吧開始吧!”
武玥奔到近前,拉着燕七陸藕向塗彌行禮,興奮得臉都紅了:“您想讓我們怎麼配合呀?”
塗彌卻只笑眯眯地望在燕七的臉上:“聽說燕七小姐箭法精絕,不知可願與我一較高下?”
衆人“譁”地一下子炸裂了:“一較高下”?!箭神您也太謙虛了吧!這丫頭片子何德何能啊能擔此四字!何其有幸啊能和箭神比箭!這簡直就是恩賜啊恩賜!
一時數不清的飽含羨慕嫉妒恨的目光齊刷刷釘在燕七的臉上,武玥在旁邊瞅見燕七的嘴型是要說“不”,連忙一把乎過去掩在她嘴上,發出“啪”地一聲清脆響聲,旁邊人聽着都替燕七感到疼,武玥顧不上基友感受,箍着她頭一點再點,替她應着:“願意願意!小七最崇拜您了!”
燕七:“……”這纔是最大的笑話……
塗彌笑着看燕七:“是嗎?那做我的徒弟如何?”
“轟——”衆人這回炸成了飛灰——做箭神的徒弟!誰都知道箭神根本不收徒弟的啊!就是元昶也是皇帝親自開口才令箭神勉強應了的啊!天知道每天在箭神家門口跪着求拜師的人有多少啊!多少人跪成化石了也沒能讓箭神正眼瞧一下啊!這小丫頭前世是拯救了盤古和女媧了嗎竟能有如此洪福?!
武玥箍着燕七腦袋的手都激動得顫抖了,正要把基友直接摁跪在冰給箭神磕它個九九八十一頭,卻被燕七一側身閃脫了開去,淡淡看着塗彌:“我已有師,恕難……”
燕七話還沒說完,已經被旁邊衆人的吐血聲蓋了過去——她特麼的還拒絕了!拒絕了!老天這是什麼世界!想要的人得不到,得到的人不想要,這是公然耍流氓啊!這樣的人應該活活用箭抽死啊!
“小七你——”武玥也險沒急暈過去,正要跳起來把燕七揍得忘了自己曾經有位師父,就覺胳膊被誰一拽,不由得向後退了三四步,扭頭一看見是她五哥,面色淡淡地看她一眼:“別胡鬧。”
“五哥!多好的機會,小七她——”武玥就要告狀。
武珽面色一沉,倒把武玥唬得噤了聲,她這五哥鮮少怒形於色,這般一沉臉,還真讓人看着有幾分心驚,便聽他道:“縱是你同小七再親近,也不能越俎代庖替她做決定,汝之蜜糖,彼之砒.霜。”
武玥聽了這話愣了一愣,轉頭看向燕七,見那張面癱臉與以往並沒有什麼不同,然而從小相處到大,就算武玥再遲鈍,這會子好像也能多少感覺出自己的朋友有那麼一點點不同來:小七好像……真的不願意拜箭神爲師。
“一徒不能拜二師啊,你們吵吵什麼!”武玥立刻堅定地站到了自己朋友的立場上,向着那幫因嫉妒而忿忿不平地指責燕七不識好歹的傢伙們瞪眼睛。
“哦,這樣的話那我就只能對此表示遺憾了,”塗彌當然也只不過是在和燕七開玩笑,“要比箭嗎?”
這回不再等燕七說話,衆人齊聲喝道:“要要要!”
衆意難違,燕七也就沒拒絕。
“怎麼比呢?”塗彌仰臉假作思索。
“不如拿活人做靶啊!”閔紅薇早等不得了,狠狠盯着燕七提議。
“唔,主意不錯。”塗彌眉毛一揚,“那就請閔三小姐來做這塊活靶好了。”
“(||°Д°)!!”閔紅薇登時傻了眼——這走向不對啊!怎麼會是我!“不——不是……”
“好好好!”武玥憋着笑帶領圍觀羣衆高聲起鬨,硬生生把閔紅薇後面的話淹沒過去。
閔紅薇拼命衝着塗彌擺手搖頭大聲說着什麼,塗彌卻眯着笑眼視若未見,待衆人的呼聲平復,他才又繼續說道:“比賽方式便是我與燕七小姐各立兩端舉箭互射,閔三小姐站在中間,誰若傷了閔三小姐誰便輸,每人各射三箭,取對方身上一物爲目的,三箭後兩相比較,取物小者爲勝,如何?”
“(||°Д°)!!”這回武玥笑不出來了——舉箭互射!這稍有差池可就射到身上了啊!太危險了太危險了!這哪是比箭啊,這分明是在搏命啊!
