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早,柳妍去上班,柳母也就失去了鬥爭對象,躺到十點多,索然無味地起來,繼續向桑仲夏打聽高照的底細,得知柳妍和高照清如水白如紙,連一丁點兒可以拿住做文章的花頭都沒有,又氣又不甘心。趁柳妍不在,關起房門翻看柳妍的物品,找找看有沒有日記本之類的東西,能記錄最近心情的。可現在除了學生,誰還滿腔少女情懷用紙質本子寫日記?自然沒找到,卻把光盤翻了出來。
柳母用電腦只會打麻將,不會讀光盤。可她也不傻,看紙套上的字就知道是柳妍的藝術照,靈機一動,揣起光盤出門去了。
她先找了家沖印店,打開光盤,選了幾張照片洗着,又到隔壁的文印店,讓店員現場做了一份徵婚簡歷,複印一百份。等她回到沖印店,照片也洗出來了,她雄心勃勃地帶着照片和簡歷前往本市的人民廣場,傳說中的家長相親聖地。
柳母底氣不要太足,不要說她自作主張給女兒改成公務員身份了,憑柳妍的外形條件,那一定是賣方市場啊。就算市場上賣女兒的多,買媳婦兒的少,有買家來挑人,也得先由她鑑定,她跟人談完了不中意,才輪得到別人嘛。這孩子就是自己一個人在外面沒時間談戀愛,自己也不會看人,要是還在老家,她早就幫她安排得妥妥帖帖了。
廣場相親角的招貼版上,各種徵婚簡歷貼了一層又一層。棚子裡面有人管理,交了錢買個位子,能保證你的簡歷保留一定時間。棚子外邊免費貼,但刷新太快,剛貼上去沒多久,就被別人的簡歷糊上了。於是又要有效率,又不捨得花錢的家長們,舉着自家孩子的照片簡歷走來走去,像在參加一場常年不散的展銷訂貨會。
柳母把她的牌子舉起來,牌子上用回形針夾着她認爲女兒最好看的一張照片,印度舞娘造型,長長的假髮辮子,雙手在頭頂合什,紗麗下露出一截小蠻腰。小學的時候,女兒留過長髮,後來讀初中,學校離家稍微遠一點,爲了節省早上整理頭髮的時間,她帶女兒去剪了短髮,此後柳妍的耳朵就從沒有被髮綹蓋住過。她
印象中的女兒,也從一個假小子,到一個有胸脯的假小子。
是不是因爲總是剪短髮,女兒的心理出了問題?是不是她也不喜歡異性?柳妍的母親胡思亂想起來。
陸續有幾個家長經過柳母面前,她們暼見柳妍的照片,紛紛冷笑着走了。柳母心裡嘀咕,你們肯定是羨慕嫉妒,你們肯定羨慕嫉妒。牌子舉了半天,沒人來問,她也納悶,主動找一個看起來還和善的家長聊了幾句,人家才提醒她:“你還是換一張照片吧,大家都拿孩子的生活照來的,你女兒的藝術照好看是好看,可是看不出真實水準。而且你要是一男孩的媽,你願意給你兒子找這麼個妖精一樣的媳婦兒?”
人家講得也有道理。反正女兒底子好,生活照也能甩人家藝術照一條街,關鍵是……她沒帶生活照。從其他藝術照裡挑揀半天,從裡面找出碩果僅存的一張淡妝現代裝造型來,用別針卡在牌子上,舉起來。
你別說,效果立竿見影,立馬有家長笑着上來問長問短了。可是人家開頭是這樣的。
“你兒子几几年的?”
“你兒子是公務員?工作蠻好的。”
“你兒子賣相不錯嘛。”
“你兒子……”
柳母換了個地方站,不久又被“你兒子你兒子”地纏上來。等她說明自己是給女兒徵婚,對方立馬頭也不回地走掉,連客氣一兩句都沒有,好像她掛羊頭賣狗肉欺騙了大衆似的。看看那照片,不就是穿了白襯衫,黑西裝馬甲西裝褲,梳了個小分頭,冒充民國小開麼?你們仔細看看,有胸部,有胸部啊!眼看再站下去也不會有進展,她悻悻地收起牌子,鎩羽而歸。
現在柳妍一問,柳母把一下午碰壁的委屈都傾瀉在柳妍頭上:“還不是因爲你?我在廣場上站了足足半天,所有人看你的照片都以爲你是男的。從今天開始,你要改造形象。”柳母說風就是雨,打開揹包,翻出她回家路上淘的改造道具。
一雙人造革的白色高跟鞋,鞋頭綴滿膠水黏上去的水鑽,鞋跟超過八公分,還不是酒杯跟,是筷子那麼細的跟。一副假
發,酒紅色大波浪卷,似乎由腈綸絲之類的織成,拿在手裡勉強看看還可以,細打量是經不起的,強光打上去,光澤很假,質感很生硬。一條雪紡連身裙,碩大的花花草草和幾何圖形堆疊在上面,看得人眼花繚亂。你別看一堆小店裡買的廉價貨,都是經過柳母貨比三家,充分討價還價湊成的,也都不便宜,她是下了血本的。可是媽媽們的審美,總是怪怪的,要麼老土,要麼過猶不及。
柳妍厭惡地看着那堆東西躺在牀中央,碰也不想碰,她說:“你什麼眼光,買了一堆垃圾回來。我穿上出門有人當我是男扮女裝的變態信不信?快拿走,不拿走我扔了!”
柳母聽不進去,一件一件愛不釋手,舉着在柳妍身上比劃,不容置疑道:“女扮男裝怎麼了,起碼老遠看着有個女人的樣子。你短頭髮十幾年了,你不膩我都看膩了。頭髮現在就留起來,過渡時期就戴個假髮,形象氣質馬上就變了。”
“是!那形象氣質,就是女扮男裝出來賣的!我短髮你膩了是你的事,我舒服自在,誰要看不上就別看啊。我也不能爲了讓別人舒服就憋屈自己。”柳妍受不了母親把那件像神經病設計的雪紡裙放在她的肩膀上,一把拂開。
“你是不是有毛病啊?剪了十幾年短髮就以爲自己是男人了?拍個藝術照還冒充男人!活該你找不到對象!”柳母被拒絕得徹底,面子上抹不開了。天底下,哪有當媽的被女兒嗆得張不開嘴的?
到底是親人,又不是仇人,犯得上一上來就罵這麼惡毒?柳妍氣懵了,回想母親出現的兩天兩夜帶給她的種種尷尬種種逼迫,她虎起臉,一語不發地從牆角拖出母親的行李箱,開衣櫃,把她的衣服一件件摺好,整理進箱子,從牀上抓起新買的假髮鞋子衣服,隨手團在上面。她越幹越生氣,衝進衛生間,抓起柳母的毛巾牙刷,丟進行李箱,拉鍊一拉,提到門外。她又把母親從牀上拉起來,推到門外口中說道:“我有病,是真有病,就是被你逼的。你知道我有病就安安分分在老家呆着,幹嘛跑來跟我一起犯病!”她推搡着母親,把她推到樓道里,關起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