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6章 鐵筋竹子

孫鐵誠指着帶着血的線團子,對範忠福道:「這糰子裡的人,就是你,你用天衣無縫之技,把自己收進這件衣裳裡了。」

範忠福愣然的看着手裡的糰子,搖頭道:「這不可能是我。」

道理很簡單,他自己用的技法,怎麼可能把他自己收進去?

孫鐵誠道:「肯定是你自己呀,不然還能是誰?」

範忠福看着手裡的線團子,似乎清醒了一些:「不對,我剛纔是把你給收進去了。」

孫鐵誠聞言笑了:「你這不說胡話呢麼?我就在你眼前,你什麼時候把我給收進去了?」

範忠福摸了摸手裡的線團子,血水還在往外滲,裡邊的血肉似乎還在跳動。

他害怕了,他越害怕,心就跳的越快,心跳的越快,手裡的血肉就跳的越快。

「那,那就算不是你,也,也不一定就是我吧。」範忠福說話很沒底氣,現在唯一的解釋是,他剛纔用技法,沒能收了眼前這個中年人,而是收了一個來歷不明之人。

孫鐵誠嘆口氣道:「你咋這麼笨?你先仔細看看,我在你面前,好模好樣,

這肯定不是我。」

說話間,孫鐵誠又指了指邱志恆:「這人瘦的像個猴子,可也好模好樣站着,肯定也不是他。」

邱志恆不知道該說什麼,他也不知道眼前到底什麼狀況,範忠福對邱志恆而言是不可戰勝的存在。

然而在這位中年人面前,範忠福成了隨意被拿捏的存在。

不是比喻,是真的拿捏。

孫鐵誠對範忠福道:「這一共就咱們三個人,不是我,也不是他,你說還能是誰,不就剩下你了麼?」

範忠福啞口無言。

活了這麼大把年紀,他沒見過真正的愚修,也沒見過倒果爲因之技,他不知道眼前的中年人到底用了什麼手段。

孫鐵誠道:「你要是不信,你捏捏手裡這線團子,看看疼不疼?」

範忠福的手一直在哆嗦,他不敢捏。

孫鐵誠一揮手,像變戲法似的,把線團子變到了自己手裡:「你捨不得捏,

我幫你,你看看疼不疼。」

他拿了,他捏了。

孫鐵誠把線團子放在手裡輕輕一握,範忠福滿身骨骼脆響,噗通一聲倒在了地上。

疼,撕心裂肺的疼!

可疼過之後,範忠福有些納悶,自己哪來的骨頭?

他是衣修,雲上的衣修,血肉、骨頭、臟腑早都化成衣服了。

這是障眼法!

這是幻術!

那絲線球里根本不是我,我被他騙了!

範忠福一咬牙,立即起身,一甩手,甩出萬千針線,包圍了孫鐵誠。

衣修技,步線行針。

這些針線形成了一類特殊陣法,困在陣法當中的人,不能輕易活動,否則會被絲線割傷。

絲線交織之間,看似有不少縫隙和孔洞,千萬別想着從這些縫隙和孔洞之中脫身,從孔洞之中伸出一隻手,手會被割斷,把腦袋探出去,腦袋就掉了。

步線行針之技形成的陣法,根本就沒有脫身的路徑,破解陣法的手段,是破壞這些針線。

但這些針線極其強韌,想破壞針線,需要有針對性的技法或是兵刃。

範忠福的戰術非常清晰,針線如果能困住這名中年人,就立刻殺了他,再接着收拾邱志恆。

如果針線困不住這中年人,至少能拖延一部分時間,範忠福還有逃跑的機會。

孫鐵誠困在針線陣裡,看着範忠福道:「你到底疼不疼?」

他又捏了一下手裡的絲線包。

範忠福嘔出一口血來,再次癱倒在地上,劇痛之下,陣法維持不住了,針線散亂成了一團。

到底怎麼回事?

不是障眼法麼?

這疼的怎麼這麼真切?

