粉無常想來想去,還是決定給阿德打個電話。
電話只響了兩聲,阿德就接聽了,可他雖然接聽了,可是卻沒說話,顯然,他在等待着,等待着粉無常先開口。
短暫的沉默之後,粉無常道:“那個……是阿德吧,你給我的磁盤我看了。”
“嗯。”阿德的聲音冷冷淡淡的,聽不出什麼東西來。
“裡面的照片是你拍的,還是別人拍的?”粉無常索性直接問出了他最想知道的問題。
“不是我。”阿德的理由很充足,“要是我,怎麼可能給你看。”
“那是誰?”
“我也不知道。”
“那……你爲啥不直接跟霍見歸說呢,你們本來就是朋友,這個應該算是跟蹤和偷窺了吧……”粉無常試探性地問道。
“如果我想直接跟他說,爲什麼會給你呢?”阿德再次反問道。
粉無常有些不懂了:“能直接告訴我這是爲什麼嗎?”
“你以後就會知道了。”
“你們之間是不是有什麼秘密?”
“有秘密的不止我們兩個。”阿德的聲音非常的冷靜,讓人聯想到手術刀上的鋒芒,“全天下人都有秘密,但有些秘密根本毫無用處,而有些秘密卻影響巨大,甚至影響全人類的進展!”阿德的語氣忽然加重了,說到最後的時候,竟然有些激動。
粉無常略微沉吟,他覺得阿德話裡有話,他想要開口問,可是又不知該怎麼問,隱約之間,他覺得自己好像正在一張網的入口處徘徊,像是一條毫不知情的魚,眼看着就要鑽進漁網裡了。
他有種不祥的預感。
他撓着後腦勺,低聲問道:“還有那個神木社是怎麼回事?密碼是什麼?”
“實話說,我也不知道。”阿德輕嘆了一口氣道,“之所以給你看,也是想你能幫我。”
“怎麼幫你?”
“不着急,有需要的時候,我自然會找你。”阿德略微停頓之後道,“這件事,你可以告訴霍見歸,也可以不告訴霍見歸,一切按你心理的想法去做就是。”
粉無常猶豫了一下道:“就在剛剛,磁盤丟了。”
阿德在對面沉默着。
粉無常又道:“應該是被偷走了。”
阿德的聲音傳來,還是同樣平靜,似乎早已料到,他問道:“在哪被偷的?”
“我正在網吧裡看照片呢,忽然停電了,四周一片漆黑……然後,幾秒鐘之後就來電了,但磁盤已經沒了,在那幾秒鐘裡,我似乎看見一個人影出現在我的面前,我還抓到了一根長頭髮。”粉無常一口氣說完。
“女人的頭髮?”
“是的。”
阿德再次陷入了沉默。
這陣沉默持續了很久,似乎阿德正在思考。
粉無常有些按耐不住了:“我們要怎麼做?”
“什麼都不用做。”阿德的聲音很低沉,似乎在壓抑着什麼。
“那……”
“等着就行了。”
“什麼意思?”
阿德掛斷了電話。
粉無常撓着自己的後腦勺,望向前方的黑暗處。
夜深了,霓虹閃爍。
有些東西隱藏在霓虹照不到的地方,隱藏在陰影裡。
粉無常走進了陰影裡,他也逐漸變得跟霍見歸一樣了。
跟一個人在一起久了,便不知不覺會染上他的習慣。
粉無常站在陰暗的角落裡,從陰暗處望向光明,他才覺得有點安全感了,而且,只有這樣,他纔會真正放心。
自己是從什麼時候有這個習慣的呢?
粉無常輕搖了一下頭,自語道:或許,是從和霍見歸說第一句話的那天晚上吧。
粉無常下意識地左右看了幾眼,他在察覺有沒有人跟蹤他,發現並沒有人,這才放心下來。
他點上了一支菸,倚在牆角,奮力地抽着。
天空落起了小雨,有一輛出租車疾馳而過,將路邊的一潭積水濺射而起,濺在了粉無常的身上。
粉無常氣的罵了兩聲。
今天晚上,諸事不順。
他決定回醫院去了。
他掐滅香菸,快步走出,沿着小路,拐了幾個彎之後,就來到了醫院。
雖然已經是晚上了,但一醫院的大門口依舊人來人往,這裡一般只有晚上過了十點之後,人才會真正變少。
到了十二點以後,那幾乎就沒有什麼人了。
粉無常快步走了進去,在進入醫院的時候,他和一個戴着口罩的男子擦肩而過,對視了一眼,恍惚之間,他覺得那個人似乎有點眼熟,因爲在兩人眼神碰撞的時候,對方的眼神在陡然間變亮了許多。
他腦中靈光一閃,已經想到這人是誰了,應該是霍見歸的同門師兄:吳崢!
