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班長和李大偉他們休息得怎樣,我是真的呼呼睡去了,直到無線電同志把我搖醒,我才發覺夜色裡都穿梭着寒氣,兩條腿也麻木得沒有知覺。在他的攙扶下艱難的站了起來,跺了跺腳,扭了扭腰,卻猛然發現連長就站在跟前,看着我的一舉一動。
“麻雀,身體怎麼樣?”,連長的嗓門就算壓低了還是那麼粗壯有力。
“報告連長,沒問題”,我說道。
“你現在彈藥充足,我有重要任務給你”,連長說道,聲音再度壓低了,接着說道:“九班和兩個排一起衝鋒,你要負責盯住對方的火力點”。
“是,保證完成任務”,我說道。
“九班所有人都跟着你,他們也參與衝鋒,但主要是掩護你”,連長繼續說着。
“是”,我稍稍有點猶豫,內心裡認爲自己是不需要掩護的,但這樣一來,能夠和全班一起行動,再則,也都參與衝鋒,所以也就答應了。
很快就開始了行軍,三排和五排兩個加強排在前邊開路,我們九班就在兩個排的中間位置。黎明時候,我們抵達了一個山谷,命令下來了:全部臥倒隱蔽。
我們才臥倒幾分鐘,炮彈的呼嘯就從後邊響起,緊接着,無數的火線在夜空亮起,全是從我們的身後飛向跟前的山坡。炮彈落在山坡上,爆炸亮起的火光讓我能夠零零碎碎的看到這個陣地的模樣。
山頂距離山谷不過兩百米左右,山勢也還算緩和,一鼓作氣衝上山頂也不過幾分鐘的事。炮火將很多掩體掀起、粉碎或掩埋,看得我們心潮澎湃,恨不得衝鋒號立即響起。但是整個陣地除了炮彈的聲音就再沒有其它動靜,連一聲槍響都沒有,叫人懷疑守軍是不是早就撤離了。
炮火終於停了,衝鋒號也終於響起,近一百號人散開成長條,猶如海浪直撲上山坡。開始只有戰友們的吶喊聲,一直到半山腰,距離山頭僅僅幾十米的時候,才突然聽得槍聲大作。後邊的戰友還在努力往前跑,前邊的戰友卻在一瞬間倒下了很多個。幾道重機槍打出的火繩搖盪着、交匯着,把戰友們壓在草叢裡動彈不得。
這是很管用的方法,等到對方臨近陣地前沿才突然開火,突然的殺傷完全能夠摧毀第一波衝鋒。我慌忙的架起狙擊槍,可是從下往上,根本不能精確的定位,甚至連半個人影也見不到。
“快,往後撤”,我對班長說道。
“什麼?衝鋒只能上前,九班不是膽小鬼!”,班長突然暴怒了。
“我退回後面的山坡,你們可以繼續衝鋒”,我沒有時間和他詳細說明,抱起槍就往後跑。
他們沒有跟來,顯然相對於掩護我的任務,他們更樂意於衝鋒,再說,衝鋒號正在狂響,誰能夠往後退呢?
我退到這邊的山腰,架起搶來仔細看去,那些重機槍依舊在怒吼,方纔的衝鋒已經陷入困境。不能再有絲毫的耽擱,我略微定了定神,開始瞄準,子彈一發接着一發的出去,火力點一個接着一個啞了火。方纔衝鋒的隊伍趁機又發起了衝鋒,但是這些火力點沒有耽擱幾秒鐘就又都恢復了射擊,再一次將戰友們壓倒在地。
似乎我的狙殺完全無效,這讓我非常着急,但眼下能做的就只能一槍一槍去打,戰友們也是衝一段停一段,直到另一個排從側面直衝了上去,局面才陡然有了變化。我看見無數的手榴彈從那些戰壕裡飛起來,心裡替那些衝在前邊的戰友揪心不已。
我已經失去作用,這時候戰友們已經和對方交織在一起,朦朧的光線裡,已經無法區分是敵是友。只好抱起搶,迅速往那山頂跑去。
山頂是一處平地,被幾道環形的戰壕圍了半圈,戰友們已經完全控制住了場面,我衝到山頂的時候,連一聲槍響都沒有了,很多戰友站在山頂看着我這時候急急忙忙的衝了上來都神情愕然。畢竟衝鋒已經是幾分鐘之前的事了,我這時候才衝出來實在叫人不解。
很快找到了李大偉,他正在忙乎,九班傷了三個,衛生員也一時忙不過來,多半由戰友們先行包紮、止血。班長一臉的血污,但還算不得是傷員。他看着我跑到跟前,也沒有擡眼,只顧去幫着李大偉忙乎。
連長很快出現了,把大家喊在一起,各班各排報了傷亡,一連串的數字讓我心跳不已。就這麼短短的不足半個小時,咱們參與衝鋒的兩個排犧牲了27人,重傷7人,輕傷幾乎人人有份。除了我,我是毫髮無傷,甚至連灰土都不曾濺着。
所有人的臉色都不好看,戰士們先前的興奮都被這突然的慘象震懾住了,不少人因爲熟悉的戰友倒下了,在臉上掛着亮晶晶的兩行淚花。
“麻雀,麻雀在嗎?”連長大聲的問道。
“報告連長,我在這裡”,我不知道這時候,連長喊我做什麼?