“不可以!”武玥和閔紅薇齊喊。
“好好好!”圍觀羣衆繼續高聲起鬨,要看就看刺激的,這種比法才精彩啊,難不成要讓箭神和姆們凡人似的端着弓射一塊光禿禿的破靶子?這比法好!只拿箭互射就足夠驚險刺激了,還要往中間放個大活人,難度直接翻番啊!艾瑪太讓人期待了!
“不行——我不行——讓——讓她來!讓她來!”閔紅薇嚇白了臉,胡亂地想找個替死鬼,順手就把身邊的褚姑娘給推到了塗彌面前,褚姑娘想殺了閔紅薇的心都有了,虧了她成天這麼用心地抱她的大腿,不成想關鍵時刻竟然說被踹開就被踹開,一如當初她對待陸蓮,這個閔紅薇簡直——冷血至極!愚蠢至極!
褚姑娘又驚又恨,卻仍是不得不忍,正要想個法子再推給別人,卻聽得箭神笑着開口:“閔三小姐這是信不過塗某的箭法麼?既這麼着,那還是不比了。”
衆人一聽這話哪裡肯依,趁着人多混亂,七手八腳地把閔紅薇往前推,也不知是哪個動的手,邊推邊嘴裡嚷嚷:“箭神的箭法蓋世無雙,閔三小姐連這個面子都不肯給麼?今兒箭神可是特特給閔大人祝壽來的!”
閔紅薇搞不清爲啥箭神給她爹來祝壽她就得捨命當肉靶回報,可她哪裡敵得過這麼多人啊,被團團圍在當中,想逃都逃不了,急得險些白眼一翻當場嚇厥過去。
那廂鬧轟轟一團亂,這廂武玥陸藕和武珽卻都有些擔心燕七,武玥皺着眉道:“都怪我,不該硬扯着你來,早知你不願意,說死我也不過來的,這下可怎麼辦!”
燕七道:“別說傻話,人活在這世上就是要不斷地接受各種挑戰,否則你要怎麼長大成熟開花結果?不用擔心我,我死不了。”
武玥:“……”都特麼說到“死”這個份兒上了,我能不擔心嘛?!
“真有這麼嚴重?”陸藕也擔心得捂着心口,“別比了,我們走吧,對方是高高在上的箭神,咱們就算走了也不會有人笑話咱們,何必冒這個險呢?”
“衆怒難犯。”燕七沒有多說,只有她知道塗彌是不會輕易放她走的,他想玩兒,他就一定要玩成,她若不肯陪他玩,他就會讓她的家人和朋友陪他。
武珽也許也知道。拉了燕七走到一邊,低了聲問她:“你有幾成把握?”
“講真,沒啥把握。”燕七道。
武珽有些心驚,在射箭這方面,燕七從來都是自信篤定的,他從沒有聽她說過什麼“沒把握”這樣的話,既然這麼說了,只怕形勢當真不容樂觀。
也是,對方可是箭神,又有內功在身,在不知道他對燕七有些非正當的意圖之前,他的形象還是很高不可攀的,根本不會讓人問出有沒有把握這樣的話。
“你確定他不會傷害你?”武珽盯着燕七。
“我不確定。”燕七平靜地道。
武珽望着燕七,半晌拍拍她的肩:“我就在你附近。”
“好。”
武珽的腳還不能做劇烈運動,但若真有什麼事,燕七知道他真會拼上這隻腳出手相幫。
就在閔紅薇還在那廂糾纏不清的功夫,早有好事的人跑去廣而告之招了更多的人來看熱鬧,閔紅薇抵不過這麼多人衆志成城地威逼利誘軟磨硬泡冷嘲熱諷連激帶勸,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地被衆人推到了冰面上的空地處,有那機靈的早把弓箭給雙方找來了,皆是四十斤弓,製作精良,造型美觀,市面上能賣上百兩銀。
這人一臉膜拜與恭敬地把弓箭雙手呈給塗彌,塗彌卻看也沒看他,接了弓拿在手裡試了試,哼笑一聲:“爛弓一把,湊合着用。”
衆人卻在旁邊激動萬分:媽呀快看!箭神拿弓啦!好激動好激動!他原來是這樣拿弓的啊!他拿弓的姿勢好帥好帥啊!不愧是箭神啊!拿弓的氣質都與衆不同啊!快讓我們看看箭神射箭的神姿吧!
