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到底是誰?”
“你是人是鬼?”
兩道聲音同時在樓道里響起,然後就陷入了漫長又詭異的沉默。
四目相對,姜戈抿了抿脣角,人已經慢慢冷靜了下來。
這個男人看着也不像會對她做出什麼不好的事。
她遲疑地開口:“31號晚上救我的人是不是你?”
“是。”
程硯沒有否認。
他聲音沙啞,卻很好聽,低聲問她“你跟姜戈是什麼關係?”
姜戈明顯怔了下,緊接着一臉莫名:“什麼什麼關係?我就是姜戈啊……可是你怎麼會知道我的名字?”
她後知後覺,警惕地看着他。
聽見這話,程硯皺了下眉,黑眸深處掀起了一片沉沉的暗涌。
他之前讓張運全調查的資料裡,明確記錄着姜戈是在2018年的時候車禍失明。
如果眼前的女人也是姜戈……
程硯一瞬不瞬地盯着姜戈明亮乾淨的眼睛,半晌後,他一字一句,咬字清晰,再次確認:“你眼睛看得見?”
上次見面,他也提到過她的眼睛。
姜戈越發覺得他奇怪,面色有些一言難盡:“我當然看得見。”
她看起來像瞎子嗎?
不應該啊。
程硯大概清楚是怎麼回事了。
他眼前的這個女人,是2018年遭遇車禍以前的姜戈。
現在的情況,應該就是所謂的時空重疊,這也能解釋之前那些怪異的現象。
姜戈見男人沉默不語,忍不住出聲:“該你回答我的問題了。”
程硯掀起眼皮看向她:“好,你問。”
姜戈瞧着他,小心翼翼:“你先告訴我,你是人是鬼?”
“……”
程硯敲了敲腿上的石膏,面無表情:“你見過打石膏的鬼嗎?”
“我沒見過鬼……”姜戈頓了下,眼睛微亮:“所以你是人?”
程硯蹙眉,怎麼看着好像不太聰明的樣子。
姜戈沒有捕捉到程硯眼中一閃而過的嫌棄,反倒鬆了口氣,是人就好。
“不對啊,那你剛剛是怎麼來的?”
姜戈震驚:“你是有超能力嗎?”
程硯默了下,語氣剋制:“……我住這。”
姜戈臉色微變:“五零三?”
“嗯。”
“撒謊!”姜戈立馬戳穿他:“五零三根本沒人住。”
程硯面不改色:“我已經在這住了兩個月。”
他表情冷淡,不像是在開玩笑。
可是宋西亭前幾天纔跟她說過,五零三半年沒人住了。
姜戈自然選擇相信宋西亭。
“不可能……”
“我們早上見過面。”程硯停頓了下,見她仍然不相信,也懶得考慮她的心裡承受能力,無所顧忌道:“準確點來說,應該是跟2019年的你見過面。”
姜戈錯愕。
什麼叫2019年的她?
怎麼越說還越離譜了。
姜戈一板一眼地糾正他:“你記錯了吧,現在明明才2017年11月6……”
“沒記錯。”
程硯神色如常,卻語出驚人:“我這裡的時間是2019年11月6日,和你所在的時空,應該是相差兩年時間。”
姜戈倏地瞪大雙眼,還沒有反應過來,又聽見他平靜地補充了一句:“我是2019年9月搬來錦河灣的。”
這也解釋了爲什麼2017年這邊五零三明明空了大半年,可是程硯卻說他已經住了兩個月,因爲兩人所在的根本不是同一個時空。
姜戈呆若木雞。
她想起了前段時間發生的怪事,以及,宋西亭上午說的那些話。
好像一切都變得合理了起來。
也就是說,她現在不是撞鬼,而是穿越時空了?
如同晴天霹靂被人當頭一棒,姜戈只覺眼前一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極其複雜地看着程硯,氣若游絲:“我應該不是在做夢吧?”
沒等程硯說什麼,她就用力掐了下自己的臉。
疼!
程硯:“……”
姜戈揉着臉,這下相信一切是真實存在的了。
可是,她擰起眉心,同程硯大眼瞪小眼,疑問:“爲什麼你這麼冷靜?”
