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微塵暗道不好,不自覺往屋內退。
這個死胖子纔不是她夫君呢!
她又沒再次失憶,她的孩子爹,那個尚未和離又極可能被她綠了的準前夫不是墨汀風嗎?
向着男人頻頻擺手,示意他不要靠近自己,男人一愣,眼中興味更濃。
“你不會說話?要我說,這樊樓的其他姑娘就是過於聒噪,還是如小美人兒這般恬靜些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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樊樓?其他姑娘?
記憶裡完全沒有這個地方,看這房間陳設,以及聽這話裡話外的意思,不會是個怡紅院吧?
宋微塵敏銳捕捉到了他話裡的關鍵信息,一面後退一面指指四下又指着自己搖搖頭,想表達她不屬於這裡,不過胖子理解成了她不清楚身在何處。
“媽媽沒告訴你嗎?樊樓可是空寐最大的青樓。這裡是第二十四層的玉人樓,幹字爲尊,空缺已久。今日得見,小美人兒真真當得上這個幹字!”
夫你個頭,趕緊去高老莊揹你的媳婦兒去吧!宋微塵在心裡罵罵咧咧,看他靠向自己,只能勉力緊走幾步到房內那張巨大的八仙桌後面,與胖子借桌子保持距離。
宋微塵制止了他的動作,指指他的額頭,輕輕用嘴吹那傷口,又拿起手絹湊近——胖子明白了,她不是要喝水,而是要給自己處理傷口。哼,這小妞,打一棒給個甜棗,花樣真多。
好痛,是誰偷襲自己?
她被人帶着已經找到了五洞後面那處藏小舢板的活水渠,眼看就能逃出鬼市。
“討厭~”美人嬌笑着輕捶了一下秦徹的胸膛,依偎在他懷裡。
宋微塵慢慢走過去,圓桌很大,她不動聲色將水瓶拿到更靠近露臺的那一側,將手裡手絹浸溼,然後指指圓凳示意胖子坐。
啪!一個頤指氣使的丫鬟模樣的人狠狠打了自己一巴掌。說起來,那個丫鬟好像就叫喜鵲。
而眼下,即便想起來又如何,她恐已在劫難逃。
想到這,她掙扎着坐起向胖子做了個祈禱的手勢,然後指了指桌上的水瓶,胖子當她也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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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還鬧嗎?”
胖子聞聲不自覺朝着大門看去。
“欲迎還拒,欲擒故縱,我喜歡!”
還未來得及細想,胖男人惡狠狠壓住她的腿,滿臉斑駁血跡讓他看起來極爲駭人,像戴了一個古怪的面具。
這一笑讓胖子氣消了一大半,他嚥了口口水,“算你識擡舉,過來喝吧。”
於是他坦然的閉着眼讓她處理,手也不老實,在宋微塵腰臀流連。
她想起了一切,此前種種悉數而至。
聽見她發聲,胖子滿臉疑惑,她不是個啞巴嗎?!
“我想賭一把。”宋微塵說。
宋微塵等的就是這一刻!.
她趁他閉眼,冷不丁拎起水瓶朝着胖子原本就有傷口的地方用力一砸!
圓凳無靠,胖子吃痛往後栽去。
對,面具!!
獠牙面具,客標面具,儺戲面具,形形色色,幾乎每個人都戴着面具,那後面藏着一張張不懷好意的臉,她很害怕。
啪!一個帶着獠牙面具的男人狠狠打了自己一巴掌。
與此同時,徹底被亮出來的,還有宋微塵的記憶。
不,她是堂堂司塵府的白袍尊者,哪怕只是逃個態度,都絕不坐以待斃!
他賭她已被逼到絕路,再也裝不下去,只能過來向自己搖尾乞憐,而他則可以對她肆意妄爲。
而胖子此時也漸漸止住了嚎叫,他慢慢站起身,滿面猙獰,目眥欲裂,絲毫慾望也無。
就在剛剛,她突然意識到,自己會說話了。
淦!果然是個青樓!
他緩緩擡起頭,視線如刀,突然以一個極快的與他體型全然不相符的迅捷動作,薅住宋微塵一把扛起,粗暴地扔到了牀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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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背傳來一陣痛,加之心口疼痛,宋微塵眼前一黑,莫名的又出現一個畫面——還是在那個屋子裡,像墨汀風的那個“東西”把自己扔在了一個空牀架上,那時也是後背極痛。
就在這時,房門突然被撞響,似乎屋外之人極其粗魯,不管屋內如何,都要闖進來。
彼時丁鶴染已經帶着一隊天羅的破怨師將樊樓圍了起來,又選了二十名得力干將跟他進了樓,老鴇哪裡見過這種陣仗,當場傻眼,深知自己碰了動不得的人,心中萬般懊悔不該貪圖誘惑。
這個信息在第一時間到了墨汀風那裡,直覺告訴他,那個昏迷不醒的女子就是宋微塵!