他記得他的那雙眼睛,那是一雙機警的,傲慢的,不屑的,但是卻帶着一絲驚慌的眼睛,這樣的眼睛很容易讓人記住。
粉無常急忙扭頭。
他看見了一個穿着皮衣的男子,快步朝外面走去。
他喊了一聲:“喂!”
那人沒有回頭,走的更快了。
粉無常加快腳步追了上去,跑出醫院大門的時候,他看見那個人正在等紅綠燈過馬路,他三步並作兩步走竄上去,一把搭在了那人的肩頭。
那人驟然回頭,瞪起眼睛:“你他媽幹嘛!”
眼前這人沒戴口罩,而且,他的眼睛也不是剛纔那雙眼睛。
可是,他明明穿着這件皮衣……
粉無常迷惑了,難道是自己花眼了?
那人瞪了粉無常兩眼,似乎是將粉無常當成了精神病,罵了兩句之後,正好綠燈亮了,他也就走了。
看着這人走路的模樣,跟剛纔那人走路完全不一樣,粉無常才知道自己確實看錯人了。
粉無常四下張望,並未發現皮衣身影。
可是他覺得陰暗處似乎有雙眼睛正在盯着自己看,直看的他渾身不舒服。
他將目光聚焦到了左手邊廁所邊上的一根壞掉的路燈底下。
他的目光一投射過去,身上的那種被盯着的感覺立馬就減弱了許多。
他快步走了過去。
那裡什麼都沒有。
地面上也沒有任何的痕跡。
粉無常再次擡起往四周望去,這一次,依然什麼都沒發現。
他覺得可能是自己太疑神疑鬼了,應該跟晚上看到的那幾張照片有關。
他深吸了兩口氣,雨中清涼的空氣衝入肺部,讓他的大腦鎮定了一些。
他再次點燃一支菸,深吸一口,劇烈地咳嗽了起來。
他一邊咳嗽着,一邊朝着一醫院內走去。
在進入大門之前,他將燃到一半的煙扔在了地上。
旁邊的垃圾桶後面忽然竄出一個髒兮兮的老漢,老漢一把抓起地上還未熄滅的菸頭放在嘴巴里就吸了起來,發出嘶嘶的聲響,似乎很是陶醉。
這是一個煙鬼。
而且,還是一個窮鬼。
粉無常低頭看了他一眼,隨後,將一包煙扔在了地上。
“火……”那個煙鬼聲音沙啞地喊了一聲。
粉無常將一個打火機也扔在了地上:“省着點抽!”
煙鬼抓起煙盒和打火機,鑽進了垃圾桶後面。
粉無常輕嘆了一口氣。
他今晚上確實有些倒黴,先後遇到了各種奇葩的事和人。
他加快腳步朝着醫院裡面走去。
這一次,沒有在路上遇到熟人,他徑直上到了三樓,進了他們的病房。
白雪沒在。
只有霍見歸一人躺在牀上,還保持着粉無常臨走時候的姿勢。
粉無常看了一眼白雪的牀,白雪牀上的被子疊的整整齊齊的,難道她已經出院了,可醫院不是說讓她在觀察兩天嗎?
而且,這麼晚了,她去哪了?
不會又回到她那個兩個鬼影都看不到的巷子裡去了吧?
他掏出手機,給白雪打了一個電話。
電話接通了,可是沒人接。
他聽見房間裡傳來了一陣陣震動的聲音,嗡嗡的,像是一隻瀕死的蚊蟲發出最後的哼叫聲,恐慌而急促,還帶着一絲掩飾不住的絕望。
他循着聲音,走到了白雪的牀前。
他掀開枕頭,在底下發現了白雪的手機。
白雪出門竟然都沒帶手機。
是忘了嗎?
她現在在哪?
粉無常忽然有點擔心了起來。
這時候,他忽然想到自己在門口處遇到的那個戴着口罩的男子,如果那個人真的是吳崢,那說明吳崢已經來過這個病房了,而且看見過霍見歸了。
吳崢來這到底是要幹嘛?!
難道僅僅是來探望的?