程硯四平八穩,隨口道:“可能與我的職業有關。”
什麼職業能這麼淡然的接受如此不科學的現象,總不會是寫小說的……
姜戈手一頓,慢半拍反應過來,眼神驚詫:“你真是程硯?”
話音剛落,樓道的感應燈又開始閃爍起來。
程硯握着輪椅的手倏地收緊,牢牢盯住前方的姜戈,忽明忽暗下,他的眼眸幽暗深沉,如同一把燃燒殆盡的灰。
姜戈對上他的目光,明顯一滯。
待她反應過來,程硯已經消失不見。
樓道靜悄悄的,燈也恢復了正常,彷彿剛剛什麼也沒有發生。
……
宋西亭倒回停車場的時候纔看見手機上的兩通未接來電,他一邊快步走向電梯口,一邊打給姜戈。
電梯門開了。
姜戈拖着行李箱失魂落魄地走了出來。
見狀,宋西亭掐斷電話上前。
“小姜。”
聽見聲音,姜戈遲鈍地擡起頭來,見是宋西亭,她暫時壓下內心的複雜,關心地詢問:“抓到人了嗎?”
“嗯,已經讓人帶回去審問了。”
宋西亭接過行李箱,看了她一眼,頓住:“你臉色怎麼這麼差?”
姜戈面容一僵,扯脣:“沒事啊。”
回去的路上,姜戈望着車窗外的車水馬龍,異常沉默。
宋西亭看了她幾眼,忍不住問:“在想什麼?”
“平行時空。”
宋西亭愣了下。
姜戈轉過頭來問他:“你相信有平行時空嗎?”
這個問題……
宋西亭默了兩秒,沉吟:“你知道的,我是唯物論者。”
在他看來,平行時空不過是一種毫無理據的猜想。根本不存在。
姜戈就知道他不會相信。
她嘆了口氣,又把頭貼回車窗上,還是有點在意程硯消失前那個眼神,他似乎是有什麼話想說,但是沒有來得及。
他到底想說什麼呢?
還有,2019年的她,跟程硯又是什麼關係?爲什麼只有她能看得見程硯?
……
晚上六點多,林月知下班回家,看見姜戈抱着電腦坐在沙發上,也不知道在看什麼,表情有些凝重。
林月知放下包走過去。
姜戈看得入神,渾然沒有察覺。
林月知好奇地掃了一眼電腦屏幕:“平行時空是否真實存在……”她頓了下,沒往下看,奇怪:“姜姜,你怎麼在看這個?”
姜戈關掉網頁,心虛:“就是有點好奇。”
林月知沒有起疑,人嘛,偶爾會有天馬行空的想法,正常。
她靠着姜戈躺下來:“累死了。”
姜戈放下電腦,給她捏了捏肩膀,過了會兒,狀似無意地打探:“知知,程硯是個什麼樣的人?”
“大神?”
林月知頓時精神抖擻,坐直起來。
“他在我們粉絲心中,就是一個非常完美的人。你看啊,他有錢,有顏,有才華有身材,還是名校畢業的學霸,雖然性格有些高冷,也不愛營業,但是他在籤售會的時候從來不會因爲人多或者吵鬧流露出一絲不耐煩,每次給粉絲準備的福利也都非常用心,怎麼說呢,他身上有一種很奇特的力量,會莫名的吸引人靠近,即便不能變得像他一樣優秀,也會願意朝着他的方向努力,就像追隨着光一樣,說來也巧,大神的粉絲名就叫星辰。”
說到這,林月知想到什麼,開玩笑說:“如果世上真的存在平行時空,我覺得在另一個時空的大神,肯定只會比現在這個更優秀!”