他擡手一巴掌打在宋微塵臉上,啪!
“臭婊子,你是真的活膩了!”
宋微塵控制不住渾身顫抖,見閂門無望,只能強撐着身子摸到了露臺邊緣,儘量與胖子保持距離,她所倚靠的半人高的欄杆之外,就是近百米的高空。
宋微塵搖搖頭,示好的向着胖子甜甜一笑。
大鳥孤滄月,她怎麼會忘了呢?
就在剛纔她把桌上銅製酒壺扔到胖子頭上,壺嘴將他額角磕破一個小血口之後,胖子分明變了個人。
“若沒本事,過來好好伺候你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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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微塵突然笑了,因爲她想到了一件事,便忍不住笑出了聲,音色清鈴悅耳,絲毫聽不出恐懼和憤怒。
墨汀風此刻在空寐邊界,景城遠在千里開外,最快法速趕回去需要一個時辰,顧不得不停滲血的傷口,他給莊玉衡和孤滄月發出定向傳訊,同時向着樊樓急速而去。
一通折騰,胖子出了一身汗,只覺得渴。
她記起在一個奇怪的幔帳裡,有個穿着絳紅色華服帶着客標面具的男人也是這麼拽她腿。
“我要,殺了你!”
在他喝酒的當兒,宋微塵的意識漸漸恢復,她想到了那間露臺,露臺有門閂,若她能先他一步進去關上門,那便還有迴旋的餘地。
猶豫了一下,他伸手探了探宋微塵的鼻息,見她尚有餘氣纔多少放下心來。
“小娘子,你看看外面天都黑了,咱們得抓緊圓房!”
胖子定定站着不動,並不看她,頭微微低着。片刻後才緩緩擡起手摸向自己傷口,看見指尖的血跡之後,陰沉沉的笑了。
其中一則,有人看見一個戴着黑紗帷帽的女人讓人從一頂轎輦裡抱出來一個昏迷不醒的女子,帶進了空寐最大的青樓。
亂魄!!
又是一聲嘶啦!宋微塵的大腿亮了出來。
“弱柳扶風,西子捧心,更加惹人愛憐,小美人兒你好會啊,怎麼知道爲夫喜歡這口?”
她因何滯留寐界,因何成爲白袍尊者,因何受前世記憶影響而捲入多角感情關係左右爲難,又是因何遭到暗算落到今日田地,一切的一切,她都想起來了!
宋微塵用盡所有力量,屈膝朝着胖子襠部踹出一腳!
胖子一手捂眼一手捂襠,殺豬一般嚎叫着蜷縮在了地上。
墨汀風給丁鶴染也發了一條定向傳訊,雖然破怨師專職亂魄滋事,民間不法之事理應由各地所轄府衙負責,但他顧不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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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微塵拔下頭上步搖,顫抖着將簪子的銳角那頭對着眼前的胖子,雖然傷害值不高,但她顧不上了。
若掉下去,必死無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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胖子一腳把門踢開,因着空氣對流,風勢更甚。
眼一乜,正好瞥到地毯上方纔宋微塵砸向他的那隻酒壺,悻悻然去撿起晃了晃,還有小半壺,也顧不得找杯子,拔開壺蓋直接就着壺口喝了起來。
他渾身散發着與他體型和形象不相符的寒意,宋微塵覺得是自己的心理作用,眼前的胖子與之前比,好像連膚色都暗了兩度,還是說他整個人籠罩在陰影裡?她分不清,只莫名覺得恐懼。
宋微塵眼裡卻似有一團星火在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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胖子易出汗,此刻他額上的汗因着大幅度撕扯宋微塵衣物的動作,不慎混着血滑落進了眼,瞬間殺得生疼,胖子不得不放開對宋微塵的束縛,拿袖子緊着擦拭。
秦徹面上不動聲色,心中已然明白幾分,暗幸此刻在那房中的不是自己。
他怒不可遏,將手裡的銅酒壺向宋微塵擲去,不偏不倚,正砸在她後腦勺的舊患——彼時鬼市中被五洞詭主用棍子偷襲的那處。宋微塵晃了一下,頹然撲倒在地毯上,她離那露臺還有一步,就差一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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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愧是幹字房的,真能折騰,頭一天迎客就搞出這麼大動靜。”
壞消息是,她肯定是被那個怪女人給賣到了這裡,若是逃不了,很快就不是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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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口明明無傷卻傳來一陣陣疼痛,宋微塵很緊張,生怕自己撐不住突然倒下,她下意識捂着順氣兒,此刻絕不能頹,否則必定被眼前這頭豬拱了。
對,鬼市!她記憶裡突然多了這個詞。
突然她眉頭一蹙,“你聽樓下怎麼這麼大動靜?”
