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時分。
粉無常幫霍見歸辦完了轉院手續。
在轉院過程中,出現了一個小插曲,就是一醫院的幾個主治醫生並不想讓霍見歸轉院,他們覺得一定能治好霍見歸,可能再過一兩天,霍見歸就會醒來,其實,他們一直認爲霍見歸在三天前就應該醒了的,但不知爲何,一直沒醒,而且,他的體徵什麼的一切都很正常,完全不是那種陷入昏迷的人應該有的狀態。
但是,在粉無常的強烈要求之下,醫生沒有辦法,只能同意轉院。
霍見歸當然沒有轉院,而是直接回到了他的家中。
粉無常並沒有跟着霍見歸回家,而是在霍見歸的要求之下,去看望白雪去了。
霍見歸這三天來一直都沒有見到白雪,自然有些擔心。
誰也不知道白雪這三天去了哪裡,幹嘛去了。
霍見歸和粉無常分別之後,打了一輛出租車,他上車後,從兜裡摸出一個小記事本,翻開記事本,其中一頁上寫着一行字:九龍區南火葬場老闆肖堅。
他用筆將這一行字劃去,在後面標註了兩個小字:完成。
他想了想,又標註了四個字:斑點老狗。
隨後,他翻開了新的一頁,上面只寫着三個字:孟婆湯。
他看着那三個字久久地出神,似乎想到了很多過去的回憶。
那些回憶,觸目驚心……
與此同時,另外一邊,粉無常打車來到了白雪家所在的那條巷子前面。
他站在那條幽深陰暗的巷子入口處,往裡面看去。
不管是白天還是晚上,這條巷子裡的人都很少,出奇地少。
粉無常已經在這裡站了三分鐘了,依舊沒有看見有人進入巷子或者從巷子裡出來。
現在已經是下午了。
殘陽如血,照耀着大地。
整個天地一片血紅。
粉無常踏步走進了巷子。
他仔細觀察着巷子的兩側,兩側的房門都是那種老式的雙門木頭門,有的門上還貼着春聯,但已經斑駁的看不清楚了,有的連貼都沒貼,只有兩扇光禿禿的門板。
大部分的門上都有鎖,拳頭大小的鎖。
只有兩家門上沒上鎖,中間一家和靠裡面一家,這兩家的大門雖然沒上鎖,但門也都關的嚴嚴實實的。
走進巷子之後,就顯得特別寂靜。
四周也聽不到什麼聲音,好像置身另外一個時空一樣。
粉無常只能聽見自己的腳步聲和呼吸聲。
他走到了巷子的末尾,那裡是白雪的家。
果然,門上沒有上鎖。
他走上門坎,推了一下。
沒有推開。
裡面關着。
他用力敲打了幾下,大聲喊叫着白雪的名字,可是沒有任何的迴應。
他正想着該怎麼進去的時候,無意之間,他用腳踢了一下門廊底部。
“吱呀!”一聲,門竟然打開了一條縫隙。
粉無常用力推門。
木門被推開,一股陰嗖嗖的氣息撲面而來,他感覺像是走進了地窖一樣。
他猶豫了一下,才緩步走進去。
他的心裡已經有些發慌了,每次走進這條巷子,每次進白雪的家,他都會有這樣的感覺,而且,這一次,比之前還要更強烈。
可是,畢竟現在的他和之前已經有很大的不同了,經過了幾次捉鬼事件,又通過了鬼門關的初級課程之後,他的見識和膽量已經比之前強太多了。
當然,最關鍵的是,他的直覺比之前厲害太多,對於危險的那種直覺。
院子裡跟之前沒有什麼大的區別。
同樣的雜亂,同樣的狹窄和壓抑。
房門關着。
他走了過去,敲了一下門。
裡面沒有迴應。
他輕推了一下,房門“吱呀”一聲打開了。
粉無常感覺一陣發寒,裡面的空氣很冷,而且,還有一股奇特的陰寒氣息混雜在其中,讓人感覺不是很舒服。
桌子上放着兩副碗筷。
桌子前有兩張椅子。
牀上沒有人,被子疊的整整齊齊。
後窗開着,呼呼的冷風從外面吹進來,又從門口刮出去。
粉無常在外面的時候,並沒有覺得風很大,可是光從這窗子裡吹進來的風看,風仿似特別大一樣。
“白雪……”粉無常喊着,一邊往廚房裡走,“白雪,白雪!”
廚房裡空蕩蕩的,沒有人,也沒有煙火飯菜的味道,說明很久沒做過飯了。
“白——”粉無常轉過身來,剛剛喊出一個字,後面一個字被壓硬生生擠回了喉嚨裡,像是嚥了一個完整的葡萄一樣,喉結咕嘟滾動了一下。
一個女孩站在他的面前。
白髮垂落而下,比之前長了許多。
穿着一身淺綠色的長裙,露出兩條白皙細嫩的胳膊和兩段光潔的小腿。
她的目光直直地盯着粉無常。
粉無常則有些發愣地看着白雪。
幾秒鐘之後,粉無常才徹底反應過來,他輕吸了一口氣道:“白雪……你這突然出現,也太嚇人了!”
