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迷糊糊間,霍見歸睜開了眼。
準確的說,他是隻睜開了一條縫隙。
眼前的景象模模糊糊的,看起來好像不像是他正常看到的世界。
桌子懸在空中,凳子懸在空中,連石頭也懸在空中。
腦袋劇痛無比,全身劇痛無比。
有液體滑落進了眼眶,他想要伸手去摸,卻發現自己的雙手被兩條繩子捆綁着。
這時候,他才意識到,自己是被倒吊着的狀態。
他的雙腳懸在頭頂上,雙手拴在地面上。
流進眼裡的液體不知是汗水還是血液,讓他的眼睛火辣辣的疼。
他閉上眼,用力眨了幾下,然後再次睜開,眼前的景象逐漸變得清晰了起來。
在他的面前兩米遠的地方,有一個石凳子。
就在剛剛,石凳子上還沒有人。
現在,石凳子上已經坐了一個人。
這個人穿着一身白衣,戴着白手套,嘴裡叼着一顆煙。
他的臉上像是貼了一張白紙,白慘慘的,白紙上點着很多的黑點。
這是一張麻子臉。
這張臉像是京戲裡出現的那種化過妝的臉一樣,濃妝豔抹。
霍見歸確定這張臉並不是這個人的真實面目,不知他是化了妝,還是戴了一層薄薄的面具。
但是,從這張臉的輪廓上,霍見歸隱隱感覺這個人自己好像在哪裡見過。
他的身形,他抽菸的姿勢,還有他那雙帶着恨意的,有點迷茫,有些痛苦的眼神,都有些熟悉。
到底是在哪裡見過呢?
霍見歸一時之間也想不起來。
保安室的老魏?
好像不是,老魏的腰是彎的,身形沒有這麼魁梧,不過,誰也不知道老魏是不是僞裝的。
醫務室的那個醫生?
好像不是,那個醫生身子瘦削,臉是尖的,這個人的臉有些方,不過,誰也不知道他不是戴了一張能夠改變臉型的面具。
霍見歸一邊在腦中思索着,一邊觀察着四周的擺設。
這裡是一間地下室,十幾平米的樣子。
裡面擺着很多的東西,有些東西看起來很嚇人。
比如右邊的牆壁上掛着的一根根帶血的鉤子,鎖鏈,皮鞭,還有一把巨大的閘刀,刀片足足有一掌多寬。
左邊的牆壁放着兩張牀,一張牀上有一張被子,疊得整整齊齊,另外一張牀上蒙着一塊巨大的白布,白布底下凹凹凸凸的,不知蓋着什麼東西。
有可能是一具屍體,霍見歸在心裡想。
面前除了一個石凳子之外,還有一張石桌子,四個角的那種,靠牆而立。
石桌子上擺着一些雜七雜八的東西,還有些瓶瓶罐罐的東西,光靠看看不出什麼東西來。
石桌子前面有一個巨大的木質高腳桌,從造型和材質來看,應該不是這裡的物品,是從外面搬來的。
高腳木桌正中間放着一個瓷娃娃,男孩模樣,濃妝豔抹,嘴脣帶着一抹詭異的弧度,似乎是在笑。
瓷娃娃前面有一個香爐,裡面供着三根高香,香爐兩邊是兩根紅色的高蠟,燭火筆挺地伸向半空,放出妖豔的紅色光芒。
木桌底下似乎有一個很大的箱子,看起來有兩米多長的樣子,黑乎乎的,看得並不是特別清楚。
霍見歸只能看到左右兩側和眼前,看不見身後,不知道身後又有什麼東西,但憑藉着直覺,他知道身後肯定也有很恐怖的東西。
那個人一動不動地坐在石凳子上,雙眼緊盯着霍見歸。
他嘴裡的煙已經要燃燒殆盡了,可是他卻沒有彈菸灰的動作。
甚至,他都沒有吸菸的動作。
整個地下室內充斥着一股血腥的味道,一股讓人作嘔的黴味,還有淡淡的菸灰味。