孫鐵誠踢開腳下的針線,笑呵呵來到範忠福近前:「你就說,這裡是不是你範忠福點點頭道:「前輩,您說是就是,只要前輩放我一條生路,您說什麼都行。」

「放你?」孫鐵誠又捏了捏絲線糰子,範忠福又感覺自己骨頭碎了好幾根,

疼的直翻白眼。

「憑什麼就放了你?」孫鐵誠蹲在地上,看着範忠福,「你剛纔騙我,說知道鐵筋竹子在哪,我是個老實人,真就信了你的話,沒想到你居然對我下黑手,

你這樣的鳥人,難道不該死麼?」

「前輩,我是雪花浦的人,您要殺我,也得看看雪花浦的臉面。’

孫鐵誠笑了:「雪花浦有什麼臉面?看臉面得看雪花膏,雪花膏是抹在臉上的好東西,你是雪花膏麼?”

範忠福還是那句話:「前輩說什麼就是什麼,您說是雪花膏,我就是雪花膏】

孫鐵誠朝着範忠福伸出手道:「行啊,你擠點膏給我看看。」

「我,我擠不出來。」

「我幫你擠?」孫鐵誠捏了捏線團子。

範忠福大聲哀豪:「晚輩有眼無珠,無意冒犯了前輩,前輩高擡貴手,別與晚輩計較,只要饒我一條性命,前輩讓我做什麼事情都行。

孫鐵誠點點頭道:「你先告訴我,你到底知不知道鐵筋竹子在哪?」

「前輩,我真的不知道。」範忠福沒撒謊,他確實不知道鐵筋竹子在哪。

苦霧山上有鐵筋竹子,這只是個傳說,範忠福這輩子就沒見過鐵筋竹子,整個普羅州,見過鐵筋竹子的人也寥寥無幾。

「不知道,那還留着你做什麼?」孫鐵誠拿着絲線糰子來來回回捏了好幾下。

範忠福感覺滿身骨頭和五臟六腑一起被擠成了肉泥。

他用天衣無縫之技折磨過很多人,直到今天,他才真正知道這技法是什麼滋味兒。

「前,前輩,容我說句話,我知道鐵筋竹子在哪————·

孫鐵誠摩着線團子道:「知道你就說呀。」

這線團子成了範忠福的噩夢,多看一眼,都彷彿受了千刀萬剮。

「前輩,我實在想不起來了————”

孫鐵誠又要捏糰子,範忠福嘶聲喊道:「我帶前輩去!馬上就帶前輩去!我多年不來苦霧山,確實有點忘了,等我穿過這片樹林,就能想起來,前輩,我真能想起來!」

範忠福眼淚嘩嘩的流,孫鐵誠嘆口氣道:「你也怪可憐的,行吧,你前頭帶路,我信你一回。」

兩人往林子裡走,邱志恆站在原地,不知道該怎麼辦。

孫鐵誠回頭道:「我看你筐裡有朵花,你是來採血皮否子的吧?這林子就有杏子,你趕緊去吧,就當沒見過我們。」

邱志恆不敢去採杏子,他也不敢下山,他站在原地,想等孫鐵誠徹底走遠了,自己再走。

等了一會,忽聽孫鐵誠在遠處喊道:「你跑啥麼,你別跑呀,你跟着我挺好,你現在要是跑了,指定得後悔!」

話音落地,邱志恆見範忠福撒腳如飛往山下衝,衝了沒幾步,噗一聲,整個人消失在了山坡之上。

苦霧山霧氣很濃,邱志恆不知道範忠福爲什麼消失了,稍微走近一些,邱志恆聞到了些奇怪的味道,隨即聽到了範忠福的掙扎聲。

噗,噗!

範忠福在一池金湯之中奮力遊動,但金湯過於濃稠,範忠福每前進一步,都要承受極大的阻力。

在苦霧山上爲什麼會有一個金湯池子?

這裡應該不適合種地,有誰會在這裡做出這麼大一個工程?

