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風呼呼作響,大地搖晃,萬物生靈在顫抖。
大片大片的烏雲被風颳跑,使得夜晚的天空呈現出了一種冷清的灰白色。
一鐮勾月,掛在半空,更增添了一絲淒涼。
這樣的天氣,待在屋子裡都感覺到恐怖,待在外面就更別提了。
這是一個月黑風高的晚上,這樣的晚上非常適合最壞事,這樣的晚上也非常適合那些擅長做壞事的人大展拳腳。
普通病區樓的天台上,藏着一小批人,這批人藏在各個角落中,將自己的身形隱藏在黑暗裡,他們眼睛瞪得很大,直直地盯着前方的通道。
除了風聲之外,聽不見任何的聲音。
他們的呼吸和心跳都埋沒進了風聲中。
他們在等待着,靜靜地等待着。
如果今晚上不來,那麼明天早上,冷空那批人肯定會來。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在一陣旋風飛來之時,有一個身影從通道口上樓了。
那個身影的背部有些彎曲,一隻手遮住面目,似乎在擋風。
旋風颳過之後,那個身影逐漸顯露了出來。
他的臉被月光所照亮,呈現出詭異的紫青色。
他,正是銘人。
銘人站在狂風中,衣服被風吹的獵獵作響。
他的身形看起來有些單薄,他微微抱緊雙臂,環顧四周。
他的眉頭輕輕皺起,眼神中帶着一絲憂傷。
他看了一會之後,忽然對着不遠處黑乎乎的一塊空地喊道:“直哥……你們在嗎?”
那塊空地邊緣藏着的是划船雙兄弟,趙直在他們的左後方一塊高臺底下。
划船雙兄弟回過頭去,看了一眼趙直。
趙直對着他們搖了搖頭,示意他們不要輕舉妄動。
銘人自顧自地說了幾句什麼話,然後開始邁起步子往前走。
但是,他剛走了兩步之後,忽然停住了。
他再次喊了一聲:“直哥,你們在嗎?我是銘人啊,我找到你女朋友甄晴了,她獨自一人暈倒在了地下室中……”
趙直一聽見甄晴兩個字立馬就要起身,忽然,旁邊一隻手一把拽住了他的胳膊,是鷹眼。
鷹眼對着趙直搖了搖頭,他的眼睛上吊着,看起來異常恐怖,他低聲說:“有詐。”
趙直嚥了一口唾沫,深吸了一口氣,冷靜了下來。
銘人忽然往後退了一步,他高聲道:“直哥,我將甄晴帶來了,你要不要出來看一下?”
趙直緊咬着牙關,他躲在高臺後面,眯起了左眼,將右眼放在了瞄準鏡前,一個紅點透過迷霧一般的空氣,穿過席捲的狂風和風中的沙塵,精準地聚焦到了銘人的身上。
紅點上下左右移動了一會,最終停在了銘人的額頭正中間。
透過瞄準鏡,趙直看見銘人的臉色跟過去完全不一樣了,之前他是蒼白色的,好像貧血一樣,現在則是紫青色的了,有些泛紅,似乎充血過多,而且,他的眼神中帶着一股陰邪氣息,嘴角控制不住地微微上揚,似乎正在冷笑。
趙直知道銘人已經徹底變了,不知從何時,不知因爲什麼。
反正他已經變了,變成了趙直所不熟悉的一個人。
趙直雖然瞄準了銘人,可是卻遲遲無法扣動扳機。
他找不到殺死銘人的理由。
趙直很明白,銘人已經不屬於他們這一邊了,他剛纔的那一番話無疑就是一種證明,他想要將趙直引出來,出於某種見不得人的目的。
銘人往後退了兩步,站在了通道口,他似乎已經察覺了一些什麼,雙眼望向了那塊黑乎乎的空地,然後又望向了另外一邊。
隨後,他迅速走入了通道,身影消失不見。
一個身影悄悄走近了趙直,是二子,二子顯然還不知道銘人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畢竟白天的時候,他還在昏睡中。
二子疑惑地問道:“直哥,銘人是怎麼了?”