“你也是突然出現的,不是也挺嚇人嗎?”白雪反問道。
從她的語氣和神態中看不出來她說這句話時候的情緒反應。
粉無常忽然有種感覺,白雪似乎變了。
“你這好幾天也沒去醫院了,我這不是來看看你嘛,生怕你體內的病毒沒清理乾淨,變成了殭屍,那可就麻煩了。”粉無常一邊說着,一邊悄悄打量着白雪。
白雪的臉色還是很白,看起來倒也沒有什麼不正常,她的眼神比之前沉靜了許多,之前她的眼神帶着活躍和調皮,以及閃爍着天真與靈動,現在都沒見了。
她的穿着打扮,她的白髮,她的指甲,看起來都還算是正常。
“我前天的時候本來想買點菜回家來做飯給你們吃的,結果回來之後,就莫名其妙地感覺特別困,然後就睡了……”白雪輕輕搖晃了一下腦袋,似乎在回憶前幾天發生的事情。
“你一覺睡到現在?”
“啊……”白雪微微愣了一下,隨口問道,“怎麼了?”
“沒事,我就是問一下。”粉無常見白雪不想回答,便也沒有繼續追問下去。
接着,粉無常從兜裡掏出了她的那個手機,遞給了她道:“下次出門的時候,記得帶上手機,不然都找不到你,師傅也很擔心。”
“師傅醒了?!”白雪的眼睛陡然間變亮了許多。
“是啊,已經醒了兩天了,師傅不想讓更多人知道他醒了,所以我們以轉院名義離開了一醫院,現在師傅估計已經到家了吧。”
“醒了就好。”白雪道,“師傅真的是福大命大,似乎不管咋樣好像都死不了,簡直是太神奇了!”
“這個我贊同!”粉無常笑道,“師傅像是有着九條命的貓妖,又像是個打不死的小強。”
白雪點了點頭。
他們此時還在廚房中,整個對話過程特都是在廚房裡進行的。
白雪似乎並未意識到。
粉無常左右看了一眼之後,苦笑一聲道:“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讓客人呆在廚房裡?”
白雪嘴上上揚,露出了一抹不易察覺的笑容,然後讓了一個身位,道:“我對待別的客人都不這樣,對待你嘛,要特殊一點。”
粉無常察覺到了什麼,立馬問道:“難道你這裡還來過別的客人?”
白雪道:“我只是打個比喻,你現在怎麼這麼較真呢,不像你風格啊。”
“嘿嘿。”粉無常跨出廚房,咧嘴一笑,“明明是你在較真。”
粉無常指了指桌上的兩幅碗筷道:“你一個人用兩個碗?”
“還有一個是擺給我父親的。”白雪道,“今天,是他去世一個月的紀念日。”
粉無常看了白雪一眼,白雪的臉上帶着一股淡淡的憂傷,籠罩住了她,讓她看起來又有了昔日的那種悲傷的氣質。
粉無常的心微微一揪。
他伸出手,輕拍了一下白雪的肩膀。
一拍之下,白雪像是觸電一樣,立馬閃身躲開了,這在之前是沒出現過的情況。
粉無常的手掌停在半空,有些尷尬。
白雪張開嘴,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就在這時,手機鈴聲忽然響了。
是粉無常的手機。
他急忙掏出手機來,上面顯示的號碼是老丁的。
又是老丁。
自從師傅昏迷過去之後,老丁似乎已經纏上他了。
粉無常雖然有些不情願,但還是接聽了起來。
“小粉啊,見歸醒了沒有?”老丁的聲音傳來。
“還沒呢……”粉無常說道。
“他現在還在一醫院?”
“這個……”粉無常腦筋迅速轉了幾下道,“在啊,你要來看望他?”
“嗯。”老丁道,“過兩天我和老伴一起去看他。”
“好啊。”粉無常道,“來之前給我電話,他現在換了病房了。”
“好的。”老丁略微停頓之後道,“記得,他醒了之後,第一時間給我打電話,明白嗎?”
“放心吧,您吶!”
粉無常掛斷了電話。
白雪問道:“誰?”