經過一番艱難掙扎,範忠福終於游到了池子邊緣。

他抓住溼滑的池壁,用了衣修技一一羽衣生翼。

他身上的衣服集結在背後,拆解成條條絲線,絲線重新編織交錯,變成了一雙碩大的翅膀。

翅膀吸足了金汁,略顯沉重了一些,但在撲打幾次之後,範忠福還是飛了起來。

金湯池子很深,範忠福每向上飛高一尺都很吃力。

這不光因爲他的羽翼非常沉重,還因爲他的身體被金汁嚴重腐蝕了。

自從掉進了金湯池子,他又恢復了衣修的狀態,身上沒有血肉,層層疊疊都是衣衫,但從最裡層到最外層,每一件衣衫都被腐蝕的千瘡百孔。

這就等於一個正常人身上被燒穿了一千個窟窿,在這種狀態下,範忠福還能飛得起來,足見其修爲高深。

一寸一寸往上飛,範忠福終於飛到了池子邊緣。

徐老站在池子邊上,順手向下灑了一勺金湯。

這是金修技,金光普照。

在金光掩映之下,範忠福背後的一雙羽翼化成了飛灰,整個人又掉進了池子裡。

孫鐵誠嘆口氣,站在池子邊上,對範忠福道:「你說你這人,咋就不聽話麼?我說讓你別跑,你偏不聽,這下後悔了吧?」

看到徐老來了,邱志恆鬆了口氣。

徐晗問道:「小邱,你來苦霧山上做什麼?」

邱志恆從筐子裡拿出了血皮杏的花,對徐晗道:「我想採點血皮杏,給姚老吃。」

徐晗笑道:「傻小子,以後這種事兒直接跟我說,這種地方儘量少來,趕緊下山去吧。」

邱志恆轉身往山坡下邊走,孫鐵誠道:「你別趕人家走呀,人家是來採杏子的!小兄弟,那林子裡確實有杏子,你多采幾個,給老徐也帶一份,今天要不是老徐救了你,你就沒命了。」

是啊,全靠徐老救了我,才把這條命撿了回來。

邱志恆回頭看了看,他有點爲徐老擔心。

徐晗揮揮勺子,示意他趕緊走。

看邱志恆走遠了,孫鐵誠嘆道:「老徐,你這是幹什麼呀,人家真是來採杏子的,你這不耽誤人家正經事麼?」

徐晗看着孫鐵誠道:「你別管人家做什麼,你先說說,你做什麼來了?」

孫鐵誠看了看金湯池子,笑了笑,沒說話。

徐晗又在範忠福頭頂上澆了一勺,這技法叫金汁蓋頂,金汁從範忠福頭上勻速流下,直至滿身金黃,現在範忠福什麼都聽不到,除了滿眼金光,他什麼也都看不到。

孫鐵誠見狀開口了:「我來苦霧山,是想弄點鐵筋竹子,回去煉丹。’

徐晗皺眉道:「誰告訴你鐵筋竹子是煉丹用的?」

孫鐵誠笑道:「這你別管,就說給不給吧?」

徐晗搖了搖頭:「這麼珍貴的藥材,我憑甚非得給你?」

孫鐵誠聳聳眉毛:「就憑咱們過往的交情。」

徐晗還是搖頭:「我和你沒什麼交情。”