塗彌解開身上紫貂大氅,露出裡面那襲紅袍來,早有狗腿的人上來將他的大氅接了去,塗彌便偏頭望向燕七那廂,見一夥少男少女圍着她,個個長得英俊俏麗,可哪一個都掩蓋不住她,她是如此的安靜,卻又如此的奪目,她像前世一樣有一張漂亮的臉蛋,可惜這一世的她卻不像前一世那樣會笑,前世的她一笑,整個森林都會變得更綠,整片山巒都會變得更青。
塗彌勾起脣角,衝着燕七做了個請的手勢。
燕七拿着弓走向場中,她的身後是武玥陸藕,是武珽蕭宸,是崔晞和燕九少爺,還有綜武社的隊友及對手們。
“小七加勁!”這些人大聲給她捧場,儘管誰都清楚她不可能戰勝箭神。
武玥還是很興奮,陸藕卻有些擔心,武珽面色深沉,蕭宸默然不語,崔晞面無表情,燕九少爺若有所思,隊友們期待着燕七能有上佳表現爲錦繡掙臉,對手們則純粹就是爲了起鬨湊熱鬧。
走到場中,塗彌卻不急着同燕七比,慢悠悠行至燕七面前,探下頭來看着她笑:“這地方比賽都要講彩頭,你我入鄉隨俗,也設個賭注怎麼樣?”
“這纔是你鬧這一出的目的吧。”燕七淡淡看着他。
“你可以這麼認爲,”塗彌笑着掃了場邊圍觀的人羣一眼,距離較遠,衆人只知這兩人在說話,卻聽不到在說些什麼,“否則我怎麼會拉着你給這幫蠢貨圍觀看戲。”
燕七面無表情地盯着他,等他自己表明意圖。
塗彌笑着仔細在燕七的臉上看了一陣,方道:“聽說你在那什麼綜武賽上大放異彩,我倒不知你還有這樣的興致愛摻和這些小屁孩的玩意兒,前世自從我離開,就一直沒見過你的箭技,也不知道你後來有沒有長進,在御島上雖過過招,卻沒能盡興,趁着今天難得遇見,咱們真刀真槍來一把,我不用內功,咱們公平對戰,我給你這個報前仇的機會,怎麼樣?”
“如果你是爲了這個,恐怕是白費心了,”燕七道,“我並不想報什麼前仇,前世的你對現在的我來說,什麼都不是,你所做的一切,對我來說壓根兒不值得當仇一樣看重,而你還是跟前世一樣,太看得起自己了。”
塗彌聞言忽地放聲大笑,把一衆圍觀羣衆笑得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卻見他們心目中偉大的箭神正伸出一隻手慈愛地摸在那姓燕的丫頭片子的頭上,笑意盈眸地似乎在說些鼓勵後輩的話。
“那就來說說你我這次的賭注好了,”實則從塗彌口中輕飄飄地說出的卻是這樣的內容,“女士優先。”
燕七淡聲道:“不許在任何場合以任何理由把我的家人朋友牽扯到你或我的事情裡。”
“好。”塗彌不假思索地應了,卻又何嘗不是一種自信與自負,就彷彿燕七不管說什麼都是無用,因爲她根本贏不了他,“現在說說我的條件,”塗彌笑得挑逗,可說出口的話卻字字冷酷,“如果你輸,就給我遠遠地離開京城,十年內,不得入京半步。”
“做不到。”燕七直截了當地道,“我有家人。”
“嘖,家人,”塗彌用憐惜的目光笑望着燕七,“飛鳥,你是打算用這輩子來彌補上輩子缺失的東西嗎?家人?嗬!換了副皮囊你就真以爲自己已經不再是雲飛鳥了?別忘了,你的靈魂並沒有變,依然是那個被獵戶撿回去收養的棄嬰,沒爹沒孃沒來歷,甚至連死的時候都沒有人給你送終,你現在所謂的家人,也不過是把你當做了原本的燕家七小姐,你如果敢對他們說你是鬼魂附體,你看看他們還拿不拿你當家人。”
“這是我的事,不勞費心。”燕七不爲所動。
“好吧,看在前世的份兒上,我退一步,”塗彌笑嘆,“你這肉身今年十二歲吧?那就在它成年以前,不得回京——這是底限了飛鳥,你若還不肯接受,那我們就取消這場比試,而我也不能向你保證今後的日子能否控制住自己對你的思念之情,不顧一切地跑去你的‘家’裡找你……你覺得呢?”
“就這樣。”燕七轉身往要比試的地點走去,塗彌望着她的背影笑了一聲,也轉身向着另一端行去,圍觀衆人立時歡呼起來,激動得揮舞着拳頭——要開始了!一場新鮮的,並且一定會是精彩的對決!
要逼她離京,必然事出有因。燕七背身而行,擡眼望向遠處。遠處有一羣人在遊園說笑,未曾注意這邊的熱鬧。其中一個瘦月瀟竹般的身影是燕子恪,負着手,背向着這廂獨自賞景,儘管外面罩着狐裘大氅,也遮不住這一身孤孑清癯。
今年的他,好像比往年都要忙都要累。燕七這麼想着,收回目光,轉過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