霍見歸想要張開嘴說話,卻發現自己根本張不開嘴,他的嘴巴被膠帶纏住了,只能在喉嚨中發出一陣陣低聲的悶哼聲。
面前的男人似乎從另外一個時空回來了一樣,他的身子微微動了一下,眼神聚焦到了霍見歸的臉上。
他手指鬆開,菸頭掉落在地,然後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
他慘白的臉上,面無表情。
他像個紙人。
霍見歸甚至有種感覺,面前這個人根本不是個人,而是一個遊離在世間的鬼魂,還是索人性命的惡鬼。
這時候,霍見歸的身後響起了一聲壓抑的悶吼聲。
他艱難地回過頭去,恰好看見肩膀後面有一張臉,那是一張人臉。
一張毛烘烘的人臉。
這張人臉正是黃學軍的。
霍見歸嚇得渾身一激靈,全身冒出冷汗,身子劇烈地擺動着,他身上的繩索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響。
他的身體左右前後地搖晃。
身後的那張臉靠在他的肩膀上,一雙猩紅的眼睛緊緊盯着他,鼻子不停地在嗅聞着他的脖子,他能感覺到一陣陣粗重的氣息貼着他的腦後跟不停地撞擊。
忽然間,面前的男人站了起來。
他慢吞吞走到了右邊,在那一排鐵質的器具面前甄選着,良久過後,他才選出了一條鐵鉤子,他拖着鐵鉤子朝着霍見歸走去。
鐵鉤子和地面摩擦,發出“鏘鏘鏘”的刺耳聲響。
男人站在了霍見歸的面前,霍見歸艱難地梗起脖子,也只能看見男人的腰肢,他感覺到了一股凶煞的氣息。
他知道面前的男人絕對不會手軟的,他只是猜不到他究竟想要幹什麼。
驟然間,男子的鐵鉤子朝着霍見歸猛地揮去。
“砰!”地一聲,鐵鉤子打在了霍見歸的胸口上。
一口鮮血霎時吐了出來。
男人二話不說,對着霍見歸就是三鉤子揮了下去,全都打在了霍見歸的胸口上。
霍見歸感覺自己的胸腔都好像被打破了一樣,他用力地喊叫着,可是根本發不出聲音,他使勁搖晃自己的身體,可只是發出了嘎吱嘎吱的聲響。
肩膀後面有兩隻爪子搭在了霍見歸的肩膀上,‘黃學軍’已經探出了腦袋,張開了嘴巴,似乎隨時會一口咬斷霍見歸的脖子。
男人在霍見歸的身前走了兩圈之後,忽然開口說話了。
“霍見歸。”
他的聲音很低沉,有些沙啞,讓人聯想到深冬裡的冷風,帶刺的那種,刮在臉上生疼。
霍見歸艱難地擡起頭,他終於看到了那個人的臉,他的臉上依舊沒有任何的表情,但是眼神中卻帶着一絲深深的恨意。
從這樣的眼神中,霍見歸能夠讀出,這個男人恨自己的同時,更恨這個世界。
“上一次,你死裡逃生。”男人低沉着聲音道,“這一次,不會了。”
一聽這話,霍見歸心中一驚,他猛然意識到,這個男人應該正是八年前,讓他女朋友凌美失蹤,讓另外一個同學自殺,還要黃學軍成爲了現在這副人不人鬼不鬼模樣的罪魁禍首。
一股憤怒從心底涌出,衝擊了他的疼痛感和瀕臨死亡般的恐懼感。
八年以來,他一直都在思考那次的事件到底是怎麼回事,現在,這個幕後主使終於站在了他的面前。
可惜,霍見歸現在是被捆綁的狀態,要不然,他一定要先在他的身上刺上幾刀之後,再好好拷問他一番。
然而,現在,他卻只能被拷問,被迫害,甚至很可能會命喪此處。
霍見歸緊咬着牙關,看着這個人,他用悶吼聲和腹的聲音,模糊地說出了幾個字:“你到底是誰?”