“把你的槍給我”,連長說着,伸手就過來拿我的槍。
我解下槍交了過去,心底就嘀咕了,事情不妙啊,我的班長低着頭就站在連長身邊。方纔衝鋒時,我可是在往後跑的“逃兵”啊。
連長接過我的槍,用手摸了摸槍管,大叫了一聲:“嚯,真燙!”。而後又把槍還給了我。
我立即明白了,班長不理解我的後退,連長卻不太在意,只是在乎我有沒有開槍。這時候過來一個戰士向連長報告了一些細節,越軍在每挺機槍邊上都躺倒了好幾個。這讓我多少有些釋懷,看着戰友們不斷倒下那會兒,我只顧着急的開火,一度懷疑自己幫不上他們,但現在看來,我的狙殺至少造成了他們的火力的不時中斷和人員傷亡。
三排張犧牲了,連長思忖了很久,突然喊了一嗓子,我就成了三排長!
我拒絕了這突然的任命,連長並沒有急躁,詳細聽了我的解釋。理由很簡單,三排的戰士我不熟悉,再說,方纔他們浴血衝鋒的時候,很多人都看見了我抱着槍往後跑,這讓他們怎麼接受我這樣一個“逃兵”排長呢?
最後,連長的決定是:九班班長暫代排長,我成了九班的班長。但是沒有人員補充,整個九班,現在能戰鬥的就只有五個人,李大偉依舊是班副。
我們只在這個陣地守了一天一夜,第二天的上午,其他連隊趕到了,我們就把陣地交給了他們,連同傷員也留給他們照看,整個連隊就又開始了強行軍。目標是五十公里外的一個小鎮。
任務只是及時趕到,並沒有明確的行動指示,趕到那邊做什麼?是攻佔還是圍堵?不清楚,連長沒說,我也不願多想,只是提醒李大偉注意讓咱們班的戰士聚在一起,別走散了。
山形越來越熟,我漸漸就發現此行的目的地不是別處,正是之前阿布的桃花莊所在地。相距還有最後一個山坡,連長吩咐大家暫時隱蔽,稍加修整。
最後領到的任務是偵查,查清楚鎮子上有沒有守軍,如果沒有,我們就在鎮子一側的山野建立防線,以防止從別處潰退的越軍在此聚集。如果有,就要視情況而定,數量不多就直接擊潰他們。
我自告奮勇接下了偵查任務,因爲我之前在這逗留過,所以這儘管其他班長都再三信誓旦旦的爭搶,任務終究還是落在了我們九班。
帶着四個人慢慢靠近了鎮子。我要求大家把槍藏好,把衣服故意穿得亂七八糟不像軍人模樣,然後貼着圍牆、鑽着小巷,很快來到了那些店面聚集的街道。擱在平日,這街道是繁華喧鬧的,這當兒卻沒有半點人影,許是夜深了,也可能是戰事臨近,百姓都早早關門躲在屋裡了。我們很快找到一間賣衣服的商店,李大偉撬開了門,四下搜索一番,沒人看守,於是一人一套穿上了嶄新的行頭。
再次走在街上就不必小心翼翼了,我帶着他們慢慢靠近那處風月場,也只有那裡依舊燈光如昔。
我們沒有進去,只是輪番從門口走了幾遍,沒有發現軍人。根據我的猜想,假若此地住進了軍隊,那這裡一定少不了軍人的身影。
沿着附近搜尋了一週,沒有任何異樣,我們開始朝右側的山坡摸去,一直到山頂也沒見任何軍隊的痕跡。
無需回去報告,因爲我們有無線電同志隨行。他很快向連長報告了我們的偵查結果,連長指示我們就地準備防禦工事。
連長帶着大隊人馬從鎮子邊緣繞了過來,見了我們問了些問題,然後就把附近幾個山頭都安排了防線,讓我們九班帶着其他四個班負責看守鎮子。
這個任務很簡單,每個路口站兩個士兵就行,我們不阻礙百姓的日常行動,只需防止敵軍悄然進入。我還是向每一個人都強調了要謹慎小心,因爲這裡曾活躍過一些黑幫組織,人數得有幾十人,且每一個都有槍。
我和無線電就在鎮子最中央的地帶執勤。天亮之後,早起得一些人發現了我們,此刻我們已經恢復了軍人形象,老遠都能看出我們是解放軍。這些人先是很驚訝,然後就都遠遠的躲開了。
也有故意靠過來了的。比如花襯衫的傢伙,他帶着幾個人來到我的跟前,左右看了很久。然後開口道:“兄弟,你很眼熟啊”。
“如果不想像阿布那樣,就讓你的人把武器都收好,呆在屋裡別亂跑”,我慢慢的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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