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即將來臨。
東方的天空泛起了魚肚白。
冷風蕭索,草叢晃動。
天地介於黑與白之間,像是一塊黑色幕布掀起了一角,白光正從縫隙中射進來,照亮了黑漆漆的大地。
縫隙正在一點點變寬——
有的人還在沉睡,有的人或許纔剛剛入睡,而有的人已經醒了,但有的人卻根本就沒睡着過。
趙直屬於後者,他一整晚都沒有睡覺。
其實,從昨天晚上,他就沒睡着過了。
他睜着眼睛,緊緊盯着天花板。
天花板黑乎乎的,上面似乎趴着一個鬼影子,正在微微晃動,其實,那是他自己的睫毛的影子。
他眨了一下眼睛,輕嘆了一口氣。
今天,已經是逆反成功的第三天了,他們雖然成功了,打贏了第一場仗,但是卻陷入了僵局,他們無法繼續前進了。
重病樓,遠遠沒有他們之前想的那麼簡單,不光是裡面的特警們訓練有素,武器先進,光是那厚重的牆壁,森嚴的戒備,一層層的鐵門,他們都沒法突破。
他們雖然獲得了自由,但也僅僅是將他們的活動範圍擴大了一些罷了。
有的病人已經開心的不行,他們以爲已經獲得了徹底的自由,但是,假以時日,他們便會看透,其實只不過是換了一個更大的籠子待着而已。
趙直早已看透,在第一天戰鬥結束的時候,他就已經看透了。
這兩天,他就是在思考這個問題。
如果他們拿不下來重病樓,是不是要一直呆在這裡,等着彈盡糧絕,等着食物耗盡,等着特警們主動攻上門來,亦或是院長和黑衣人從地下上來的那一天?
不,絕對不能等。
不管是哪一種情況,都會是致命的。
等下去,他們必然會全軍覆滅,不僅之前的所有努力付諸東流,甚至還會讓他們死無葬身之地。
趙直深吸了一口氣,悄然握緊了拳頭。
他有的是力氣,可是此時卻不知道該往哪裡使。
最可怕的就是這種感覺,有力無處使。
現在,唯有寄希望與二子和樑哲在夢中多進行幾次交流,最好是商量出一個能夠攻進重病樓的辦法,只要能夠進去,他們就有獲勝的機會。
想到這,趙直微微歪頭,看了一眼斜對面牀上的二子。
二子平躺在牀上,被子矇住頭,一動也不動,不知道是睡着了,還是沒睡着。
如果趙直記得沒錯,二子應該已經在牀上躺了快兩天了。
自從上次他從夢世界中回來,身上佈滿鮮血,躲進洗手間鬼哭狼嚎了一頓之後,他就似乎變了一個人。
趙直能看出來,二子懷有心事,他也試着問了幾次,二子只是搖頭,一句話也不說。
那之後,二子便躺在了牀上,這一躺,就躺到了現在。
趙直想了一會之後,從牀上爬了起來,他還是想要和二子聊一聊,一來逆反戰剛剛開始,作爲他的得力干將之一,二子整天昏睡無心戰鬥,必然會對他們的整體戰鬥力大打折扣。
他決定要和二子好好聊一聊,聊聊之後的打算,然後再督促他再次進入夢世界,爭取將樑哲也拉進去,和他進行一次深入溝通。
一邊想着,趙直一邊走到了二子的牀前。
趙直站在牀頭,微微彎腰,盯着牀上凹凸不平的被子,被子下便是二子的身體。
他忽然有些疑惑,二子整日昏睡,既不喝水也不吃飯,甚至連廁所都不上,身體的新陳代謝好像完全停止了一下,他究竟是怎麼做到的?
這確實有些神奇……好像某種那個動物的冬眠一樣。
趙直緩緩伸出手,握住了被角,就在這一瞬間,他似乎聞到空氣中有股奇怪的味道傳來,一股腥臊味。
被子裡面的二子似乎動彈了一下。
趙直以爲二子要醒了,他將手縮回來,低聲問道:“二子,你醒着嗎?”