胖子頭上血流如注,不過並未昏迷。他攀着圓凳踉蹌着站起,抹了一把臉,血染在臉上更顯得駭人。
大不了縱身一躍,也好過在這裡苟延殘喘。
宋微塵昏昏沉沉,分不清是現實還是噩夢,只覺得眼前事物與腦中畫面不停交替,她的頭好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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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她不再掙扎反抗,胖子有些遲疑,畢竟是在樊樓的幹字房,真鬧出人命饒是他爹也不好擺平。
“鶴染,帶人去把樊樓圍了,把微微救出來,刻不容緩!”
宋微塵眼前突然閃過一個畫面:深夜,在一個不知什麼地方的屋子裡,墨汀風也是這樣整個人籠罩在陰影裡,定定的站着。不,那不是墨汀風,只是長得像他的某種“東西”,那是什麼?
她不由閉了閉眼,覺得後腦勺隱隱作痛,似乎有什麼要呼之欲出。
還有冰坨子墨汀風,他剛跟自己表白說了“我喜歡你”,她怎麼會忘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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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敢傷老子,我今天非弄死你!”
想到這裡,正引着丁鶴染上玉人樓的老鴇腿一軟摔在樓梯上,雖努力拉着欄杆想起,卻一時站不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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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微塵倒在地上一動不動,後腦勺傳來的悶疼讓她一時站不起來。
但只有一個人,雖也戴着古怪面具,她卻是喜歡他的。
宋微塵快要虛脫,根本站不起來,只能借這個機會拼命往露臺爬,終於摸到了露臺的門,倚着撐着借勢才立住。
印象中在那個寒如冰窖的霧隱村的屋子裡,墨汀風也是這麼撕扯她的衣服。不對!那分明不是他,那是……那是……那是……
方胖子在樊樓哪遇到過這種“玩法”,還以爲是閨中情趣,也不真追,半真半假與她周旋,倒無形中爲宋微塵贏得了些許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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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無咎率地網一衆破怨師在空寐廣撒網做地毯式定向排查,最近三個時辰內發生的與運送人員、搬動和掩埋封箱、或是帶着大型箱裹類物件投宿的事情有五十三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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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手裡還握着那根步搖,昏昏沉沉的,似是與浮現畫面中自己用裁信刀扎向那個怪物的動作同步了一樣,她用力將那步搖的銳角扎向胖男人頸間!
只可惜步搖的簪根不夠銳利,根本扎不進去,倒是更加激怒了眼前的胖子。
胖子不明就裡,還是坐下了。他一手執壺,一手很不老實的拽着宋微塵的胳膊將她拖向自己上下其手。
宋微塵心裡暗了暗,此地恐怕是——另一個鬼市。
許久未曾聽見自己的聲音,乍一開口,竟有些陌生的驚喜。
說着近乎瘋狂的朝她抓了過去!
緊急關頭,宋微塵推開露臺門側身而出,正想將門從外閂上,胖子身形已至,一把抵住!
二十四層高空的凜冬夜風吹得人如刀割,饒是胖子皮厚這風也讓他遲疑了一下。而宋微塵身上衣不蔽體,可以想象這樣的溫度對她而言意味着什麼。
……
好消息是,她沒有穿越或者重生,還是她自己。
他將美人一把拉入懷,“我在這裡你還有精力聽別人折騰?若論動靜,誰能比得過咱倆?”
且不說這迷樣的女子是何許人物,只說此刻房中的天字貴客可是境主秦桓的親侄子,裡裡外外,她一個都得罪不起。
嘶啦!宋微塵肩上的紗裙被扯掉了一塊。
“你個賤人,不是挺能耐嗎?有本事跳下去!”
她藉機往露臺跑,說是跑,就她現在的虛弱程度,實際比走快不了多少。
胖子撲到牀上開始撕扯她本就少得可憐的衣服,一邊撕扯一邊在她臉上脖頸間亂親,宋微塵腦內同時閃過同樣的畫面,不過這次是在一個很冷的房子裡,她快凍僵了。
黃阿婆、初十、李清水……腦中無端生出許多信息,正在迷離,腳踝被人猛然一拽,宋微塵不受控制的向後退去,離那露臺又遠了些。
“你敢打我?”
機會難得!
他說着朝她撲了過去,宋微塵大驚失色,拿起桌上的水果點心就往胖子身上扔,邊扔邊躲。
“兌字房”的美人一邊伺候着秦徹喝酒,一邊聽着宋微塵所在房間傳出的聲響和悶哼,不無語酸。
他滿臉譏諷,賭世人惜命軟骨諂媚者比比皆是,寧爲玉碎不過是做做樣子。
幾乎是同一時間,宋微塵身子朝着露臺外一傾,整個人因着慣性翻落下墜。
她在掉落的瞬間,開口說出了三個字。
“墨汀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