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不間斷,雨未停歇。
狂風暴雨席捲了整個精神病院。
血腥一片,怪叫連連,碎屍漫天飛。
在這場殘酷的戰鬥中,章悅和黃義首先死去,矮人院長和梅醫生緊隨其後,雙雙歸西,緊接着余文澤被小玉挖出了心臟,也死去了,小玉則被余文澤成功吸食了鮮血,變成了蛇人。
與此同時,另外一邊的趙直和樑哲他們也已經陷入了絕境當中,他們脖頸上包裹着的鐵皮全部脫落了,身上多處受傷,體能也已經接近極限。
青銅巨門離他們還有十幾米遠的距離,這十幾米遠的距離像是有十公里那麼遠,他們必須一步一步地往前移動,每移動一步,就要和蜂擁而來的蛇人們大戰一場。
在趙直扔掉了身上最後一顆手榴彈,樑哲打完了最後一梭子彈,彈盡糧絕的他們便徹底陷入了絕境當中的絕境。
此時,他們距離青銅門還有十米的距離。
如果少活二十年,可以讓他們的後背長出一雙翅膀的話,他們會毫無猶豫地做選擇那麼做。
可是,現實畢竟沒有奇蹟發生,他們的後背不可能長出翅膀,更不會少活二十年。
因爲他們現在就會死去,是少活整個下半輩子。
蛇人們從側面衝來,趙直用槍桿子擋住長舌頭,手腳並用,將蛇人打翻在地,但是更多的蛇人又衝了過來,沒有了子彈的壓迫和手榴彈的衝擊,蛇人們更加的肆無忌憚,無數條紅舌頭像是網一樣從四面八方竄了過來。
“嚓!”地一聲,光頭牆的脖頸被戳中了,鮮血從他的喉嚨中順着長舌頭滾入了那個蛇人的口中。
光頭牆伸出雙手,握住長舌,用力晃動了一下,舌頭像是皮筋一樣根本甩不開,也拔不出來,光頭牆知道自己已經無法活着出去了,他回頭望了一眼身後的小夥伴,看着小夥伴們都已經陷入了絕境當中,光頭牆的心頭忍不住涌上了一絲悲愴,想不到,奮戰到最後,他們還是沒有出去……
他微微仰頭,望向了天空,天空陰沉沉的,但在陰沉沉的蒼穹後面,他似乎看見了一道彩虹。
那是一道七色彩虹,彩虹橋上坐着一個老太婆,正在織毛衣,紅的線頭,綠的線頭,藍的線頭,全部垂在半空,一條一條,像是七彩的雨線。
老太婆在半空抓一把,就是一種顏色的線,她將那些線全部編制在了一起,組和成了巨大五個七彩字:二子,回家了。
年邁的母親在召喚他,年邁的母親在等着他,年邁的母親爲他織好了他從小到大的毛衣,一條一條,什麼顏色的都有,全部放在家裡。
那些毛衣夠光頭牆穿一輩子了。
可是,他現在再也用不着了,再也不會穿到母親做的毛衣了。
看着坐在七色彩虹上朝着自己招手的母親,光頭牆的熱淚終於再也忍不住,嘩啦啦流了出來。
光頭牆在十五歲的一個雷雨夜晚,殺死了他那個嗜酒如命且時常毆打母親的老酒鬼。
那個老酒鬼是他的父親。
那是他整個噩夢的開始。
在殺死他的父親之前,他並未得人們口中所說的精神病,但當他將菜刀從他父親脖子裡拔出來的一瞬間,他得病了。
那一晚上,他的頭髮全部掉光,並且在之後的數十年間,毛髮不生。
那一晚之後,光頭牆輾轉了數個地方,又害死了幾條人命,並且練就了一個幾乎可以稱之爲鐵頭的腦袋。
後來的後來,他莫名去秒地被一幫神秘人抓起了起來,然後考察了幾天之後,又莫名其妙地坐上車,來到了這個地方。
這一待,就是三年。
光頭牆在這三年期間說過的話,還沒有最近一週所說的話多。
甚至所有人都以爲光頭牆是個啞巴。
他只是不想說話。
因爲,最重要的一句話,他始終都沒有說出來。
現在,他終於可以說出來了。
因爲,母親就在自己眼前了。
他張開口,嘶啞着聲音喊出了兩個字:“母親——”
他的喉嚨裡面喊出了這兩個字的時候,思維已經渙散了。
“噗通!”一聲,他單膝跪地,用最後的思維控制着自己的脖頸,努力仰起頭來,望向天空。
空中的母親已經從七色彩虹上飄了下來,母親緩緩落在了他的頭頂,伸出手,放在了他的額頭上,柔聲道:“孩子……回家了。”
光頭牆的淚水洶涌而出,最後三個字幾乎是從他的喉嚨裡面硬生生擠出來的——
“我愛你!”