「不論交情,那咱們就說說恩怨。」

「我和你也沒什麼恩怨,愚人城被滅這事兒,我沒摻和。」

孫鐵誠點點頭:「你沒摻和,就證明你是我老孫的朋友,朋友見了面,就該喝喝酒,敘敘舊,爲啥非要刀兵相見?」

徐晗想了想,覺得這話有道理,他從池子裡撈了一勺,送到孫鐵誠面前:「要不咱們喝一盅?」

孫鐵誠點點頭:「行啊,要喝一起喝!」

徐晗從腰間解下來個酒葫蘆,把葫蘆裡的酒喝了個乾乾淨淨:「我先乾爲敬酒都被他喝了,就剩鐵勺子裡的金湯了。

孫鐵誠嘆了口氣,苦笑一聲道:「你個老東西,怎麼就不上道?」

徐晗也嘆了口氣:「我是莊稼人,但凡上了你們的道,吃虧的總是莊稼人。

文孫鐵誠擺擺手道:「別的不說了,咱就說這正經事,我要鐵筋竹子,你到底給是不給?」

徐晗道:「你想要,我不想給,咱們這麼說下去也沒什麼用,不如打一場得了。」

「都跟你說了,咱是朋友,不要動刀動槍,這樣吧,咱們讓他給評評理,他說怎麼辦就怎麼辦!」孫鐵誠看向了池子裡的範忠福。

徐晗用勺子把範忠福撈了上來。

範忠福擦了擦臉上的金汁,看向了孫鐵誠和徐晗。

孫鐵誠先開口了:「我們倆之間有點事,想找你給評個理,我大老遠來一趟苦霧山,想採點藥材,這老頭偏偏不給,你說這事兒怎麼辦?」

徐晗拿着勺子,調和了一下池子裡的金汁:「尋常的藥材,給就給了,有些藥材價值連城,可就不是他一句話就能拿走的。」

孫鐵誠道:「一句話不行,咱就多說兩句,你開個價碼,我買就是了。」

徐晗道:「我不開價,我不賣你,我就不讓你拿,你能怎地?」

孫鐵誠看着範忠福道:「你聽聽,他這話說的講理麼?」

徐晗也看向了範忠福:「你給我說說,到底什麼是理?」

範忠福舔了舔嘴脣,先看了看徐晗。

他知道這是金修老祖,臨來的時候,雪花浦裡有人囑咐過他,千萬要躲着徐晗,可沒想到徐晗沒躲開,還遇到了另一個狠人。

孫鐵誠不耐煩了,捏了捏手裡的線團子:「問你話呢,你怎麼不說?」

徐晗也有點生氣,拿着勺子在範忠福面前晃了晃:「吞吞吐吐做什麼,想好了你就明說!」

怎麼說?

向着孫鐵誠說,就等於得罪了徐晗,就得下金池子。

向着徐晗說,就等於得罪了孫鐵誠,還得被他千刀萬剮。

範忠福跪在了地上,朝着兩人磕頭:「兩位前輩,兩位爺爺,你們大人大量,饒了我這條命吧。」

一聽這話,兩人都不樂意了。

孫鐵誠捏着線團子:「我看你是病了,話都說不明白,還得給你好好鬆鬆筋骨。」

「別老鬆筋骨,治病得吃藥,」徐晗把勺子送到了範忠福面前,「來,後生,張嘴。」

今天不說,是不行了。

範忠福從來沒想到自己還能有這麼一天,能給這兩個世外高人評理。

經過一番仔細斟酌,範忠福開口了,他看着孫鐵誠道:「我覺得這位大哥說的有理,大家都是朋友,人家大老遠來的,沒說偷,沒說搶,就是採點藥材,理應給人行個方便。」

孫鐵誠笑了:「老徐,你聽聽人家這話說的!」

範忠福不是隨口瞎說,這真經過深思熟慮。

如果得罪了孫鐵誠,線團子多捏兩下,他這條命就沒了。

但如果得罪了徐晗,金池子裡多泡一會,他這條命還能保住。

能活下來,就還有逃命的機會。

徐晗嘆了口氣,既是有約在先,以他和孫鐵誠的身份,這種事上不能食言。

「老孫,鐵筋竹子長在什麼地方,我確實不能告訴你。」

孫鐵誠兩手一抄:「要是說話不算,你可就是欺負老實人了。’

徐晗指了指範忠福道:「你把這個人交給我,我去給你弄兩根竹子過來,你看怎麼樣?」

「行!」孫鐵誠點點頭,「我不要竹葉,不要竹竿,我就要竹筍!」

他要竹筍!

