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伴峰辦了路引,買了車票,準備去黃土橋。
馮掌櫃的兄長馮崇利還在黃土橋,等着做大生意,在李伴峰調查鐵軌的過程中,馮崇利是最關鍵的線索。
他沒告訴邱志恆離開的原因,只說他會盡快回來。
只有馮掌櫃李伴峰要去黃土橋做什麼,他跟着李伴峰一起去了。
“我那位兄長有個規矩,和他做生意,要找一位見證人,這位見證人必須認識你,還得認識他,
知道這規矩的人不多,他也不願意提前告訴別人,別人和他談過生意之後,往往因爲沒有見證人,弄得兩不愉快。”
李伴峰不解:“爲什麼非得找見證人?不找又能怎樣?”
“沒有見證人,生意會有大變化,如果是他買東西,他會壓價,有可能壓到一半以下,
如果是他賣東西,他會漲價,有可能暴漲一倍,甚至乾脆反悔不賣了,
這個見證人和他修行有關,沒有見證人的生意,似乎對他修行不利。”
“既然見證人這麼重要,這規矩怎麼還不提前告訴別人?”
馮掌櫃搖頭嘆道:“這件事我就不知曉了。”
雖說是親兄弟,而且還是同一道門,但馮掌櫃對馮崇利的瞭解也不是太深。
臨走時,李伴峰去姚老住處看了一眼。
娘子刻了一張唱片,對李伴峰道:“把這個給姓姚的地頭神送去,他是個會打仗的,只要守住家門,喪門星應該不是他對手,
但喪門陣已經在藥王溝成型,凡事怕有個意外,要是遇到喪門星偷襲,這張唱片或許能派上用場。”
娘子的唱片,威力無須質疑。
“可姚老也沒個唱機,讓他拿什麼放唱片呢?”
送他一個吧。
李伴峰從六房拿了一架發條唱機,這是從妙聲唱機行買來的。
李伴峰常去妙聲唱機行買唱機,阿米坎國的唱機和娘子的零件通用,基本都留給娘子做升級了,其他國出產的唱機,有看得上眼的,李伴峰也會買回來做收藏。
這架唱機是奧翠麗產的,音色相當不錯,可姚老不喜歡。
“西洋人的東西,我是真看不上,放屋裡吧,就當個擺件。”
李伴峰把唱機放在了牀頭:“發條我給你上好了,你可記着,打仗的時候把開關打開,有大用處。”
姚老嗤笑一聲:“我打仗,還有心思聽這東西?”
李伴峰又把凌妙影的膠布交給了老姚:“受傷了,拿這個粘上。”
姚老拿着膠布看了半天:“伱這個是粘人的,還是粘車胎的?”
“好東西,留着用吧!”
看李伴峰走遠了,姚老嘆了一聲:“我從不和人交朋友,你給我這麼多東西做什麼?”
話剛說完,刮來一陣微風。
一枚樹葉飄落,衝着姚老的臉頰,忽然急速飛來。
姚老一甩酒壺,二兩老酒順着壺嘴潑灑出來。
樹葉之上,酒水過去,青煙迭起。
姚老化身酒霧,循着青煙追了過去。
十幾分鍾過後,姚老回到躺椅上,哼一聲道:“老狗,你跑的倒是快!”
左臂流血了,姚老本來沒放在心上,接着喝酒。
喝了兩口,看了看李伴峰帶來的膠布,笑一聲道:“好歹是你一片心意,用用試試吧!”
……
隨身居里,洪瑩問了一句:“藥王溝,就是當年的苦藥關,對麼?”
嗤嗤~
唱機回了一個字:“是。”
洪瑩喃喃低語:“那人果真是姚信。”
還是那個字:“是。”
“這老東西居然還在這裡。”
“他一直都在。”
“你知道他在這裡?”
“知道。”
“他知道你還在世上?”
“知道。”
“那事之後,你見過他麼?”
“沒有。”
“你恨他?”
“我從來沒恨過這位老將軍,三軍之中,我唯一沒恨過的就是他。”
洪瑩嗤笑一聲:“那你爲什麼恨我?”