隨後,他將手中的匕首猛地插進了自己的喉嚨。
他的喉管斷了。
光頭牆的眼睛睜得很大。
眼神中的光芒迅速消失。
他的頭始終仰着,望向半空,血淋淋的臉上帶着一絲笑容。
他不知道,他的母親在他離家之後,整日以淚洗面。
他不知道,他的母親在出事之後的半天,衰老了將近十歲。
他更不知道,他的母親在他殺死父親之後的第三年,也就是在光頭牆十八歲成年的那一年,在他生日的那一天,他的母親在家中爲光頭牆過了最後一個生日,然後便自殺了。
“砰!”地一聲,光頭牆僵直的身軀終於倒在了雨水當中。
幾秒鐘之後,他的身體在水中翻滾了兩圈,然後劇烈地抽搐了起來,隨後,他的關節發出了一陣‘咔嚓咔嚓’的聲響,扭曲着身子從地上站了起來。
他的喉結滾動了一下,隨後張開嘴巴,發出了一陣怪異的吼叫聲,像是有風從他的喉嚨裡面刮出來一樣,但是,他的舌頭卻並未伸出來。
他的喉管已經斷了,就是爲了不至於在他失去了思維和意識之後,還拖累甚至攻擊他的小夥伴。
光頭牆怪叫着朝前衝去。
前面的趙直剛好回頭,和光頭牆撞了個正着。
趙直還不知道光頭牆已經異變爲了蛇人,他對着光頭牆苦笑一聲道:“今天,我們可能真的要死在這裡了。”
光頭牆怪叫一聲,對着趙直張開了大口,口中的舌頭變成了鉗狀,在口中擺動不休,但就是伸不出來。
趙直驚訝地看着光頭牆的模樣,同時也看到了那把依舊插在光頭牆脖頸上的匕首。
趙直已經明白了。
他大叫了一聲光頭牆的名字,隨後,伸開雙手就將光頭牆抱在了懷裡。
光頭牆在他的懷中掙扎着,舌頭在嘴巴里面不停顫動,對着趙直連抓帶撓,但趙直就是不鬆手,反而抱得更緊了。
光頭牆在趙直的懷抱之中竟然逐漸安靜了下來。
趙直的眼眶中溢滿了淚水,他緊抱着光頭牆,緊抱着這個跟自己僅僅才相處了幾個月,僅僅說過了幾句話的男人。
在趙直的心中,光頭牆就是他的兄弟。
但是,他卻無法保護自己的兄弟,只能眼睜睜看着自己的兄弟變成怪物,靈魂歸西,肉體在人間沉落。
當趙直還在緬懷和光頭牆之間感情的時候,光頭牆忽然間對着趙直的肩膀就咬了一口,口中的舌頭這時候已經能夠觸到趙直的皮肉了——
忽然間,“砰!”地一聲槍響。
光頭牆的腦袋被爆開了。
樑哲站在旁邊,朝着趙直聳了聳肩,隨後,將手中的槍扔在了地上,說道:“本來我還想着這最後一發子彈留給我自己,但我實在忍不住,不忍心看你變成怪物。”
趙直深吸了一口氣,緩緩鬆開了懷中的光頭牆,光頭牆的身子軟趴趴地跌落在了雨水當中。
趙直看着雨水中已經沒有了腦袋的光頭牆,再次深吸了一口氣道:“兄弟,一路走好,我會爲你報仇的,即使做鬼也會。”
這時候,鷹眼和厲山也從後面追了上來,兩個人一個斷了胳膊,一個折了腿,身上鮮血淋漓,兩個人手中的槍也都沒有子彈了。
四個人相互對視了一眼,隨後同時望向了在不遠處陷入孤軍奮戰中的鬼手魔山。
鬼手魔山的腰此時已經徹底彎了下去,他如同小丘一般的身軀此刻看來也並不健碩了,像是個巨大的千瘡百孔的土包一樣,一個蛇人攀上了他的後背,準備偷偷去要他的脖頸。
這時候,鷹眼忽然從褲襠裡掏出一個手榴彈,他將手榴彈舉在手中,大聲道:“這顆手榴彈,我本來是留給自己的,但是現在看來,光是給我自己就太自私了。”
鷹眼深吸了一口氣,環顧另外三人道:“誰要跟我一起?”
厲山站在了鷹眼的背後。
樑哲看了趙直一眼,站在了鷹眼的左邊。
趙直擡起頭,望了一眼空中尚在盤旋的翼蛇,隨後邁步走向了鷹眼的右邊。
四個人站在了一個圓圈,相互之間背靠背。
幾條蛇人的長舌頭竄了過來,戳向了他們的脖頸,他們將手中的武器扔在了地上,放棄了抵抗。
鷹眼緩緩閉上眼睛,拉開了手榴彈。
“轟!”地一聲響!
震人耳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