粉無常眉頭輕皺道:“師傅的導師,就是殭屍事件的時候,將師傅拉下水的那個生物學教授,一把年紀了,還到處攬事情,早退休在家裡安享晚年多好啊,而且,奇怪的是,他非要讓我在師傅醒來後的第一時間通知他,不止他,還有另外一個——”
話未說完,手機鈴聲再次響了。
粉無常低頭一看,這一次,是阿德的。
真是想到誰,誰就來電話。
粉無常指了指手機道:“另外一個又打來電話了——”
阿德的電話,他還是必須得接聽的,畢竟,他兩之間,現在已經有了一個共同的秘密了,就是那兩個照片文件夾,以及那個丟失的磁盤。
“在哪?”阿德的話總是言簡意賅。
“啊……嗯,在家呢……”粉無常沒有料到阿德這麼直接,有些慌亂。
“霍見歸醒了沒?”
“還沒呢……”
“今天晚上九點,一醫院門口,等我。”阿德的語氣很平淡,但聲音中有一種讓人難以抗拒的氣勢,“有事。”
“什麼事啊?”
“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阿德說完,直接掛斷了電話。
粉無常看着手機,有些發愣,這個阿德比老丁還神秘兮兮,而且,做事說話都完全不按常理出牌,總是說一半留一半,讓人完全摸不着頭腦。
白雪問道:“這個又是誰?”
粉無常道:“阿德,自從師傅昏迷之後,他一直在找我,神神秘秘的,不知道搞什麼鬼。”
“阿德這人還不錯……”白雪道,“我見過幾次,感覺挺老實的。”
“我也這麼覺得。”粉無常略微沉吟之後道,“但,人心隔肚皮啊。”
白雪沒有應答,似乎陷入了思索當中。
粉無常看了一眼手錶。
他下意識地擡起了右手手腕,他的手錶以前都是在右手手腕上,但是現在,右手手腕上換成了那個呼吸定位儀。
一看之下,他立馬吃了一驚。
呼吸定位儀上,赫然顯示着一個不可能的數字:3!
粉無常張開嘴巴,愣住了。
也就是說,方圓兩米範圍內,還有一個人。
這個人,應該就在這間屋子裡,或者,趴在屋頂上,亦或躲在窗戶外。
這還是第一次,粉無常利用呼吸定位儀發現古怪之處,那種強烈的衝擊讓他的思維甚至都停止了思考。
“怎麼了?”白雪察覺到了粉無常的異常,立馬問道。
“啊……”粉無常悄然放下手腕,沉聲道,“沒事,沒事……”
他悄悄沿着房間走動了起來。
走到窗子邊上的時候,數字變成了2。
走到門口處的時候,數字依然是2。
走到飯桌前面的時候,數字變成了3。
繼續往前走,走到牀邊的時候,數字依舊是3。
他又走到了後牆,數字還是3。
也就是說,這個人,此時就在後牆和飯桌之前的距離。
前後上下,直徑四米的一個圓。
可是,房間內的東西一覽無遺,基本上不可能有藏身之地。
那麼,第三個人藏在哪呢?
粉無常擡起了頭來,看向了天花板。
這時候,他忽然想起來,之前他來這裡的時候,一直聽見一個古怪的鳥叫聲,那個鳥叫聲在半夜的時候還在叫喚,有一次,他出去的時候,往屋頂上看了一眼,似乎看見了一個黑乎乎的巨大的東西趴在頂上。
難道說,屋頂上那個東西,是個人?
“怎麼了?”白雪再次問道,粉無常的動作已經特別異常了,而且全身上下帶着一種緊張的氣息,讓白雪也忍不住變得緊張了起來。
“你家有梯子沒有?”粉無常問道。
“沒有……”
粉無常看見了桌前的兩個凳子,他快步走過去,一隻手拎起一隻,推開門,走了出去,將凳子放在屋檐下,疊在一起。
“你要幹嘛?”白雪追出去問道。
“我上去看看。”粉無常道,“你家裡的屋頂可能漏雨。”
“怎麼可能?!”白雪道,“你不要上去,危險——”
“哪裡危險?”
“我是怕你掉下來……”
“你給我扶着,我上去看一眼就下來。”
殘陽如血,將天地染的一片血紅。
黃昏正在發揮着最後的一點餘熱對抗着即將來臨的黑暗。
粉無常心中暗道:大白天的,就算是有鬼,老子也不怕!而且,什麼鬼敢白天出來,那真是他媽見了鬼了!
粉無常猜測,應該有個色狼或者什麼變態趴在屋頂上偷窺白雪。
他踩着凳子站了上去。
凳子忽然一陣扭動,似乎要倒下去,他沒來得及低頭看,身子往前一躍,凌空跳起,雙手抓住了屋檐。
“哐啷!”凳子翻滾在了地上。
粉無常扭頭一看,白雪正捂着嘴在輕呼。
他緊咬了一下牙關,扭回頭去,雙手拽住屋檐,將自己的身子往上拉——
他的肩膀伸了上去。
他的脖子伸了上去。
他的腦袋往上一撅,看到了屋頂——
屋頂上有個黑乎乎的東西。
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