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些難以置信,“你說……什麼?”
他看着我,“我說讓你道歉。”
我忍不住,笑出聲來:“葉修,你那些腦筋是不是全都用來對付我了?你現在連是非黑白都不分了嗎?她說什麼你信什麼,你是豬腦子嗎?你看不出這是她在挑撥離間嗎?!”
最後一句近乎咆哮,我喊完,視線掠過躲在葉修身後的安萌,突然意識到了,這正是她想要的效果。
她想要看到的,就是我對着葉修這樣歇斯底里,想看我變成這種不堪的樣子。
我真的如了她的願了。
葉修看着我,表情有些失望,很快變得冰冷,“那夏涵,你告訴我,我憑什麼信你?憑你一直不告訴我孩子是我的,還是憑你揹着我去看守所找姜曉雪?不如你來告訴我,你到底安的是什麼心好了。”
我的表情一瞬間變得僵硬。
“你讓我誤以爲孩子是左佳明的……你找姜曉雪做什麼?因爲她在法庭上跟你說她還能掌控那份資料?你明明知道我也一直在找資料,可是你不告訴我,私自去見姜曉雪,夏涵,我一而再,再而三地忍着你,但你不能因爲我願意對你包容,就無法無天。”
“哈哈……”我笑出聲來,聽他的意思,是我恃寵而驕?
他從之前就不相信我,根本不需要安萌來挑撥。
我都忘記了,從本質上來說,葉修跟尹正言一樣,都是商人,他們都會通過衡量去選擇自己的立場,他們很懂得權衡利弊,纔不會被感情左右。
相較於這個騙過他,恨過他的我來說,安萌幫過他,是安氏的千金,自然比我的價值更重。
是我自不量力,纔會將我跟安萌去比。
我笑完了,冷眼看着他們,安萌已經整個人都躲到了葉修的身後,我看不到她什麼表情,我聽見自己的聲音微微發抖:“滾……你們都給我滾,這裡是我家,你們,都給我滾。”
他最後看了我一眼,“我們彼此……是該冷靜一下了。”
說完這句話,他穿了外套換掉鞋子,帶着安萌一起出去了。
門“砰”地一聲,關上了,我在沙發上坐了一會兒,無力地哭起來。
我不告訴葉修孩子是他的,是因爲我害怕,對於這一段感情,我始終沒有安全感,至於去見姜曉雪的事情,我自己都沒有勝算,而且最關鍵的是……
我找資料,是爲了親手懲治殺害安雅的真兇,尹正言,而他一直以來尋找資料的目的無非是將尹正言推到遠洲以外,而尹正言是尹志遠的兒子,尹志遠又是他父親,他能隨我的心意把尹正言弄到監獄裡面去嗎?
我有我的顧慮,從某種程度上來說,我也並不相信他,所以纔不願意跟他挑明孩子是他的,不願意讓他拿到這份資料,我這份私心如今被他一針見血地道出來,自己也意識到自己的不對,但是看着站在安萌身邊的他,我卻無法冷靜,非要用更難聽的話語來刺激對方,好保護自己。
可是,被他這樣誤會的感覺真是太糟糕了,我躺在沙發上,蜷縮着抱緊自己,眼淚嘩嘩地流。
我從來沒有奢望過真的跟他在一起,可是我們一定要這樣難堪地決裂嗎?
我那麼努力,想要的並不是這樣的結局啊。
我哭了一會兒,自己也覺得自己沒用,起身到洗手間擦臉,恍惚中聽見外面有敲門的聲音,走到門口一看,葉修居然又回來了。
我沒有開門,任由他敲。
“夏涵,我知道你在裡面,開門,我有話說。”
我纔不要開門,再開門他肯定還要說難聽的話,說什麼我對不起安萌之類的話,我纔不要聽。
敲門的聲音越來越吵,我乾脆跑到裡面臥室去,躺在牀上用被子蓋住了頭。
我再也不要理他了。
他說我恃寵而驕,可是他還不是一樣?他這樣傷害我是憑什麼,不就是因爲我喜歡他,我傻傻喜歡他好幾年,可等到有了一些利益糾紛的時候,他的態度那麼堅決……
門外的人似乎也敲的惱了,敲門聲跟擂鼓一樣,轟隆隆的。
又過了一小會兒,突然安靜下來。
我縮在被窩裡面,聽見外面突如其來的,死一般的沉寂,愣了幾秒,起身跑到了門口去。
打從貓眼往外看,樓道空空如也,我的心也一下子空落落的。
他就這麼走了?