趙直冷冷地道:“他迷失了自己……或者說,找到了新的自己,現在,他已經不是我們這邊的人了,如果你待會打起來碰見他的話,千萬不要手軟,他的心比我們想象的要狠。”
二子的嘴巴咧了咧,欲言又止,隨後,他輕輕搖了一下頭,彎腰重新走回了他藏匿的位置上。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
狂風不知疲倦地颳着。
趙直他們一直躲在暗處,緊盯着通道口,最開始的時候,他們的精力還非常集中,久而久之,眼皮也開始打架了起來,腦袋也泛起迷糊了,最關鍵的是,狂風呼嘯個不停,讓他們的身心始終處於一種緊繃的狀態,時間長了,難免神經疲憊。
這是一場考驗耐心和毅力的戰鬥。
越是這樣的時刻,越是要沉住氣。
趙直深吸了幾口氣,風中的氣息清冷無比,他感覺自己的肺都開始發涼了,頭皮也被風吹的發麻了起來。
他的眼睛始終盯在瞄準鏡上,紅點正對着通道口。
忽然間,一個身影從通道口走了上來。
身影彎腰弓背,腦袋縮着,一雙機警眼睛在黑暗的前方來回掃視。
又是銘人。
只不過這一次,銘人的身後還跟着兩個人,兩個挺直了腰背,脖子梗着,雙眼慘白,皮膚泛青的怪人,在這兩個怪人的中間,還押着一個女人。
這個女人,正是甄晴。
銘人跨步走上天台,站在離通道出口一步遠處。
他身後的兩個怪人則只露出了半個身子,他們的下半身在樓道底下,同樣的,甄晴也只露出了半個身子。
甄晴臉頰上佈滿了鮮血,她目露倉惶之色,環顧了一眼四周,隨後迅速低下了頭去,似乎是怕被人看見。
銘人輕拍了一下手掌,望向那塊黑乎乎的空地,高聲喊道:“直哥,我把嫂子帶來了,你看看吧——”
銘人側開身子,一隻手捏緊了甄晴的頭,另外一隻手將她的頭髮粗魯地縷到腦後,將她的臉暴露了出來。
趙直透過瞄準鏡看得一清二楚。
他緊咬着牙關,感覺到握着槍把的手指在顫抖。
銘人放下甄晴的腦袋,繼續高聲道:“直哥,出來吧,我們聊聊,畢竟我們曾經也是那麼好的兄弟,我有很多話想對你說。其實,咱們沒必要搞成這樣的,我們應該同仇敵愾,一起拿下重病樓……”
如果說在這之前,趙直還存着一絲僥倖心理,希望銘人回心轉意,即使不回心轉意,至少看在自己曾經開導過他,鼓勵過他的份上,不至於和自己作對……那麼現在,當銘人說出這段話之後,趙直那一丁點的僥倖心理也不復存在了。
趙直現在有些後悔了,他應該在之前就殺死銘人的。
留着銘人,對於這裡的所有人都是一個巨大的威脅,沒有人比趙直更加了解銘人了,他的隨機應變能力和演戲的能力比這裡所有人都厲害得多。
但是即使像趙直這麼瞭解銘人,也依然沒有想到銘人有一天會叛變,會站在他的對立面,甚至還會拿甄晴來威脅他。
“還不出來嗎?非要我做點什麼才行嗎?”銘人忽然嘆了一口氣道,“直哥,你是瞭解我的,我這個人一向說到做到。”
說罷,銘人微微彎腰,左手擡起了甄晴的脖子,右手從懷裡掏出了槍。
“咔嚓!”一聲,不知爲何,手槍上膛的聲音在風中異樣的響亮。
黑洞洞的槍口頂在了甄晴的腦袋上。
“我數到三,如果你還不出聲的話,就別怪我不客氣了哦。”銘人微微蹲在地上,輕咳了一聲之後,高聲道,“1!”
忽然間,甄晴大聲喊了起來:“趙直!銘人是個狼心狗肺的!你不用管他!他們在下面安排了很多人——”
甄晴的話還沒有說完,旁邊一個怪人就急忙捂住了她的嘴巴,但被她猛地咬了一口,那個怪人口中雖然沒喊疼,但還是本能地鬆開手。
甄晴繼續喊着:“千萬不要出來!這是一個陷阱,銘人是和他們一夥的——”
兩個怪人同時捂住了她的嘴,像是兩個鉗子一樣,死死鉗住了她的上下嘴脣。
銘人搖了一下頭,惡狠狠地低聲道:“婦人之仁!”
說完之後,他再次輕咳了一聲,朝着空中豎起了第二根指頭,高聲道:“2!”
此時的趙直額頭上已經冒出了密集的汗珠。
鷹眼站在他的旁邊,二子也悄然走了過來。
划船雙兄弟回過頭來望着趙直。
趙直緩緩放下了狙擊槍——
他做不到,他真的做不到,他不能眼睜睜看着甄晴死在這批小人的手中……
他歪過頭去,望了一眼二子,默默點了點頭,隨後,深吸了一口氣,就要站起身子。
他的小夥伴們都沒有阻止他,在這樣的情況之下,任何人都無法阻止他,即使他們的理由很正確,即使知道他哪怕出去也無濟於事,甚至還會白送一條性命……
可是,不管怎樣,趙直還是得出去。
所有人都知道,趙直會出去。
如果他不出去,這批兄弟們又爲什麼會跟着他呢?
他們之所以跟着趙直,就是因爲在這樣的時刻,趙直不會丟棄他們。
趙直緩緩站起了身子,在這一瞬間,清冷的月光照在了他的肩頭。
他頂着月光站起來,身影越來越高,像個巨人。
忽然間,只聽甄晴一聲尖叫,那叫聲似乎是從她的腹部發出來的,怪異而恐怖,緊接着,她用腦袋撞開了銘人的手臂,全身用力,對準了旁邊的鐵管,將頭使勁往上面甩去——
“框!”地一聲響。
甄晴的腦袋重重撞在了鐵管上,霎時間鮮血四濺,她的身子搖晃了一下,隨即頹然倒了下去,消失在了通道樓梯口。
這時候,一隻手猛地拽了一把趙直,直接將趙直拽倒在地。
趙直懵了一秒鐘,一秒鐘之後,他迅速握緊了狙擊槍。
左眼閉緊,右眼微睜,紅點在前方迅速掃描,然後聚焦到銘人的身上——
“砰!”地一聲,扣動扳機。
子彈穿膛而出,破空而去!
戰鬥的第一槍,終於打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