“你和他不一樣,他是個稱職的將軍,他守住了苦藥關,一直守到了今天。”
……
李伴峰和馮掌櫃坐着火車到了黃土橋,整整一列火車,到這站下車的,就他們兩個人。
從下了火車一直到站前廣場,除了出站檢票的,再沒看見其他人。
這地方也太荒涼了。
荒涼歸荒涼,地界可不小,幾條大街,縱橫交錯,路上還有軌道穿行,有點黑石坡的風範,就是鐵鏽和灰土的味道太重了。
味道重是自然的,鐵軌鏽跡斑斑,停着一輛鏽蝕更加嚴重的小火車。
火車輪子被拆走了不少,剩下的幾個承載着火車的重量,估計實在拆不動,這才保存下來。
車上的機器就不用說了,除了汽包和鍋爐,能拆走的基本都拆走了。
沿着大街走了幾百米,李伴峰沒看到一家開張的店鋪,只有一家飯館的玻璃還算完好,到窗臺旁邊一摸,灰塵有一寸多厚。
這麼大一座鎮子,規模接近一座小型城市,居然能荒涼到這種程度。
李伴峰問馮掌櫃:“上哪找您兄長去?”
馮掌櫃道:“我記得黃土橋只剩下一家旅店還開着門,咱們往那邊看看。”
馮掌櫃是坐商,平時很少出門,對黃石橋也不算熟悉,兩人一路摸索着走,從正午走到黃昏,走了三個多鐘頭,好歹把這旅店找到了。
別說,這旅店不小,七層高樓,加在一起有一百多個房間。
旅店老闆正在櫃檯後邊打盹,李伴峰直接問道:“我們來找一位姓馮的客人。”
老闆不樂意了:“客人的事情能隨便透露給你麼?我們開門做生意的規矩,你不懂麼?”
李伴峰給了老闆兩張桓國鈔,老闆指着樓梯道:“六零八號房,一個鐘頭之前,他剛回來。”
兩人到了六零八房,一敲房門,馮崇利一開門,李伴峰愣了片刻。
他看向了馮掌櫃馮信誠,壓低聲音道:“是不是找錯人了?”
馮崇利對馮掌櫃道:“信誠,你怎麼來了?這位是……”
這還真是馮崇利?
不對呀!
馮崇利是馮掌櫃的兄長。
馮掌櫃的年紀看起來有五十多歲。
可馮崇利的年紀看起來是三十多歲,這是什麼狀況?
馮掌櫃簡單介紹了李伴峰,馮崇利把兩人請進了屋子。
他住的是套間,外邊是客廳,裡邊是臥房。
三人在客廳落座,李伴峰直接道明來意:“馮老闆,今天找您來,是想向您買一對鐵尺。” 馮崇利一怔,問道:“您是要買兵刃?”
“您說它是兵刃也行。”
“這我就聽不明白了,鐵尺不就是兵刃麼?”
馮崇利似乎還在試探,李伴峰乾脆把話講的更明白一些。
“您當初賣給了塗老闆一對鐵尺,我相中了那對東西,結果塗老闆不肯割愛,
我來找您就是想問一問,這東西,您這還有沒有?”
馮崇利看了看弟弟馮信誠,他覺得李伴峰這人有點特別。
江湖人說話,說三分,留七分,彼此講究個往來試探。
眼前這人說話怎麼這麼直率?
馮信誠道:“兄長,李老闆是來做生意的,這趟生意我做見證。”
兄弟倆雖說性情不合,但自己親弟弟的品行,馮崇利自然信得過。
“實不相瞞,鐵尺,我一共有兩對,一對賣給了塗老闆,我這還剩下一對。”
他還真有一對!
李伴峰點頭道:“這對我要了。”
“別急,您先想想價錢。”
價錢的事,李伴峰有思想準備,塗映紅爲此傾家蕩產,這麼重要的東西肯定不能便宜。
“您給開個價。”
馮崇利伸出一根手指道:“一百萬大洋。”
馮信誠被茶水嗆了一口,差點沒吐出來。
李伴峰雖說有心裡準備,可也半天沒說出話。
一百萬大洋?
李伴峰道:“馮老闆,你知道綠水城的招牌,百樂門是什麼價錢麼?”
“知道呀,去年陸東俊賣給楚懷媛了,八十萬大洋。”
“您這一對鐵尺,要一百萬?”
馮崇利點點頭:“還真就是這個價錢。”
“當初塗書梅從您這買的時候,也是這個價錢麼?”李伴峰懷疑塗書梅都沒有這麼多家當。
馮崇利抿了一口茶水道:“塗老闆花了多少錢,這事您就別問了。”
這話沒毛病,一檔子生意,一碼事。
李伴峰能拿出來一百萬大洋麼?