姜戈不由陷入了沉思。
她今晚見到的程硯,眼裡並沒有任何光芒,比起照耀別人的星辰,更像是在深淵裡掙扎了很久的困獸。
……
樟木路,金沙苑小區。
程瑜下午放學的時候跟同學去逛了文具店,買了本新的相冊,回到家就躲在房間裡搗鼓,還把以前的很多舊照片都翻了出來,一張一張塞進相冊的內芯。
中途,她想起上次跟朋友出去玩的時候,也拍了些好看的照片,好像連同拍立得一起被她放在了一個黃色的帆布包裡。
她起身去翻衣櫃,很快找到那個帆布包,把拍立得和照片都拿了出來。
回到書桌,程瑜發現裡面夾着那張上次在書店偷拍姜戈的照片,她欣賞了會兒,忽然靈機一動,拿出手機拍下照片,然後點開姜戈的微信界面,發給她,並打字:姐姐的臉不是臉,是保加利亞的玫瑰!
發完,她就放下手機,選了一頁內芯,把姜戈的照片塞進去。
門外傳來簡婉柔的聲音:“小瑜!出來洗手吃飯了!”
“來啦來啦!”
程瑜趕緊把相冊收好放到抽屜裡。
飯桌上,程瑜一門心思想着怎麼介紹姜戈和程硯兩人認識,吃得心不在焉。
程硯看見她的筷子從盤子裡夾走了一塊大姜,頓了下,並沒有提醒她,就這樣眼睜睜看着她塞進嘴裡,然後臉色大變。
他眼中滾過了一抹淺淺的笑意。
程瑜擰着眉把姜吐出來,嘴巴里還是有一股強烈的辛辣味。
簡婉柔好笑:“讓你吃飯不專心。”
她放下筷子,起身去給她倒了杯水。
程瑜嘀咕:“我這不是在想……”
話未說完,她對上程硯審視的目光,立馬噤聲。
程硯挑眉:“想什麼?”
“沒什麼沒什麼。”
程瑜心虛地低下頭,心裡捉摸着,不能那麼早讓程硯知道姜戈,得要給他們製造一場浪漫的偶遇,這樣才能給彼此留下深刻的印象。
唉,爲了哥哥的終身大事,她可真是太難了。
……
另一邊,姜戈洗完澡出來,看見程瑜發來的照片和消息,忍不住笑了下。
她順手點進程瑜的頭像,看她的朋友圈。
小女孩的暱稱是一條魚。
她很喜歡碎碎念念,每天都會大大方方地分享自己的開心與難過,還有瑣碎的生活照,朋友圈就跟她本人一樣,可愛又有趣。
姜戈劃到下面,突然看到一張照片,目光一頓,點開放大。
照片裡,男人戴着鴨舌帽,穿一身黑色,慵懶地坐在窗邊,大片的陽光籠罩在他身上,如同鑲了一層金色的濾鏡。
姜戈放大的是帽子上的白色logo。
很眼熟。
她想起來,那天在超市裡被她撞到的男人,也是戴着一頂這樣的帽子。
看身形和穿着也很像。
姜戈眉心突地一跳,應該不會這麼巧吧?
手機不合時宜地響了起來。
來電顯示是宋西亭。
她一下被轉移了注意力,接聽起來。
宋西亭的聲音從那邊傳了過來,混着一絲嘈雜的說話聲:“白天在錦河灣抓到的那個嫌疑人不是上次襲擊你的兇手,他有不在場證明。”
嫌疑人叫張銘,是個外賣騎手,因爲好賭在外面欠了一屁股債,白天去錦河灣送完外賣,心生貪念,就想着撬車偷些貴重物品,沒想到正好被宋西亭撞見,被捕後都一五一十交代了。
姜戈有些遺憾。
不過想想也是,兇手怎麼可能回去自投羅網。
宋西亭打電話過來告訴姜戈,是爲了讓她出門的時候小心些,因爲目前還不知道兇手爲什麼要襲擊她,也難以保證,兇手還會不會再次對她下手。
掛斷電話,姜戈躺在牀上,回想白天發生的事情,腦袋混混沌沌,仍然感覺像在做夢,很不真實。
她居然看見了另一時空,而且還是兩年後的程硯。
這要是說給林月知聽,指定以爲她瘋了。
姜戈翻了個身,想着想着,眼皮變得越來越沉重,就渾渾噩噩睡地着了。
也許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
姜戈夢到了程硯。
跟白天一模一樣的場景。
不同的是,夢裡的程硯,在消失以前,對她說了兩個字。
他說,別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