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余文澤從水溝中爬出來的時候,已經是半夜了。
他並沒有死,因爲他根本就沒有被槍打中。
在槍響的前一刻,他聽見矮人院長在他的耳邊低聲說:“留着你的命並不是因爲我的仁慈,而是因爲你還不該死。”
隨後,矮人院長開了槍,擊中了前面的土地,當地面上濺起塵土的時候,余文澤卻有一種實實在在死去了的感覺。
矮人院長一腳將發愣的他踢下了水溝,他瞪大了眼睛,感受着死去和活着兩種狀態在一瞬間的交替。
所以最後一眼,他沒有看到自由。
他滿心都充滿困惑,如果剛纔他死了,那麼就是被強權欺壓致死,甚至沒有任何反抗的餘地,只因爲他看到了不該看到的東西,他死的不明不白,但死的理由卻很充足。
但他現在沒死,這更加令人困惑了。
矮人院長爲什麼要故意救他,爲什麼又要跟他說那樣一句話?
他究竟是怎麼想的?
余文澤從躺下水溝就開始困惑,他爬上來之後就感覺更加困惑了。
那像是一種被人按住了命門的感覺,雖然有口氣在喘,可心裡卻非常的壓抑難受。
而從另外一個極端的角度上來說,他這條命是矮人院長撿回來的,這條命屬於矮人院長。
說不定哪一天,矮人院長一不高興就把他的命給取了去。
最糟糕的還不是這個,最糟糕的是,他現在知道了不該他知道的秘密,這秘密顯然跟那批黑衣人有關。
從三德的表現和症狀上來看,他像是得了一種六親不認的怪病,且極具攻擊性,最恐怖的是,他的身體器官已經發生了異變,舌頭變成了一種類似蛇信子一樣的東西,還能夠伸縮拉長。
光是想想,就讓人感覺到恐懼。
如果三德不被槍轟掉腦袋,估計活着比死了還要難受。
那麼另外一個導致余文澤險些喪命的問題就來了——三德到底是怎麼了?
或者說,黑衣人們到底在搞什麼東西?
是活物研究,還是藥物試用,亦或是像電影中看到的那樣,他們在做人體實驗?
用活人作爲標本的人體實驗?!
想到這裡,余文澤感到更害怕了,他忽然有一種不祥的預感,他覺得自己之所以沒死,是因爲矮人院長也想把他變成像三德那樣。
或者,三德是一個失敗的試驗品,他們還需要更多的活人來進行下一場實驗。
想到這,余文澤急忙查看起了自己的身體,他此時最怕看到的就是自己的身上有什麼奇怪的傷口……
仔仔細細檢查了一會之後,並沒有發現奇怪的傷口,只有手臂的幾處擦傷和大腿上跌落水溝時的劃傷。
余文澤長吁了一口氣,不敢再細想下去,藉着夜色的掩飾,他急急忙忙朝着井蓋附近走去。
井蓋已經被重新蓋上了,一把新鎖銬在了上面。
在旁邊的草叢裡面,他找到了自己的手電筒,在另外一邊,他找回了自己的電警棍。
性命沒有丟,吃飯的傢伙也沒有丟。
一切都很幸運。
時間尚早。
看來還得要繼續巡邏。
余文澤趕集離開了這個是非之地,在路過鄭護士長死去的那顆大樹時,他恭敬地鞠了一個躬。
經過了剛纔一場向死而生的波折,見過了異變的三德和可以隨便開槍殺人的黑衣人,余文澤對於鄭護士長死去真相的探究已經不是那麼劇烈了。
他覺得鄭護士長的死有着太多太多的可能性了。
因爲在這家精神病院中本身就有着無窮無盡的可能性。
就算哪天飛進來一隻UFO,余文澤可能都不會感覺太過驚訝了。
返回主幹巡邏道之後,余文澤心思不屬地巡邏了一番,然後開始慢慢悠悠在主幹道上晃盪着。
他在想心事。
他在想自己爲什麼還活着。
他在想自己爲什麼不該死,以及不該死的原因。
這事情有點蹊蹺。
今天晚上發生了所有事情都不太正常。
這些不正常的事件連成了一串,讓余文澤的腦袋幾乎都懵掉了。
直到現在,他才爲自己捏了一把冷汗。