我懊惱地站在門口,渾身冰涼,對,他是該走了,我沒給他開門,也不應聲,他本來就生氣,現在一定更加生氣了……
我沿着門板無力地滑下去,就坐在地板上,咬着嘴脣,不能再哭了,眼淚救不了我。
然後我聽見陽臺那裡悉悉索索的動靜,我茫然地擡頭,一個身影從陽臺那邊已經逼過來了。
他身上還沾着樹葉,他居然從隔壁家的陽臺翻過來了。
我仰頭看他,而他俯視着我,這很像是我們一直以來的位置,他在上我在下,從來都沒有平等過。
他惱火地抓了把頭髮,把身上的樹葉抖下來,走得離我更近,看見我,面色有些無奈地嘆氣。
“……怎麼坐在這種地方,不怕受涼?”
我一眨眼,視線裡他好看的容顏模糊起來。
我終於知道了,我還是害怕。
我怕他不要我了,不理我了,不管我了。
我跟自己說了那麼多次不奢望跟他在一起,沒有用,我潛意識裡面還是想有他在身邊,想要他陪着我,不想讓他去別的女人身邊,安萌也不行,曉妍也不行。
他拉着我的手,把我從地上拽起來,我就一瞬不瞬地看着他,內心翻涌着後知後覺的,卻無比強烈的獨佔欲。
他被我看的有些莫名其妙,摸了摸自己的臉,“難道我臉上也有樹葉?”
我沒說話,抽抽鼻子,有些委屈,嗚咽一聲撲在他身上,摟着他的脖子。
這是一個本能的動作,只有這樣,我才能覺得他現在是在我身邊的,但是等近距離聞見他身上的那股熟悉的,淡淡的菸草味兒,我的臉有些發燒。
我幹了什麼……
我突然覺得好囧,也不敢放開了看他的表情,索性就這樣抱着。
他渾身僵直,好一陣子,低沉而愉悅地笑:“我的小貓會撒嬌了……”
我不敢看他,“我纔不是小貓。”
他沒有應我,扳着我的肩迫使我後退了一點點,我實在沒法正視他,彆扭地彆着臉,他捏着我的下巴擺了擺,讓我的頭偏不得,低不得。
我只好閉上眼睛,眼不見爲淨。
“你這個表情,是在邀請我嗎?”他低沉而性感的嗓音融入了濃濃的笑意,言語間的氣息噴灑在我臉上,我一驚,趕緊睜眼。
“不……”
“是”字沒能說出來,被他吞下去了,他的舌頭也進來,他吮的我舌根都發麻了。
我整個人又暈暈乎乎的,這個綿長而繾綣的吻抽走了我的力氣和神志,也抽走了我的怒火,他的嘴脣遊移在我的脖子上,手伸進我的衣服裡面,我喘息不勻地說:“……你,不是要跟安萌走嗎?”
他一把拉起了我的T恤,在我胸口懲罰性地咬了一下,引的我渾身都戰慄,他說:“誰讓你總是學不乖,再不聽話,我就真的和別人走了,看你怎麼辦?”
我推了他一把,沒推開,他的手一下子就探到我下面去了,我喘的更加厲害:“……那你走啊!”
他的手一下子突入進去,我感覺皮肉發顫,他有些無賴地笑:“可你夾的這麼緊,不就是要留我嗎?”
隨着他的動作,我連反駁和爭辯的力氣都沒有了,只剩下兩個人的喘息聲在迴響,我的腦海一片空白,一時間什麼也想不起來,纔剛剛發生過的爭吵也被拋之腦後了,他輕輕攏了攏我微微凸起的小腹,將我背轉過去,才進來。
他在我耳邊發出一聲滿足的低嘆,慢慢動起來。
結束之後,他把我抱到了牀上去,躺在我身側,用手撥開我汗溼的頭髮,親吻我的面頰,又在我脣上輾轉。
做完了,身體一空,我心裡也覺得空空的,我好像變成了一個沒辦法滿足的女人,我想要給安雅報仇,想要保住自己的孩子,還想要跟葉修在一起,我的慾望很多,好像沒辦法保全了一一滿足,可是讓我放棄其中哪一樣,我又不願意。
他躺在我旁邊,手在我的小腹上,緩緩地摸,突然問:“什麼感覺?”
我怔住,“你說什麼?”
“有了我的孩子,是什麼感覺。”他在我耳邊說話。
我慢慢地回想着,“剛開始……我很害怕,我怕自己保護不了孩子,我就想打掉,所以買了藥流的藥放在包裡。”
“你敢!”他輕輕喝了一聲,扳着我的臉,迫着我轉身面對他,他的雙眸黑亮又溼潤,一低頭,額頭就緊挨着我前額,他手指摩挲着我的臉頰,幾秒後,又說:“是我讓你沒有安全感……你怪我麼?”
