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睛仿似已經痛的沒有了任何直覺,睜得大大的,卻看不見四周的景物,只能看見無數的黃色光點。
在那些黃光中間,隱藏着一些五顏六色的斑點,這些斑點緩緩移動,慢慢匯聚在了一起。
斑點竟然逐漸組成了一個人影,那是一個臉上佈滿皺紋,表情愁苦的人影。
當這個人影出現的時候,趙直的心臟禁不住一陣微疼。
“你看到了誰?”耳邊一個聲音響起,像是來自另外一個時空。
“我的父親,一個老實巴交的農民。”趙直感覺自己的腦子已經懸空,意識不受控制地上下飄蕩,嘴巴也不知道動了沒有,這句話就說了起來,像是根本就不是自己說的。
緊接着眼前的斑點褪散了,並重新組合了起來,這一次,是一張臉上塗着厚厚的白粉,掛着有些浮誇笑容的女人。
“你看到了誰?”耳邊的聲音再次響起。
“我的母親,一個不愛我父親的女人。”趙直的語氣有些悲哀。
光點再次褪散,然後重新組合,這一次比之前快了許多,已經不再是一張臉,而是一個動態的場景。
他看見好幾個孩子圍着一個男孩在毆打,男孩被打的鮮血直流。
當那些孩子笑着散去之後,男孩躲在角落裡哭泣了起來。
“你看到了什麼?”耳邊的聲音問道。
“最後一次被人打哭的時候……”趙直回答道。
光點褪散,然後重新彌合,這一次是一個新的場景,場景中的燈光是昏暗的,中間有一張牀,四周的牆壁斑駁破碎,似乎是一個低劣的旅館。
在牀上,躺着一個裹着半邊被子臉色泛紅的女孩,牀單和被子上佈滿了殷紅的鮮血,在牀邊上,站着一個半裸着身子的男孩,內褲上滿是鮮血……
“你看到了什麼?”耳邊的聲音緊接着問道。
“她的初夜,也是我的初夜……”看到她的時候,趙直的心有些發疼。
五顏六色的斑點開始慢慢褪散,慢慢褪散……
褪散成了和黃色同樣光芒的顏色,然後徹底消失不見。
眼前充斥着大量的黃色,濃稠緊密的黃色。
這些黃色逐漸擠壓到了一起,慢慢形成了一個巨大的黃色人形,但看不清人形的臉。
趙直感覺自己的意識已經脫離了他的身體,思維也開始不受控制。
耳邊的聲音再次響了起來:“這次呢?”
趙直聲音疲憊地道:“什麼都沒有。”
耳邊似乎響起了什麼儀器的聲音,緊接着,趙直感覺自己的身體在猛然往下墜,兩邊的太陽穴上像是被壓住了一個什麼東西。
腦子一陣生疼,如同有個東西正在腦子裡面打鑽。
“樑正義,能聽見我說話嗎?”
“樑正義,你在嗎?”
“樑正義……”
“樑……”
趙直感覺自己的意識抽離了自己的身體,他在空中飄,卻看不見任何東西,耳邊也聽不見任何的話語。
在這一片寧靜的黑暗當中,趙直飄了很久很久,久得讓他以爲自己已經死了,久得讓他以爲已經過去了好幾個世紀。
耳邊忽然響起了一陣輕微的風聲,這風聲來的很突然,聲音一出現,風就出現了,他的身子開始隨着風飄蕩。
風越來越大,他的身子飄得越來越快,並開始上下顛倒,左右旋轉了起來。
遠處出現了一個黃色的光點,風正往那個光點的方向吹。
隨着光點的臨近,它變得越來越大,成了一個巨大的黃色光圈。
“嗖!”地一聲響,趙直的身子墜進了光圈裡面。
趙直的眼前再次變成了濃稠的黃色光芒,腹部和臉頰的疼痛感隨之而來,雙臂和雙腿的知覺也在瞬間回來了。
同樣回來的,還有強烈的束縛感和捆綁感,這讓趙直心底禁不住升起一股憤怒。
黃光慢慢消散,慢慢消散……眼前的景物逐漸變得清晰了起來。
他正在一個房間中,躺在一張牀上,腦後是一個鍋蓋一樣的儀器,牀邊站着兩個面無表情的女人。
趙直咬緊了牙關,用一雙帶着疲倦的雙眼盯着那兩個女人。
“樑正義?”梅醫生斜眼看着他,臉上掛着古怪的表情。
“老子叫趙直!”趙直髮覺自己的力氣好像小了很多,原本是兇狠的語氣變得有些發軟,似乎剛纔的一番掙扎讓他耗光了所有的力氣。
梅醫生似乎嘆了一口氣,她望向旁邊的小玉,默默點了點頭。
小玉走到牀邊,彎下身子,將撐子從趙直的眼皮上拿了下來。
趙直趕緊閉上了眼睛,用力擠了幾下,然後睜開之後又再次閉上,奮力地擠壓着眼皮,然後長長地吁了一口氣。
在這之前,趙直從來不知道,眼球被眼皮包裹的那種溫潤感和安全感竟然會這麼舒服。
梅醫生在旁邊的一把椅子上坐了下去,手中拿着一個記事本,低頭寫着些什麼。
趙直深吸了幾口氣,試圖恢復自己的力氣,但腹部的疼痛和臉頰的疼痛讓他很難集中注意力。
他轉動眼睛,望向了旁邊的小玉,黑色的皮衣緊緊包裹着小玉的身體,讓她的身材看起來凹凸有致,尤其是那雙結實的雙腿,充滿了一種另類的誘惑力。
到底是什麼原因讓她的眼睛裡充滿了無限的恨意?