徐晗的臉色變得更加凝重了。

孫鐵誠抄着手道:「怎麼,又不想給了?鼻子下邊是嘴,吐了唾沫是釘,老徐,我挺敬重你的,你說話得算話!」

「行,算話,你在這等着,我去拿竹筍。」

過不多時,徐晗回來了,手裡着兩根竹筍,「十根鐵筋,你自己驗貨,日後要是覺得不對,我這概不退換。」

孫鐵誠看過了竹子,點點頭道:「你拿來的東西,肯定假不了。」

說完,孫鐵誠一抱拳,帶着竹筍走了。

徐晗看了看範忠福,笑道:「現在就剩咱倆了。」

範忠福跪地磕頭,連聲喊道:「前輩饒命!我從來沒想過要冒犯前輩,我來這是爲了找邱志恆,我在藥王溝待了好些日子都沒敢找他,就是怕冒犯了您,

得知邱志恆上了苦霧山,我纔跟了過來,您剛纔也看見了,邱志恆好模好樣的,我沒打他也沒殺他,就是嚇唬了他兩句,前輩,您不能因爲這點事就要了我的命啊!」

「你先起來,我沒想殺你,我問你三件事,你如實回答我,我就放你走。」

範忠福點頭道:「前輩請講。」

「第一件事,你爲什麼要找小邱的麻煩?‘

範忠福如實回答道:「我是雪花浦的人,我上邊的人讓我找邱志恆,通過他把李七引出來,再通過李七調查玄生紅蓮的下落。」

徐晗聞言,又問了第二個問題:「都說雪花浦是給貨郎辦事的,你在雪花浦裡見過貨郎麼?」

範忠福道:「我在浦子裡從來沒見過貨郎。」

「第三件事,你在雪花浦外邊,見到過貨郎麼?」

範忠福低着頭道:「那是肯定見到過的,我入道門的時候,是從貨郎那裡買的藥粉。」

徐晗搖頭道:「說的不是那麼遠的事情,我是問你加入雪花浦後,遇沒遇到過貨郎?」

「也遇到過,我曾找他買過些東西,對他自然不敢失了禮數,但我和他不能多說,尤其是浦子裡的事情,那是絕對不能提起的,

雪花浦有規矩,除非有任務在身,否則出了浦子,就不能說浦子裡的事兒,

也不能認浦子裡的人,哪怕當着貨郎的面,也要裝的和尋常人一樣,不能讓人看出有特殊之處。」

三個問題問完了,徐晗思索了好一會。

他收起勺子,對範忠福道:「我現在可以放你走,但你回到雪花浦要給我做個內應,每天都得給我寫封信,把雪花浦的境況告知給我。」

範忠福連連點頭。

一天一封信,他能做到麼?

他做不到,他甚至都不會給徐晗做內應。

他現在只想儘快脫身,無論徐晗說什麼,他都答應。

徐晗拿出兩枚金塊,真金塊,遞給了範忠福:「以後就用這個寫信,有紙就寫在紙上,沒紙就寫在牆上,沒牆就寫在地上,只要能把字寫下來,我就能收得到,記住了麼?」

範忠福收下金塊,點頭道:「我記住了。’

「記住了就下山吧,以你的修爲,一個鐘頭之內就能離開苦霧山,到時候你先找個地方住下,然後給我寫第一封信,記住了麼?」

「記住了!」

「我再叮囑你一遍,一個鐘頭之內,必須給我寫信,記住了沒有?」

「記住了!」範忠福抱着金塊,往山下狂奔。

一個鐘頭離開苦霧山?

他也太小看我了!

範忠福再次用羽衣生翼之技,身後長出來兩扇翅膀,他拿出針線,一邊飛翔,一邊縫補身上的傷口。

一開始飛得很慢,等五分鐘過後,翅膀上的金汁幹了,身上的傷口也被他自己縫上了一些,沒用十分鐘,範忠福飛出了苦霧山的地界。

下山之後,他沒往鎮上走,也沒找地方住,他直接去了新地,只想儘快離開藥王溝。

飛了三個多鐘頭,範忠福發現身下的景色有點熟悉,村莊過後是荒野,荒野過後是村莊,循環往復,卻始終沒看見新地。

迷路了?

範忠福堅信自己不可能迷路,他意識到自己應該中了徐晗的後手。

大意了。

該給他寫封信,這第一封信要是不寫,自己肯定出不了藥王溝。

範忠福落在地上,在一片樹林裡找了塊石頭,正打算寫信,忽見徐晗站在了面前。

「前輩-—」範忠福一哆嗦,「我正要給您寫信,我一直沒找到合適地方,

我馬上給您寫,我金塊兒都快拿出來了。’

徐晗嘆了口氣:「跟你定好的事情,你爲什麼要食言?」

話音落地,周圍場景變了。

周圍的樹林沒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濃密的霧氣。

他還在苦霧山上。

範忠福喊道:「前輩,我錯了,我真想給你寫信來着,我就是把時間給忘了!」

徐晗搖搖頭道:「你這是病,得治!」

「前輩,前———”」

徐晗捏住了範忠福的嘴,提着勺子,送上了金燦燦的藥湯:「來,吃藥了。」

溫熱的藥湯,順着食道,滑進了胃裡。

範忠福含着眼淚,身軀不住的顫抖。

「孫某人走城下自思自嘆,想起了當年事好不慘然。我好比籠中鳥有翅難展,我好比虎離山受了孤單;我好比南來雁失羣離散,我好比淺水龍被困在沙灘————.」

孫鐵誠自己改了一版《四郎探母》,一路走,一路唱,回了愚人城,得意洋洋進了自家院子。

歸見愁還在門口蹲着,一直沒動地方。

孫鐵誠皺皺眉頭道:「你還真就蹲這了,趕緊起來,別在這擋道!”

歸見愁站直了身子,笑呵呵道:「孫城主,事情做成了?」

孫鐵誠冷哼一聲:「那還用問麼?今兒讓你見識見識,什麼是鐵筋竹子的竹筍!」

歸見愁還真想見識一下,他也沒見過鐵筋竹子的竹筍:「我聽說,鐵筋竹子有十根鐵筋,在竹筍上不知道能不能看得見。”

「能呀!怎麼不能?」孫鐵誠很是得意,「我怕老徐騙我,當着面,一根一根數着的,整整十根,一根不少!”