粉無常覺得事情沒這麼簡單。
隱約之間,他覺得霍見歸和吳崢之間的關係並不僅僅是同門師兄那麼簡單,從之前兩人的幾次對話和接觸方式來人,兩人似乎都想從對方獲得什麼東西,而霍見歸顯然已經獲得了一些主動權,也就是說獲得了這個東西的一部分。
或許,正是這個不知是什麼的東西,才讓吳崢三番兩次地來找霍見歸。
粉無常坐在了白雪的牀頭上,望着對面的霍見歸。
霍見歸依舊一動不動,不知道什麼時候會醒,甚至不知道會不會醒,他看起來像個植物人,就跟上次一模一樣。
忽然間,一張臉出現在了粉無常的腦海中。
那是一張蒼白的臉,一張安詳的臉,一張緊閉着雙眼,畫着淡妝,沒有一絲表情的臉。
這是一張女人的臉。
一張女人死去之後的臉。
是葉茜。
粉無常竟然忽然想起了葉茜,他曾經跟着師傅一起參加過葉茜的葬禮,在那口棺材裡,他看到了葉茜的遺體,剛纔腦中的那張臉正是葉茜死後的臉。
爲什麼會忽然記起葉茜來呢?
難道因爲葉茜,吳崢,霍見歸,三人是同門師兄妹的緣故?
還是……
粉無常的一隻手伸進了口袋中,輕輕捻出一根細長的頭髮。
他不知道爲什麼自己會有種特殊的直覺,他覺得這根頭髮有可能是葉茜的。
真是荒誕!
僅僅過了兩秒鐘,他自己就把自己給否定了。
這時候,他想起了在網吧的時候,爲什麼只過了一會,四周的人全都沒見了,當時只有一個人坐在遠處靠窗的位置附近,露出了一條手臂,那條手臂很白,像是女人的手臂。
隱隱約約間,粉無常似乎覺得那個坐在電腦前的人,就是葉茜。
這個念頭一出現,他禁不住輕呼了一聲。
就在這時,手機忽然響了起來。
他低頭一看,是一個陌生的號碼。
粉無常接聽了起來:“你好,哪位?”
“你好……請問是……霍……哦,不,是粉無常,粉先生嗎?”對方是一個男人的聲音,語氣中帶着一絲緊張。
“是我。”
“是這樣的……我們家遇到了點奇怪的事……我聽說你在幹這一行的,能不能幫我看看……”男人略微停頓之後,道,“酬勞你儘管開……只要有效……”
“什麼奇怪的事?”粉無常還不是很明白。
“就是……電話裡說不大方便吧,要不我們約個地方?”男人慾言又止。
這時候,粉無常才明白過來是怎麼回事,對方顯然是遇到邪門的事了,這是想請粉無常去捉鬼呢。
粉無常在心裡嘀咕着:真是奇怪了,自己跟着師傅學捉鬼也就兩個月的時間,可以說從未跟身邊的人說過,怎麼會有人知道他的私人電話,還知道他捉鬼呢……
更何況,自己還沒學到啥呢,現在去捉鬼,估計分分鐘就被鬼捉了吃了。
粉無常略微沉吟之後,問道:“你是怎麼知道我電話的?”
“我一個朋友告訴我的……”
“誰?”
“這個……他囑咐我,讓我不告訴你……希望你理解一下啊……”
“粉無常更加迷惑了。”
“粉先生,方便見個面嗎?這事還挺急的……”
粉無常知道自己不能接這個活,他現在沒有那個能力自己去單幹,而且,感覺不經過師傅點頭,似乎完全不合規矩。
還有,他覺得這事有點不正常。
他深吸了一口氣道:“不好意思,我現在還是學徒,沒出師呢,我師傅生病了,短期內應該無法工作,如果他好起來了,我再聯繫你可以嗎?”
“哦哦……好吧……”男人的語氣有些失落,但也沒有過多糾纏,短暫的沉默之後,說道,“我叫樊廣目,這個就是我的手機號……你真的不行嗎?還是覺得我給不起錢啊……這事真有點急……”
“抱歉,這事我真的沒辦法。”粉無常不想拖泥帶水。
“好吧……那你能介紹一個嗎?”
“沒有。”
“啊……”對方忽然發出了一聲怪異的低吼聲,隨後,對面傳來“咣!”地一聲響,然後,電話就掛斷了。
粉無常歪了一下腦袋,自語道:今晚上,真是他媽的奇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