那個男人似乎懂了,他面前表情的臉上出現了一絲笑意,嘴角上吊。
這是一抹詭笑。
“死後你就什麼都知道了。”
男人說完之後,掄起了手中的鐵鉤子,朝着霍見歸的腹部揮去。
這一次,鐵鉤子的尖端直接刺中了霍見歸的小腹裡面。
“滋!”地一聲,鐵鉤子像是一條飢渴已久的毒蛇,鑽進了霍見歸的肚子。
男子慘白的臉上出現了一種癲狂般的表情,雖然隔着濃妝或是一張白紙,都能感覺到那種情緒的陡然變化。
身後的黃學軍低吼了兩聲,鬆開了搭在霍見歸肩膀上的雙手,退進了黑暗中。
男子原地跳躍了起來,口中喊着一些聽不懂的話語。
他的動作,他的臉色,他的眼神,都讓人感到毛骨悚然。
可是,現在霍見歸感覺不到害怕了,他只感到自己腹部劇痛無比,好像自己的腸子都已經被拉出來了。
這時候,那個男子手腕猛然一用力,鉤子用力往外一扯,刮住了霍見歸的肚皮。
霍見歸尖叫一聲,雖然嘴巴被包住,這聲尖叫還是發了出來。
異常刺耳,慘絕人寰。
男子聽見霍見歸的慘叫聲之後,更加興奮了,他猛地一跳,大叫一聲,鐵鉤子幾乎刺穿了霍見歸的肚子。
接着,他從兜裡摸出一把明晃晃的刀子,“嗤啦”一聲,將霍見歸手腕上的繩索割斷了,然後又將霍見歸腳腕上吊着的繩索割斷了。
霍見歸掉落在了地上。
男子低下頭,用手掌拍了拍霍見歸的臉,獰笑了幾聲,隨後,站起身子,用鐵鉤子拖着霍見歸,口中發出一陣陣像是動物一般的鳴叫聲,
霍見歸想要做最後的掙扎,他剛剛準備奮起撲向那個男子,但是男子的鐵鉤子像是長了眼睛一樣,猛地一扯,肚皮似乎破了,他大叫一聲,再次跌倒在了地上。
劇痛讓他無法呼吸,過多的失血讓他腦子開始犯迷糊了。
他有氣無力,眼看着就要命喪黃泉。
男子回過頭,看了霍見歸一眼。
他的臉上帶着笑。
他仿似要讓霍見歸帶着這抹詭笑進入地獄。
他拖着霍見歸來到了那個高腳桌前面,他一隻腳踩着霍見歸的手腕,彎下腰,將桌子底下的大箱子拖了出來。
大箱子拖出來之後,才發現那不是一個箱子,而是一口棺材。
長方形的棺材。
厚重的棺材板,漆黑的棺材邊。
棺材的邊緣上還有一些奇怪的雕紋。
男子將棺材開推開,然後用鉤子拉着霍見歸,硬生生將他的上半身拉進了棺材裡。
霍見歸雙手扒住棺材沿,捆綁住的雙腳朝着男子蹬去,可是他此時的力氣已經很小,就算是蹬中了,也沒有絲毫的效果。
男子手腕一甩,鐵鉤子從霍見歸的肚子裡拔了出來。
霍見歸再次發出了一聲穿透膠帶的喊叫聲。
撕心裂肺。
痛不欲生。
男子盡情享受着霍見歸的叫聲。
良久過後,當霍見歸的聲音逐漸變小之後,他用力一腳,將霍見歸踢進了棺材,然後他將棺材蓋合上,從旁邊取出一個鐵錘,摸出幾跟巨大的鐵釘。
“當!”地一聲響。
一根鐵釘釘在了棺材蓋上。
“當!”又是一聲響。
又一根鐵釘釘在了棺材蓋上。
男子在棺材蓋上連着釘了七根鐵釘。
棺材被牢牢釘死!
最開始的時候,棺材裡面還傳來霍見歸的悶吼聲和敲打棺材蓋的聲音。
但隨着釘子的增多,他的聲音越來越小。
但七根釘子釘完之後,霍見歸的聲音已經徹底消逝了。
蓋棺論定。
男子盯着棺材,詭笑了起來。
這時候,後面的牆壁上,陰影中,似乎緩緩飄下了一個黑色的影子。
“黃學軍”發出了一陣悶吼聲。
桌子上的燭火驟然跳躍了起來。
沒有人注意到,霍見歸帶來的那個口袋,忽然鼓盪了起來。
像是裡面有一條小蛇,正在左衝右突。
麻袋口上的紅繩逐漸鬆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