能。
當初賣了炸虎長槍,李伴峰賺了八十萬大洋,六十萬留在了鐵門堡,二十萬在自己身上。
這段時間進進出出,隨身居里能拿出來三十萬大洋,再去把鐵門堡的錢拿回來,這就有九十萬。
藍楊村、正經村、逍遙塢的生意加在一起,單數李伴峰的錢還有六十多萬,一百萬大洋確實能拿得出來。
李伴峰道:“我先給你三成定錢,餘數隨後補上,咱們立下契書,但你得讓我把東西拿走,行麼?”
馮崇利沉思片刻,搖了搖頭。
馮信誠在旁道:“兄長,李老闆爲人我信得過,這事我作保,任誰也不可能把一百萬大洋帶在身上,你總得給人家幾天時間籌措。”
馮崇利點了支菸,深吸一口道:“難得信誠開一回口,我讓個折扣,大折扣,一個百樂門的價錢,八十萬,
明天這個時候之前,您把八十萬帶來,咱們一手錢,一手貨,當面驗真假,當面立契書,
您要是帶不來,就別來找我了,我在黃土橋另有生意,過了明天,不再見客。”
馮信誠在旁道:“兄長,你這……”
馮崇利把臉一沉,看着馮信誠道:“我給足你面子了。”
這哥倆真是不合。
馮信誠也無話可說了。
李伴峰點點頭,壓低帽檐,帶着馮掌櫃離開了馮崇利的房間。
馮掌櫃滿臉通紅:“李老闆,這事我沒幫上你。”
李伴峰笑道:“怎麼能說沒幫上,幫我省了二十萬大洋啊!”
馮掌櫃抿抿嘴道:“做生意討價還價,就是沒有我,他也該讓點價錢,
可他這太難爲人,八十萬大洋,一天時間,在這破地方,上哪弄去?”
李伴峰也不知道該上哪弄去。
兩人吃了點東西,李伴峰安頓馮掌櫃住下,他獨自開了房間,回了隨身居。
坐在隨身居里,李伴峰清點了現金數量一共有三十八萬,還差四十二萬。
他坐在牀邊,默默思考對策。
對策一:出去搶錢去。
黃土橋,人生地不熟,該往哪搶都不知道,而且李伴峰也不可能對良善人家下手。
對策二:直接搶鐵尺。
這也不行。
首先,公平交易,兩廂情願,憑什麼就搶人家?
李伴峰正在自言自語,忽聽手套在耳畔說道:“當家的,你要是不想搶,我去把東西給您借回來。”
借回來……
李伴峰拍了拍手套:“你還挺會說話的。”
“那咱們去吧!”手套就要動身,李伴峰搖了搖頭。
“借也不行,這事有馮掌櫃作保,那還是他親哥哥,不能讓人家爲難。”
唱機道:“喂呀相公,到底什麼事這麼爲難?”
李伴峰嘆道:“娘子呀,我要買東西。”
“家裡有的是銀錢,什麼東西買不來?”
李伴峰道:“我要買一對鐵尺,那東西要八十萬銀元!”
“八十萬?這數目委實有點多了,到底是什麼好兵刃呀?”
“不是兵刃,是咱家宅子用的東西。”
哐啷啷啷~呔!
唱機對此強烈支持:“喂呀相公,宅子用的東西,應該買,多少錢都不能心疼,相公把丹藥兌了吧,金元丹的價錢可不低!”
這倒是個辦法,上好成色的金元丹,價錢確實奇高。
可李伴峰還得留着丹藥晉升旅修,想得丹藥可不那麼容易,這東西出產率不高啊。
兩難之際,又聽手套道:“當家的不想借鐵尺,那就借點錢吧。”
李伴峰苦笑一聲:“上哪借這麼多錢去?”
“上我這借呀!”話剛說完,手套後退兩步,套口朝上,嘩啦啦,吐出了一大片銀元。
銀元越堆越高,堆滿了小半個屋子。
手套對李伴峰道:“四十一萬三千二百二十二塊大洋,當家的,你數數。”
李伴峰愕然許久。
手套又吐出來一箱金子:“這是之前您賞我的,算一算,應該夠了,不夠我還有鈔票,都給當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