被子裡面沒有絲毫的動靜。
沒有傳來二子的聲音,也沒有傳來二子的動作。
二子在被子裡面依舊靜悄悄的,甚至都聽不見呼吸聲。
趙直感覺有些怪異。
他猶豫了一下之後,還是伸出手,再次抓住了被角——
被子被緩緩掀起,一團黑色的毛露了出來,毛髮亂糟糟的,但比較光滑,非常黑亮,不像是人的頭髮,倒像是什麼動物的皮毛……
趙直心中一驚,手腕一抖,被角滑落下來,二子的半顆腦袋露了出來,同時露出來的,還有半張嘴,半個鼻子和一隻眼睛。
藉着微弱的光線,趙直看見二子的鼻子似乎毛烘烘的,嘴巴也毛烘烘的——
趙直覺得二子的面孔看起來有些怪怪的,但到底是哪裡怪,他一時之間也說不清楚。
此時屋內的光線還有些陰暗,趙直看得並不是特別清楚,只能看清一個大致的輪廓。
二子依舊躺在牀上一動不動,從外表來看,他全身上下沒有一點生氣,他像是一個死人。
趙直心中再次吃了一驚,他忽然有種直覺:二子死了。
他迅速搖晃了一下腦袋,這個直覺有點不吉利。
他深吸了一口氣,彎下腰,將食指貼在了二子的鼻尖,二子的鼻毛似乎有些長,有幾顆毛竟然戳到了他的手指上。
趙直並未在意,只是在腦中想着,等他醒來後,要提醒他剪鼻毛。
他開始試探着二子的呼吸——
一點氣息都沒有。
二子的身體也死氣沉沉的。
整個房間忽然變得陰森了起來。
趙直的眉頭緊緊皺起,就在他準備叫醒二子的時候,忽然間,他的手指感覺到了二子鼻尖傳來的一絲氣息,氣息緩慢而均勻,雖然非常細弱,但是還是能夠感覺得到。
趙直放下心來,只要有呼吸,就證明他還活着,只要他活着,一切就都不是問題。
他點了點頭,自語道:看來二子睡覺的本領還真是強大,不服不行!
隨後,他悄悄替二子蓋上了被子,一邊掖着被角,一邊低聲道:“好好睡吧,希望你醒來,能給我帶來好消息。”
趙直走到他自己的牀前,拿起外套,走了出去。
他不想繼續躺在牀上盯着天花板看了,他需要出去走走,去院子裡再查看查看,雖然這兩天他已經查看的夠多,但是機會總是隱藏在不經意的細節中,他希望能夠注意到這樣的細節。
現在,天還沒有完全亮,正是好時候,等天亮起來之後,出去這棟樓都很危險,更別提在病院內溜達了。
畢竟,他們這批病人現在都有狙擊槍,那批重病樓的院警肯定也有。
他在樓道中輕輕走動着,他不想打擾任何人,也不想讓任何人看到他,尤其是當前的局面下。
因爲現在每個人遇到他第一句話都是:直哥,我們接下來要怎麼辦?
怎麼辦?
這是一個讓趙直頭疼的問題。
但是,他知道,自己一定會找到出路的,一定會。
放棄和絕望,從來沒有在他人生的字典中出現過。
他悄然下樓。
東方的天空漸白。
病院外面的道路和花園都陰沉沉的,並不僅僅是因爲光照導致的,更重要的是氣氛。
整個院子內,仿似沒有活物一般,即使是有活物,也不是那種正常的活物。
趙直在門口觀察了好一會之後,才下定決心走了出去。
其實,他本來不應該出去的,他都已經下令,不讓任何人出去,畢竟,出去,就有性命危險。
但是,他實在是待不住了,再待下去,會把自己逼瘋。
他終於踏在了泥地上,地面有些潮溼,踩上去發粘鬆軟。
他深吸了一口氣,慢慢地張開了雙臂。
黎明還沒有到來,他擁抱住的只是無盡的黑夜。
他神情逐漸放鬆,嘴角緩緩上揚,一絲久違的笑容浮現在了臉上。
他似乎已經很久沒笑了。
自從成爲這支逆反隊伍的領頭人之後,他就沒笑過了。
他的壓力不言而喻。
頭狼,看起來雖然是最光榮的,但永遠也都是最累的。
他再次深吸了一口氣,緩緩吁了出來——
還沒等他這口氣籲完,一個東西忽然搭在了他的肩頭。
那像是……某種動物的爪子……
他的身後靜悄悄的,從剛纔一直都是靜悄悄,如果有人出現在他的背後,一定會有腳步聲,可是他剛纔根本就沒有聽見一丁點的腳步聲。
這隻爪子似乎是憑空出現的。
他倒吸了一口涼氣。
那隻爪子依舊搭在他的肩頭,他剛要伸手摸向腰間的匕首,忽然間,又有一隻爪子伸了過來,直接伸到了他的臉前,猛地抓向了他的眼睛——
趙直忍不住輕呼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