又是什麼原因讓看起來還未成年的她沒有在學校讀書,反而在這樣的地方幹着這種奇怪的事情?
而她和那個姓梅的變態醫生又是什麼關係?
逐漸冷靜下來的趙直開始思考着這樣的問題,同時他還在細細觀察小玉的眼睛,可讓他感到遺憾的是,除了憤恨之外,在那裡面,真的沒有一絲別樣的情緒。
趙直轉而又望向了梅醫生。
梅醫生低着頭,眼鏡後面的一雙眼睛陰沉沉的,她的眉頭輕輕皺起,似乎正在思考着什麼事情,她一邊思考着,一邊用筆在記事本上寫着字。
整個房間裡面,只有筆劃在紙張的沙沙聲響起。
趙直忽然很想知道她到底在紙上寫了些什麼。
“喂,你在那寫什麼?”趙直開口問道。
梅醫生沒有說話,連頭都沒擡,依舊輕皺着眉頭在寫着。
過了一會之後,她忽然開口道:“其實你的名氣我也聽說過,樑正義,國際著名的精神病科醫生,曾在清北大學擔任精神科教授,後來北城人民醫院擔任精神病科的主治醫師,年紀輕輕就取得了不凡的成就,可以說是一個精神病方面的天才,可爲什麼你會殺死你的病人呢?這其中有什麼特殊含義嗎?”
梅醫生像是在對着趙直說,又像是在自言自語,從她緊皺的眉頭中,似乎真的能感覺到她的困惑。
“我他媽叫趙直!從三天前這句話我已經說了不下一百遍了,以後麻煩不要在我的面前提樑正義這三個字,我聽見都想吐!”趙直的火氣忍不住又升了起來。
梅醫生沒有理會趙直,她站起了身子,將紙張從記事本上撕了下來,走到了對面的牆壁面前,按下了一個黃色的按鈕。
沒過一會兒,房門就被打開了,護士長站在門外,微微低頭道:“梅醫生。”
梅醫生微微擡手,再次坐在了椅子上。
護士長走了進來,瞟了趙直一眼,然後站在了椅子旁邊。
梅醫生將撕下來的紙張遞到了護士長的手上,沉聲道:“去安排吧。”
護士長低頭看着紙張上的文字,眉頭輕皺了一下,在病人的危險程度評級那一欄裡面,赫然寫着一個:C+。
在護士長的印象中,上一次看見C+的情況,還是在差不多一年前吧,那時候來了一個著名的心理醫生,殺了朋友的女兒,也被梅醫生評爲了C+……
在護士長還是一名小護士的時候,她就已經知道,在這家精神病院,所有新來的病人都會由主治醫師親自做堅定,進行危險程度評估,並根據其危險程度安排病房區域。
在這裡,病人的危險程度可是說是極其重要的一項,它不光是對病人自身的安全負責,同時也是對其他病人和院警以及護士們的安全負責。
這裡的病人危險程度一共分爲五大類,分別是A、B、C、D和S。
A、B、C三類病人會被統一安排在普通病房區域,也就是他們此時所處的中央樓,並匹配處於同類型危險程度的病友,或者根據具體情況予以單獨病房管制。
D和S兩類病人會被安排在中央樓左邊的那棟樓,又稱左樓,也被稱做重病樓或禁閉樓。
左樓的病人非常特殊,在那些病人的身上往往貼着顯著的標籤,或者乾脆有自己的外號。
他們要不就是窮兇極惡,見人就往死里弄,要不就是精神蠱惑能力特別強,分分鐘迷惑人心,要不就是擁有一套異常強大的對於社會具有毀滅性和反向影響力的思維繫統,有望成爲異教頭目的那種人。
重病樓是這家精神病院最兇惡危險的地方,同時也是這裡最寶貴的財富。
在那裡,潛藏着一些凌駕於普通世人之上的大腦,以及遠超本世紀人類理解範圍之內的思想,他們別人眼中的瘋子,卻有可能是造物主獨創的天才。
所以在安排病區的時候,主治醫師會非常慎重,不能讓重病的病人住進普通區域,同樣也不會讓普通病人住進重病區域。
畢竟,重病區域的人員管理和病房都是特殊製作的,每住進一個重病病人,就會增加不小的負擔。
這也是爲什麼這麼會有這麼多可以佩戴槍械的專業警察的原因了。
護士長一邊在腦中想着,一邊低頭在梅醫生的耳邊悄聲問道:“這次要觀察多久?”
梅醫生擡起頭,斜眼盯着護士長,冷冷地道:“什麼時候能夠百分百確定了,什麼時候再定性評估。”
護士長低着頭,說了一聲‘是’之後,便直起身子快步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