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你看我不是故意的,這怎麼說的呢!”金惜早跳出戰團,甩着手腕子給人賠不是。畢竟現在這年頭,百忙之中抽時間拉架的好人很難得的,不能打擊了人家的積極性。
那個男人沒有回答金惜早,只是衝她點點頭,攔住了還要撲上來的女人,用冷靜的口氣對她說:“等等,等一等,深呼吸。”他的口氣衝急促到平緩,逐漸演變,女人的攻擊節奏被他打斷,先是一愣,隨後不由自主地按照他說的,調整了呼吸。這個人說話很有感染力明明還沒有決定是不是要相信他,潛意識裡已經配合了。
男人看了看小字報,說:“其實你是受害者,何必要把自己變成施暴者呢?這個方法說到底,並不能彌合別人帶給你的傷害,卻能給自己增加新的傷害。如果一條路上已經寫着‘此路不通’,我們就應該換一條路走走看。”
也許是性別優勢,也可能是男人的個人魅力,女人眼睛裡的歇斯底里收斂起來,反問道:“那你說我還有什麼辦法?我沒有任何不對是不是?”
“是,你沒有任何不是。”男人遞給她一張名片說,“我是心理諮詢師,我們可以換一個地方深入研究一下,這裡面出了什麼問題。如果你現在沒有時間,等想起來可以給我打電話。”
女人將信將疑地把名片接過來,又從鼻孔裡哼了一聲:“原來是做生意的,賺我們這種人的錢,你好意思嗎。”
“沒有什麼不好意思的。人生病了,就要看病,醫生給你看病,賺你的診療費醫藥費,都沒有什麼不好意思。人的情緒上生了病,也要看病,而我們正好擅長此道,就只好以此餬口營生了。”男人沒有被刻意的刁難堵住。
“那她撕了我的小字報,她不貼回去沒完!”女人說着朝金惜早站的方向一指,愣了,“人呢?”
“也許她去找乘警了,如果乘警來了,那就不是撕你一張兩張小字報的問題了。我建議你還是立刻離開這裡。”男人說。
說來也奇怪,做這件事會有什麼後果,這個女人實現當然知道,她就是不在乎,無所謂,反正已經慘到不能再慘了。可是被這個心理諮詢師這麼一說,她驟然緊張起來,意識到情況很嚴重了。人在不同的精神狀態下,對一件事的判斷,還真是天差地別的。她趕緊把固體膠和名片塞進口袋,扭頭看看沒人關注,對男人說:
“想好了我會考慮給你打電話的。”她一溜煙跑了。
果然一大早,大家的眼神都怪怪的,好像撿了皮夾子,不說,見面點點頭心領神會偷偷樂。果然那女人努力的成果沒有全部白費,地鐵裡的沒引起人羣注意,但是金惜早發現地鐵站外的公交車站牌上、書報亭側面貼的小字報還是有人看的。事情就是這樣,一件再怪異的事情,沒有人最先站出來指出它的怪異,就一直不會有人去關注。就算一件無足輕重的事情,只要形成了一定規模的圍觀,宣傳效果就是幾何級數上升。外頭比地鐵裡好多了,氛圍稍微自由輕鬆,是買菜和晨練、遛狗的人羣帶動了小字報的人氣,邊走邊吃早點的人也慢慢停下來看幾行。其中肯定有報社的同事,八卦消息進了新聞工作者的手裡,還不像烈性病毒一樣擴散?何況還是本社記者的八卦呢。
金惜早跑進報社體育版記者辦公室,把兩份撕下來的小字報拍在陸展顏辦公桌上,說:“恭喜你,出名了!”