他的聲音柔柔的,帶着情潮才消散的沙啞。
我繃緊了臉,“剛纔,我真的在怪你,你不信我,卻信了安萌……”
他閉了一下眼睛,又睜開,“安萌的事情真的有些頭疼,我不能在這個時候讓她徹底站到我的對立面去,不然單靠我一人,在沒有資料的情況下,很難把尹正言弄出遠洲去。”
我反應過來什麼:“你剛纔知道安萌是在說謊?”
他搖搖頭,“我不知道。”
“你還是不信我……”我又有些委屈起來。
他捧着我的臉,“我信不信不重要,重要的是我選誰,我選了你,夏涵,從一年前到現在,我只有你,就算那一巴掌真是你打了她,我的選擇也不會改變,不管你瞞着我多少事,或者騙了我多少事,我現在都不在乎了,只要你在我身邊好好的,你做的那些事,我都不在乎,我只在乎你……”
他摸了摸我的肚子,加上:“和孩子。”
我心裡一動,按着他在我小腹上的手,問:“那……我們一起走,好嗎?不管遠洲了,拋下這裡的一切,跟我走,你願意嗎?”
那一瞬他的瞳孔像是收縮了一下,有一絲驚愕。
我的心忐忑,我明白這個問題問的很傻,遠洲那麼大的基業,白手起家的話,這輩子也做不到那個高度。
“還不到時間……”他沉默了一會兒回答:“總有一天我會帶你跟孩子走的,但是現在……現在還不行,我還有在這裡必須完成的事情。”
他在我額頭上親了一下,“夏涵,你一定能理解我的,你也不會在這個時候走,因爲夏曉妍的問題還沒有解決,同樣的,我也要顧及我的家人,我母親還在醫院裡面,從一年前的車禍到現在,一直沒能醒過來,我也不知道她還能活多久……我曾答應過她要對那些傷害她的人以牙還牙,我不能失信於她,你明白嗎?”
這些話讓我隱隱約約地意識到他跟尹正言之間的問題究竟在哪裡了,我突然不忍心再咄咄逼人,他一個人要揹負這麼多,一定很累,我拉着他的手,不想鬆開。
他淺淺地笑了一下,“不過爲了你,我也該做些退讓,我所有的計劃都要推遲了,最近不會針對尹正言做任何事,他會回到總部,而且還能有個不錯的崗位。”
我愣了愣,“讓他回總部?你的意思是……”
“給他點兒甜頭,也加大他的工作量,這樣他無暇分身,全部的精力都會集中在把我踢出遠洲這件事上,也不會再找你麻煩,我跟你的事情暫時還需要隱瞞一段時間,我不想在孩子出生之前再生什麼事端,現在你和孩子的安全是最重要的,等孩子出生之後,我再做下一步打算。”
我抓了抓他衣服的前襟,小聲說:“那個……我拿到姜曉雪手裡的資料了,就連他殺害嶽敏的證據也有了,是他殺了安雅,我要給安雅報仇。”
他握着我的手,“我懂你在想什麼,但是你一定要沉得住氣,等孩子生下來做一個詳盡的計劃,你要讓尹正言入獄,就必須將尹家一網打盡,不能給他們扳回局面的機會,你明白嗎?你只解決掉尹正言,尹志遠是不會善罷甘休的,我不能讓你跟孩子有任何風險,所以你現在決不能透露出去你有這份資料,即使是左佳明也不行,能答應我嗎?”
我皺了眉頭。
看到資料的那一刻我很激動,本來以爲可以立刻就將尹正言繩之以法,爲安雅報仇,也是看姜曉雪可憐,給她出口氣,可是現在葉修這樣一說,我也猶豫起來。
他攥着我的手又緊了一下,“這件事你一定要答應我,這很重要,你就算不爲你自己想,也該爲孩子想想,還有我,我現在不能承受失去你們的風險,你明白嗎?”
我咬着嘴脣,有些無力地點點頭。
他說的有些道理,我在心裡安慰着自己,到孩子出生還有差不多七個月左右的時間,刑事訴訟的有效期是很長的,還來得及,只是需要安雅跟姜曉雪都再等一等。
我要自私一回了,希望她們能夠看在孩子的面子上,原諒我。
他拉着我的手,貼在他脣角,“現在我只想你好好把孩子生下來,我已經按照你的意思跟安萌說清楚了,我只要保證她站在我這邊,或者中立就好,決不能讓她因爲對我有意見而站到尹正言那邊去,至於夏曉妍,她的預產期都快到了,我會哄着她,讓她安心生下孩子,我也儘量給了詹雲哲跟她多相處的時間,詹雲哲是喜歡她的,也很想娶她,他們曾經在一起過,我覺得總有辦法讓夏曉妍接受的。”
我心裡暖暖的,他把什麼都計劃好了。
這樣反倒是剛纔不清楚狀況的我在無理取鬧一樣,可是想到安萌站在他身旁的樣子,我心裡又有些憋屈,我小聲地嘀咕一句:“可你剛纔還摸安萌的臉……”
他一怔,繼而笑的很開心,又摸我的臉,“那也摸你臉一下,滿意了?”