與此同時,他更加深刻的意識到了一個問題,也許自己的命運就因爲今晚的遭遇而發生着某些奇特的改變。
雖然這改變目前還看不到,但他能夠預感得到。
有事情要發生了,非常重要,且非常恐怖的事情,而他意外地看到了這件事情的一角。
余文澤感到了深深的不安。
這種不安一直持續了五個小時。
這五個小時裡,他第一次沒有將全部的精力都放在巡邏上,這五個小時是他有所失職的五個小時。
直到黎明來臨的時候,余文澤感到睏乏從八面八方而來,這還是第一次,他夜班巡邏完之後感到了空前的疲憊。
他感覺地面好像在顛簸,腳上有着千斤的重量,每走一步都要用上全身的力氣。
在路上調侃他的隊友他沒有聽見,跟他打招呼的護士他沒有看見。
他暈暈乎乎地回到了宿舍,一頭躺在了牀上。
他感覺累極了。
他的一隻手放在額頭上,感覺到額頭在發燙,全身也一陣發冷一陣發熱。
他蓋好了被子,又掀開,掀開之後又再次蓋上。
他很困,可是睡不着,腦子裡像是有一根弦一直繃着,每次當他要墜入夢鄉的時候,那根弦就‘嗡’地彈一下,將他彈醒。
也不知道過去了究竟有多久,他終於睡着了。
但被子裡面好像有什麼東西在頂着他的胸膛,一下一下的,硬邦邦,毛茸茸的。
他眯着眼睛掀開了被子,看見被子裡面竟然有一隻黑貓,黑貓‘嗖’地一下從他的被子裡面鑽了出來,站在牀頭上,用一雙慘黃的眼睛盯着他。
這隻黑貓正是昨晚在草叢中見到的那一隻,它的身上還帶着有種難聞的血腥味。
它什麼時候鑽進了他的被子裡面,還拿頭頂他的胸膛?
難道它在跟蹤他,像是鬼魂一樣跟定了他,陰魂不散?
這黑貓四肢拱起,齜牙咧嘴地站在牀頭,看起來隨時都會對余文澤發起進攻。
就在這時,‘吱呀’一聲,門開了一條縫。
又有一隻黑貓從門縫中擠了進來,緊接着是第二隻,第三隻,第四隻……
沒過一會兒,竟然有十幾只黑貓鑽進了房間內。
黑壓壓一片,有的蹲在牀頭,有的立在牀腳,甚至還有幾隻直接躍到了被子上。
這陣勢和場面讓余文澤徹底甦醒了過來,他急忙站起身子,揮舞起手臂,大聲驅趕着它們:“走開!走開!”
“喵嗚!”一隻個頭較大的黑貓忽然尖叫了一聲,隨後四周傳來了一陣風聲。
十幾只貓幾乎在同時竄到了余文澤的身子上。
有一隻貓對準了他的胳膊猛地咬了下去,又有一隻貓對準了他的腮幫子咬了下去。
十幾只貓撕咬着他,啃噬着他,像是把他當成了一隻巨型的老鼠——
余文澤揮舞着手臂,從噩夢中驚醒了過來,冷汗簌簌落下!
門關的好好的,被子裡面沒有黑貓,倒是有一隻電警棍,應該是剛纔上牀的時候迷迷糊糊中忘記將電警棍取下來了。
剛纔夢裡被黑貓啃噬的地方有點發涼,他急忙看了一下,那個地方起了一個小包,像是被什麼蟲子給咬了一口。
余文澤深吸了一口氣,夢境中的黑貓景象如此清晰,讓他感覺像是真實經歷過一樣。
這個夢到底代表着什麼意思呢?
自己要是會解夢就好了……余文澤這樣想到,然後再次蓋上被子,眯起了眼睛。
他的眼睛一眯起,腦中就浮現出了黑貓啃噬自己身體的場景。
耳邊響起了黑貓的低沉叫聲,身上像是有一隻只的貓爪在撓。
全身上下好像沒有一個地方是舒服的。
百爪撓心,可能就是這種感覺吧……
在這種強烈的不安和焦慮當中,余文澤再次睡了過去。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他猛地從牀上立了起來。
他的眼睛閉着,面無表情。
過了一會之後,他的嘴脣嚅動了兩下,眉頭緊緊皺起。
“噗通!”一聲,他再次躺在了牀上。
這之後,再也沒醒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