報社的早晨氣氛鬆散,大家都是等活狀態。辦公室裡一片早點的香氣,還有人已經吃完早點趴在桌上睡覺的。陸展顏捧着塑料袋正吃生煎包子,歪頭看了一下那紙,拿起來,打開抽屜放進去,說:“謝謝。”抽屜裡隱約有好幾張皺巴巴的紙了,看着都像是從貼的地方撕下來的。拿着女人寫的狀子來對質的好事之徒看來還不少。
“到底怎麼回事?上面寫的是不是真的?”金惜早當然不能放過他,不然一頓架白打了。
“事情很複雜……一時說不了。”陸展顏支吾道。
“你就說是不是真的吧!”金惜早快刀斬亂麻地逼供。
陸展顏嘆了口氣,說:“字面上寫的,基本都有。”
“還字面上,那字背後有什麼未盡事宜要交代?”金惜早抓住線頭趕緊抽。
“你就不能讓我好好吃個早點?”陸展顏把整隻小楊生煎塞嘴裡了,鼓鼓囊囊說不出話來了。
“切。虧我還給你介紹過女朋友。幸好最後沒成,要不然現在是不是已經被我室友一巴掌拍死了?”金惜早說。
陸展顏嘴巴動了幾下,過了好一陣子,才把生煎包分解嚥了,說:“要不然這樣,下班後,你請我吃飯,我告訴你。”
晚飯桌上,金惜早一坐下來就不停打哈欠,捧起菜單來翻着,說:“那什麼,有什麼情況就說吧。我困死了。”按照她的生物鐘,一到六七
點她就得上牀睡小覺,現在撐着眼皮挺着。
“邊吃邊說不行麼?”陸展顏就要擡手點單。
金惜早按住他說:“不行,你現在是有誠信污點的人。你得先交代,後吃飯。”
陸展顏長嘆一聲,放下菜單問金惜早:“你那兩位室友,現在有主了麼?”
“有主沒主,也輪不到你惦記呀,你這裡還一屁股的剪不斷理還亂呢。”
“看見我這外套沒有?”陸展顏提着衣襟抖摟,“上千塊的衣服,算完了,不穿又可惜,只好硬着頭皮當工作服穿。”
怪不得今天看見他,老覺得哪裡不對勁,除了氣色不好,還有衣服的問題。他的衣領一個是圓的,一個是尖的,門襟一邊比另一邊長一寸。金惜早點點頭,對了,以後認陸展顏又多了一個標誌,他這件衣服很有特點。
據說就是他新婚的老婆乾的。他千叮萬囑要送去幹洗,老婆一下班就衝回家打網遊,懶得再出門,把他的外套和襯衫襪子一塊兒填進洗衣機,結果就是外套走形了,深色外套上的顏色染到了襯衫上。他老婆打了會兒遊戲,過來察看,發現壞事了,爲了彌補失誤,趕緊上網查詢補救方法,用消毒液浸泡染色的襯衫,結果藥劑過量了,也沒好好漂清,陸展顏不知就裡拿來穿了就起了一身紅疹子。外套用電熨斗燙,熨燙途中,他老婆遊戲中的戰友呼叫她進副本,她扔下熨斗奔赴戰場,要不是陸展顏聞見一股子輕度糊味過來察看,說不定桌子都給燙壞了。其實還輕度糊還不如重度糊,乾脆壞得不能再穿,也就索性當抹布用了,不必現在這樣顫顫巍巍,扔了捨不得,穿上又嫌丟人,放櫃子裡想象都心疼。
衣食住行,說了衣服又說到吃。陸展顏是痛心疾首。夫妻兩個早飯和中午都在外頭解決,在家吃的只有晚飯。他老婆嫌天天做飯麻煩,每次都煮滿滿一電飯煲的米飯,吃剩下放冰箱裡,下一回拿出來,加點水插上電加熱,吃完了剩下的繼續放冰箱。按照這種吃法,一鍋飯兩個人能吃一個禮拜。菜也是一個禮拜做一次,用大號密封碗裝了放冰箱。要是週日炒的是鹹菜肉絲,那就吃一禮拜鹹菜肉絲,要是做的梅乾菜扣肉,那就吃一禮拜梅乾菜扣肉。吃的時候連密封碗一起用微波爐加熱。吃完飯,用清水蕩一蕩飯碗,因爲他老婆認爲米飯本身沒有油,又吸油,不用費勁洗,一個禮拜用洗潔精好好洗一洗就可以了。筷子也是用水衝一衝,就好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