“你……”簡直無恥,搞得我好像很稀罕他摸一樣!
他又湊近了一點點,呼吸曖昧地掃過我的臉,“我可只摸過她的臉,你全身上下我都摸過了,算下來,還是你佔了便宜。”
我:“……”
我覺得跟這個流氓狀態的他根本無法交流,乾脆翻了個身,不看他。
他靠過來,胸膛貼着我後背,手繞過來輕輕按在我的小腹上,我想起什麼來,問他:“什麼感覺?”
他問:“你指什麼?”
“知道我有了你的孩子,是什麼感覺?”
他抱緊我,下巴抵在我肩頭,輕輕呼一口氣,“很幸福……是我人生最幸福的時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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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我過上了我有生之年最閒逸的日子,簡直是豬一般的生活,每天主要的工作就是吃飯睡覺,葉修幾乎每天晚上都過來,他給我僱了陪護跟廚子,我覺得完全多餘,可他總覺得我照顧不好自己。
請來的陪護是個小姑娘,笑起來有甜甜的酒窩,人熱情,幹活也很利索,她叫袁欣,我們都叫她小袁。
屋子裡面有了小袁之後就熱鬧了許多,不像只有我一個人的時候,冷冷清清的。
在我開始顯懷之前,我又去看了一趟曉妍,我心底對她有些內疚,想要告訴她真相,又很擔心她一下子接受不了。
我在她的住處門口見到了詹雲哲,跟他一聊才知道,葉修又找了一個新的特助,詹雲哲在公司裡面已經沒有多少工作,葉修交給他最主要的工作就是,照顧曉妍,最好是在孩子出生之前讓曉妍接受了他纔好。
葉修安排倒是很到位,我什麼也做不了,只能祈禱曉妍這姑奶奶脾氣能夠柔和一點。
詹雲哲對着我誠懇地認錯,還承諾一定會照顧好曉妍和孩子,旁敲側擊地問我父母的脾氣怎麼樣。
我陰沉地說:“我爸媽以前在我們當地也是混社會的,你說呢。”
詹雲哲面色訕訕,好像快哭了。
我又說:“你這還沒跟曉妍結婚,就把她肚子搞大了,我估計到了我爸媽面前,也很難說,捱打是一定的,至於是斷胳膊斷腿還是搭上命,這個我也不好給你說……”
他臉一下煞白,“那,那我趕緊跟曉妍說一下,我去上門拜訪一下還來得及嗎?”
“遲了,”我深沉地搖頭,“你想想,曉妍挺着個大肚子,恐怕連家門也進不了。”
“那可怎麼辦呀……”
他念唸叨叨,我覺得我這一席恐嚇很有效,滿意地笑了一下,沒再理會他,就進門去找曉妍。
曉妍的肚子已經很大了,行動都吃力,在陽臺的躺椅上坐着,整個人很慵懶的樣子,見到我來,要起身,被我攔下了。
我說:“算了,你坐着就成,看你這麼費勁。”
她摸着肚子,笑起來:“這幾天孩子一直鬧騰,剛剛,還踢了我一下。”
“啊,真的嗎?好神奇。”
我真的覺得很神奇,我到目前爲止還沒有那些奇怪的感覺,我摸着她的肚子,問她:“最近有拍B超嗎?”
“有,孩子已經很清楚了呢。”她眼底裡都*了笑意,“我給你看啊,看的清小胳膊小腿的……”
她也不顧自己的肚子,緩緩起身就去拿片子。
這一刻我放下心來,我感到她是真的愛着這個孩子的,她不會因爲某些突然的變故,就放棄這個孩子。
距離她的預產期已經不到兩個月了,我在B超的片子上看到孩子,已經這麼大,要放棄,換成是誰都不忍心。
看完片子,我很刻意地問了她一些問題。
“葉修最近過來嗎?”
她微微笑了一下,表情有些慘淡,搖了搖頭。
我又小心地問:“你還……喜歡他?”
她沒有說話,看着窗外,好久,纔開口:“姐,你信不信,人的感情是一種消耗品,會慢慢被消耗掉的。”
我愣了一下。
曾經我也以爲我對葉修的感情早就消耗殆盡了,可是當他向着我走過來,那些感情又那麼鮮活地充盈在我心間,讓我沒法放棄。
她說:“我老是覺得葉修他讓我懷了孩子,就一定是對我不一樣的,所以對於葉修,我的賭注都壓在孩子身上了,可是你知道嗎,打從我懷孕到現在,除了你之外,真正關心着我跟孩子的,也只有詹雲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