說話間,孫鐵誠把竹筍拿了出來,鬼見愁在旁邊仔細數着。

翠綠色的筍殼上邊,帶着一條條泛着金屬光澤的鐵筋,每根鐵筋從筍尖一直延伸到筍根,整整十根。

歸見愁讚歎道:「還真就一根不少。」

孫鐵誠一皺眉:「不對,少了一根。」

歸見愁搖頭道:「我數了,十根鐵筋,確實一根不少。」

孫鐵誠搖頭道:「不是鐵筋,是少了一根竹筍!」

徐晗給了孫鐵誠兩根竹筍,孫鐵誠就帶回來一根。

「另一根竹筍哪去了?」孫鐵誠看向了歸見愁。

歸見愁搖搖頭道:「這我肯定不知道呀。’

歸見愁很緊張,其實孫鐵誠並沒生氣,他很認真的看着歸見愁:「我是讓你說說,誰把這東西給偷走了?」

歸見愁想了想:「能從你身上偷走東西的,怕也只有盜修他們那位老祖宗。」

孫鐵誠想了想道:「你是說笑千手?應該只有他了,可我記得,他已經被貨郎打死了。」

歸見愁想了想:「我覺得吧,貨郎打他肯定不在話下,但能不能打死他,這事兒還兩說。」

綠水城,圓竹坊,衚衕深處,一座小院。

院子裡有兩間瓦房,一名老者坐在正房裡,正在喝茶。

這老者長得很有特點,身形乾瘦,脊背彎曲,坐在椅子上,兩腳剛剛碰到地面,站在地上,也就勉強比桌子高點。

再看他模樣,高聳的顴骨發紅,尖尖的下巴發黑,兩條細眉,一雙細眼,薄薄的嘴脣裡,時不時露出兩顆又尖又細的門牙。

這老者抿了口茶水,放下了茶杯,對着空空蕩蕩的院子喊道:「進來吧!」

何家慶在院子裡的老楊樹旁邊現了身,進了正房,規規矩矩向老者行了一禮。

老者笑道:「兔崽子,讓你來,你還真就來了!”

何家慶道:「老祖宗有吩咐,我哪敢不來。」

「戒指做的怎麼樣了?」

「還剩一點裝飾,馬上就能完工。」

「拿來我看看。」

何家慶趕緊把戒指擺在了桌上。

老者看了一眼,點點頭道:「說實話,你別的手藝我真看不上,就是這戒指做的還像點樣子,你也別裝飾了,這個就留給我,咱們兩清了。」

「老祖宗寬宏!」何家慶又施一禮。

老者收了戒指,何家慶沒看清他怎麼收下的。

他一隻手拿着茶杯,另一隻手拿着杯蓋,正在撥弄着茶水,桌子上的戒指突然就不見了。

「小慶子,今天叫你來,是給你看一樣好東西。」老者的雙手沒動,一根竹筍出現在了桌上,「認得這東西麼?」

何家慶上下打量一番,點點頭道:「這東西我在照片上見過,鐵筋竹子,能治內傷,算是稀有的藥材。”

「算是稀有?你小子好大口氣!」老者牙笑道,「小慶子,你知道爲了這根竹筍,我得罪了什麼人?」

何家慶搖頭道:「這可真不敢猜。」

老者又問道:「你知道這鐵筋竹子是做什麼用的?」

何家慶想了想,搖搖頭道:「除了治內傷,還能做什麼用?」

老者道:「還能煉藥粉,鐵筋竹筍,是貨郎煉製入門藥粉的主料!”

「煉製入門藥粉?」何家慶大驚,「入門的藥粉,不都是從修者的屍體裡煉出來的麼?」

老者聞言笑了:「從屍體煉藥粉,那算什麼本事?連花滿春那鳥人都會,

屍體一代傳一代,每代都有散失,要是靠着這個辦法,普羅州的修者豈不越來越少?」

何家慶瞪圓眼睛,看着手裡的竹子:「貨郎能用藥材煉製入門的藥粉?’

「你以爲呢?」老者抿了一口茶水,「這就是普羅之主的本錢。」

PS:可問題是,拿了這根竹筍,該怎麼煉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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