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路得往火鍋里加湯,把電火鍋的檔位調到最大。等鍋裡的湯底燒開了,把羊肉卷、年糕、活蝦,還有大白菜等一起放入鍋中,滿滿一大鍋,再蓋上鍋蓋。
一會兒功夫,水立刻沸騰了起來,鍋蓋“噗噗噗“直往上跳。
打開鍋蓋開吃。
“小毛你說的這事我也知道。”謝雨生一邊夾菜,一邊感嘆道,“老人家已經連續兩年都在上海過的春節了。不知道今年還會不會再來?”
“不好說。”王建浦接話,“要是再能來,那就更好了,幸莫大焉。”
徐進笑了笑,說道:“阿生你在新聞宣傳口,眼觀四方,耳聽八面,消息自然要比我們靈通的。”
謝雨生說道:“去年老人家視察上海辰光,曾經還說過這樣的話:浦東如果像深圳經濟特區那樣,早幾年開發就好了。開發浦東這個影響就大了,不只是浦東的問題,是關係上海發展的問題,是利用上海這個基地發展長江三角洲和長江流域的問題。”
王建浦接話說:“老人家當時的原話是說:廣東的開發是對香港,福建廈門開發是對臺灣,但上海的開發可以面向全世界。浦東開發遲了,遲了至少5年,我在1984年、1985年就覺得應該開發上海,但那時還沒下這個決心。”
老人家囑咐,“抓緊浦東開發,不要動搖,一直到建成。他鼓勵上海的幹部和羣衆:“思想更解放一點,膽子更大一點,步子更快一點。”“浦東開發比深圳晚,但起點可以更高,我相信可以後來居上。”
自從前年浦東開發開放以來,上海在全國第一個提出土地批租、第一個成立證券交易所、第一個搞商品房開發。大橋通車,上海人期盼近一個世紀的“一橋飛架浦江”的夢想也終於實現。
但是老人家顯然對這些成果還不是很滿意。
他說,什麼事情總要有人試第一個,才能開拓新路。試第一個就要準備失敗,失敗也不要緊。一再希望上海人民思想更解放一點,膽子更大一點,步子更快一點。
王建浦吃了一小口老酒,說道:“去年老人家在上海的這些講話,就是我剛纔說是要特別擔心的第一個地方。”
四人都顯得有些吃驚。
王建東想了想,猶猶豫豫問:“你是說的現在又一年過去,浦東開發開放實際的效果不太理想?”
王建浦說道:“去年確實有一些現象,需要引起我們極大的關注。最重要的我覺得有兩點。一是在年初引起極大關注的皇甫平系列評論,後來的結果又是什麼?”
徐進說道:“皇甫平的文章,我們幾個在過年聚會的時候有過一次討論。”
王建浦說,當時還只是第一篇。後來《解放日報》在3月22號和4月22號,又發了兩篇。“皇甫平”的署名普遍被認爲是“黃浦江評論”的諧音。
三篇文章發表後,北京不僅不予轉載,而是發了文章批評,批評皇甫平評論。北京報紙當然知道皇甫平的文章是來源於老人家的講話。
明明知道,還批判,還有人追查,甚至說什麼評論來頭即使是老人家的講話,也不能這麼發。
這又說明了什麼?
北京接連打出的“噴嚏”,不光觸動了上海的“神經”,這一下連全中國都“感冒”了。
後來全國範圍內開展的“姓資姓社”的大批判”,實際上就是“批老人家”。只不過,這次“批老人家”是出現在改革開放12年之後。
這樣一來,老人家去年春節上海之行及發表的講話,不但沒有起到該起的作用,兩種改革觀和反“和平演變”的調子卻越來越高,改革開放在一定程度上繼續倒退。
王建浦語氣深沉很多,說:“這就是我的第一個擔憂。”
沉默了很久,王建東問:“那第二個呢?”
“另一個,就是前蘇聯的819事件。”王建浦說道,“你們應該都知道的,去年的8月19日,蘇共黨內的強硬派發動政變,企圖廢除時任總統戈爾巴喬夫的權力,並取得對蘇聯的控制。”
蘇聯“八一九事件”就是蘇聯的左派,傳統勢力把戈爾巴喬夫趕下臺了,我們國內第一個發消息,還準備派代表團去支持他們。當時報道盡管沒有直接表示,第一個報道嘛,當時字體房間有明顯地傾向性,傾向政變那一方,左派,但是也不要喜形於色,不要露出來。
結果左派沒站住,幾天就垮下來了。儘管戈爾巴喬夫很快便控制了局勢,但蘇聯內部的權力平衡已被打破。
之後短短數天內,不少前加盟共和國紛紛獨立,8月24日,戈爾巴喬夫宣佈,辭去蘇共總書記職務,建議蘇共中央自行解散。四個月後蘇聯解體,這個龐大的紅色帝國正式走入歷史。
蘇聯鉅變以後,我們黨內有危機感。對危機感有兩種不同的看法,一種看法就是蘇聯沒有改革,纔出現這種危機;另一種認爲蘇聯沒有反“和平演變”纔出現這種危機,加強反“和平演變”主張再重新強調帝國主義的威脅,外面的威脅。
就是因爲蘇東的鉅變,無形中給左派提供了所謂理由。
“時態發展到而今,已經有些匪夷所思。”王建浦說道,“廣東的人到外省,聽說是廣東那邊來的都回避,來自資本主義復辟的地方來的人。北京出差的人到廣東都要兩三個人去,不然回去說不清楚。”
王建浦的說法,他和以前考察廣東時結識的許多朋友現在還經常有聯繫,總體的感受,廣東人的那種壓抑着的深沉感覺馬上就要爆發了。
想想也是,經歷了整個八十年代特區跌宕起伏的風起雲涌,珠三角地區作爲改革開放的前沿,鮮花和榮譽自是紛至沓來,但也是身處非議責難的漩渦,在風口浪尖上躑躅前行。而今隨着大環境的風雲突變,原來意氣風發的特區走到了失意,甚至絕望的邊緣,本該溫暖的南方陷入了嚴冬。
“臭得很吶,現在的廣東。”王建東接話,說道,“我有同學在廣東,現在正個個揹負着沉重壓力,自認‘臭到不行’的。他們經常這樣自嘲:香三年臭三年,香香臭臭又三年。”
王建浦長嘆一口氣,感慨道:“是的呀。所以講,那接下來我們上海到底該哪能弄,浦東開發開放到底該哪能弄,現在還不知道,或者說是看不出來這樣的局面要持續多久啊。”
場面一下子冷清。火鍋裡的水已經燒開,“咕咕咕”有氣泡頑強地不停冒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