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妍站起來歪歪扭扭地出去了。新上腳的白色高跟鞋很磨腳,沒走多少路,鞋跟磨禿了一小塊,走路聲音像磕雞蛋,走一步磕碎一個雞蛋。柳母期期艾艾地跟在她身後,猶豫着要不要把女兒叫回來,她總覺得相親還沒有結束。既然人家說不問收入房子是不誠心,那就豁開了問好了,她也想知道啊。
“他收入多少,有沒有房子,家庭背景怎麼樣,事業前途好不好,介紹人不是已經說過了麼?還需要問第二遍?”柳妍對她媽說。
“那介紹人可能說的是假的,你要問他,求證啊。”
“你以爲第一次見面他會跟你說真話?特別還是這麼敏感自己條件的人。”
“那就這樣了?”柳母不甘心。
“你有沒有算過,就算是介紹人提供的情況撇掉一點水分,簡單點說,他有本地戶口,沒錢,我沒本地戶口,有一點積蓄,急着結婚。我跟這個男人結婚,他一定會要求我拿出更多錢用在這個家庭上,因爲他給了我一個機會,讓戶口變成可以用錢買到的商品。而你覺得租房給棋牌室,每月靠那點房租過日子的男人,還有什麼事業前途?”柳妍慢條斯理地分析給柳母聽。
柳母儘量發掘這個相親對象的優點:“我覺得開棋牌室也挺好的,收入穩定啊,不會失業,漲房租就是給自己加工資。”
“你願意把你的房子賣了,倒貼給這樣的女婿?估計婚後他每月按揭,我拿錢養家。房子一半是他的。而且他會認爲,你的錢遲早是他的,我的房子和他的房子早晚會給我和他的小孩,早給晚給都一樣,他可以提前支配。”
柳母跳起來:“那你還跟他談這麼久。”
“我只是分析分析,做最壞的假設,人家又不一定這麼想。”柳妍無所謂道。
“嚇我一跳。”柳母轉驚爲喜,女兒思慮周到是好的,就不容易被男人騙,“那你還和他談下去嗎?”
“再看吧。”柳妍含糊着,捨不得母親失望。其實她想她的態度已經很明瞭了,AA,就是劃清界限。能看着她這副廉價造型還吃得下飯,表現出很有誠意的樣子,這種人,誰知道他的下限有多低,有多重口味呢。
“合拍很重要。”金惜早聽完柳母簡述的相
親過程點評道。
“阿妍和這個男人就是兩個世界的人。”桑仲夏暗示柳母,以後就不要拉低柳妍的檔次了。
“可是阿妍有錢沒戶口,那男人沒錢有戶口,兩人都想通過結婚解決,倒是一拍一合。”金惜早話又說回來。
“你到底站哪頭的?”桑仲夏和她兩個配合,像說相聲。
柳母是長輩,柳妍心情又差,兩個人點到爲止地開了個小玩笑,沒敢往下吐槽。不過躲在廚房裡煮麪的柳妍是聽得懂她們的意思的。你是真心好好找個人結婚,就別找這種人了。要是你爲了戶口爲了買房子,那麼結婚買了房子以後再離好了,咱就生冷不忌了。只是怕到時候你算計不過以精明小氣聞名的S城男人,要考慮清楚。
桑仲夏又在地鐵站入站口給攔了下來。範家禎狐疑地掃視她:“你沒把小貓藏在裙子底下吧?”今天桑仲夏穿了條寬大的長裙,裙子底下幾乎什麼都能藏。網絡上就流傳着一個女人把一箱啤酒藏在裙子下偷出超市的視頻,不過讓人百思不得其解的是,她把啤酒箱掛在哪兒,怎麼還能走得像個正常人。
“我今天沒帶小貓,真的沒帶。”桑仲夏雙手提住裙子,輕抖兩下,示意沒有藏私。
“你怎麼可能沒帶?”範家禎說,“據我所知,你還有一隻小貓沒送出去。”
“那隻小貓還沒找到領養人。喂,難道我出門就是送小貓嗎?我也有別的事的,我去給可樂領救濟糧和日用品,有個流浪動物救助組織贊助我的。”
“哦……會不會很大包?我可以幫你扛。”範家禎說。
“不用了,救濟糧怎麼可能很大包。”桑仲夏可不想爲領個救濟又等他大半天,離他下班還早呢。
“那你過去吧。”
桑仲夏莫名其妙地瞪了他一眼,把她當成偷渡慣犯了?還是爲了說幾句沒用的話,特意把她攔下來嗎?救助組織指定站點在一家寵物醫院,她到地方就後悔了,救濟糧不是很重,一點五公斤裝的,主要是她在那裡看中了一個別人寄賣的大號寵物浴盆,帶加高護翼邊,防寵物甩水,有電吹風固定支架,洗澡吹風一站完成。二手貨,打了個很便宜的折扣,桑仲夏把身上的錢掏出來數了數,說服自己買下這個浴盆。就當自己被範家禎害得多打了一次車,
或者當自己生病了,現在去醫院看病也不止這個數呢,浴盆很新呢,這個價格很划算,最重要的是可樂喜歡玩水一定會喜歡的,金惜早也不會抱怨可樂洗澡麻煩了。
錢在桑仲夏的手心裡攥出汗來,這份糾結都夠人家做要不要賣腎的決定了。她最終把錢扔了出去,現在她希望突然天降大雨,把街道淹掉,這樣她可以坐着浴盆划水回家了。這麼大的浴盆,不管認真還是不認真的地鐵安檢員,都不會讓她過的。
“那個……你能來接我一下嗎?”桑仲夏猶豫再三,還是掏出手機給範家禎打了電話。
若干小時後,粉紅騎士出現在桑仲夏面前,而後者的形象更糟糕,她單手抱着一袋狗糧,另一隻手把浴盆翻轉過來撐在頭頂。遠遠看去,她好像揹着一個奶黃色的塑料烏龜殼在奔跑。她跑到電瓶車跟前,先把狗糧放在腳踏板上,發現帶着浴盆不太好上後座,幾番嘗試後,乾脆把浴盆架在了兩人的頭頂。她豁出去了,反正上一回帶着可樂坐電瓶車,也招人側目了一路,是不是每回坐他的車,都要獨領風騷?
粉紅色的電瓶車,奶黃色的塑料浴盆,配色倒是很鮮嫩,兩個人坐在當中,好像一塊會移動的芝士蛋糕。路上行人都驚訝地停下來看他們,指指點點,感謝芝士蛋糕爲他們枯燥的一天帶來刺激。
“我今天不是故意找你茬的。”範家禎一面開車,一面推推浴盆沿,就像推推帽檐一樣自然。
“那你把我攔下來幹什麼?”
“當時你後面是經常出沒在附近的臭名昭著的地鐵色狼,被乘警捉過好幾次。我攔你一下,你就可以和他錯開一列車了。”範家禎認真地說。
“可是那個色狼還是會去騷擾別人吧。”桑仲夏不領情。
“那也沒有辦法,我們不可能在他還沒有作案的時候就拒絕他上地鐵,也不能大聲宣佈他是流氓。”
“那你是不是要我謝謝你?”桑仲夏說。
“不敢當不敢當。”
“那好吧,謝謝你。”桑仲夏對這份特殊照顧還是蠻感動的,起碼她享受了別人沒有的屏退色狼服務。
“那隻小貓還沒有找到領養人嗎?”範家禎的電瓶車開得好慢,一袋狗糧,一個浴盆就那麼重嗎?好像不會比可樂的一半重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