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鴛姐,可以帶上我不?”阿媚揹着一個藍灰條紋的布包過來問道。
雪鴛看了看她,抿了下嘴,沒有直接回答,轉頭看着我,那神色似乎是在等我決定。
“雪鴛姐,你別問他了,他比討厭蛆蟲還要討厭我”,阿媚低聲的說了一句就轉過了身,似乎就此放棄了。
“要是能帶,就,就帶吧”,我囁囁地說到。
“阿媚,聽到沒?”,雪鴛卻直接問了她。
“算你良心沒被狗叼走”,阿媚轉回來,在我跟前露了一個奇怪的表情。我裝作沒看見,問剛從樓梯上下來的魁子有沒有落下東西。
“差點忘了這個!”他說着,舉着我給他的那柄鋼刺在手裡揮舞。
懶洋洋的陽光斜斜的掠過山坡,把在秋風裡抖索着的草木渲染得格外的金黃。我、雪鴛、魁子、阿媚還有那個黑傢伙跟隨着阿布的腳步在山野裡緩慢前行着。
“你先趕回去,叫他們安排好給我們接風”,阿布在路上對那黑傢伙說道。
“不行,我們不能直接去那”,我突然心頭一動,對阿布說道。
“怎麼?”阿布有些意外,雪鴛他們都用眼神在傳遞着疑問。
“你沒死,你的事情就沒完,我們這樣回去,太招搖了”,我說道。
可不是嗎?我們在那劫人焚車的現場做到了不留痕跡,甚至換過衣服讓人以爲阿布被燒死在其中了,就算他們細心去探查,只能發現屍體數量不對,少了一具,也斷然不能確定阿布有沒有死在其中。所以,只要阿布自己不露面,他們就沒有進一步行動的目標。可現在他帶着我們大模大樣的回去,不等於告訴別人是他的人殺害了士兵把他給救了嗎?真要如此,部隊豈會罷手?
“放心,我們是悄悄回去,落腳的地方很安全。還有問題嗎?”,阿布說道。
“沒了,你回去頭一件事就是安排一場葬禮”,我說道。
“太對了,這樣我就真死了!”阿布帶着讚賞似的認可了。
“雪鴛啊,你是挖到寶了,這兄弟文武俱全,得力啊”,他像是自言自語的說道。
這之後的路,我們的言語越來越少,到了夜晚休息的時候,阿媚忍不住了靜默,坐在火堆旁低低的哼起了一首曲子。起先還是挺安詳、寧靜的語調,與夜的安寧頗爲契合,可重複過幾遍之後,語調就拉長了,節奏也慢了,一聲聲都帶着某種訴說似的悲切了起來。
“你真是士兵?怎麼被通緝的?”阿布突然靠近我身邊低聲的問道。
“不是,來跑藥材的,被軍隊抓去修工事,跑出來的,打傷了部隊的人”,我裝作漫不經心的說道。很多時候,你越是一本正經的去解釋,別人越難以相信。
“可是你很像特種兵,就是那種舉手投足都能殺人的,很厲害的那種兵”,他怕我不能理解,刻意做着解釋。
“我要是士兵,早死了,他們能讓我活着跑出來?”,我反問道。這是很有效的辯解,沒有一個軍隊抓住了敵方的軍人卻讓他輕易逃脫的,更何況是在己方的土地上。
“也是,都要打仗了,他們不會放過你的”,他說道,算是接受了我的說辭。
“真要打仗嗎?”,我裝作對時事一無所知,也確實不知曉眼下的狀況,很想聽到他最近了解到的信息。
“免不了”,他像是嘆息。
“爲什麼?”我繼續裝。
“我們這個小小的國家有一百多萬軍隊,到處都是軍火,不打仗?那這些幹什麼去?”他說道。
這種說法讓我猛然一驚,這是我從越南人口中聽到的惟一不同的分析,甚至暗合了蜘蛛之前的分析。
“可打仗有什麼好?”我嘆道。
“好不好另說,那麼多人打了多少年仗了,除了打仗都不會幹別的了,就像那些姑娘們,習慣了陪人睡覺掙飯吃,你能讓她們去幹什麼?”,他反問道。
“我的人去你那可不幹這個了”,雪鴛突然說道。
“阿媚,雪鴛說你不幹老本行了?”阿布轉頭去問阿媚。
“老孃不幹了,餓死也不幹了”,她異常堅決。
“你沒幹多久啊,就膩了?”阿布半開玩笑的問道。
“老孃受夠了,不行嗎?你要不同意,我現在就不跟你們走了”,阿媚提高了嗓門。
“同意,我支持,你這麼漂亮,被人糟蹋我都覺得可惜”,阿布說完,站起來把水壺遞給阿媚,接着說道:“知道回頭不容易,敬你一個”,說着倒了點水在水壺蓋子裡,自己仰頭喝了,煞有介事似的。
阿媚的決定讓我很意外,我原本以爲如她這般姑娘,除了年老色衰後無人問津,怕是很難逃離那種燈紅酒綠的場子的。是現實的逼迫,也是一種習慣,想要突然更改,委實不易。但無論如何,我爲她這種決定心懷感佩。
這一路很遠,又或者是阿布刻意控制着速度,我們恰好在第三天的夜裡悄然進入到了桃花莊。他安排的是一個陳舊的院子,有很高的石砌圍牆,圍着兩層的一間民房。黑傢伙打開了院門、屋門,裡面黑漆漆的空無一人,看來這傢伙的小心程度不可小覷,竟然沒有安排任何一個人迎接。
房子結構完整,像是後來新修的,相比圍牆來說,歲月的痕跡尚且很淺。有桌椅、有廚房、樓上樓下共有六個房間,對於我們一行人來說再恰當不過了。位置也合適,大概距離那處風月場二三百米之遙,由於這鎮子本就極小,所以算是邊緣地帶了。四周是全然的空曠,背後隔着幾十米的桑樹地就是草木繁盛的山野了。
黑傢伙點燃了油燈,讓我們等候着,自己跑了出去,等到回來的時候,抱了滿滿當當的吃的,還不忘帶了兩瓶酒。
這個房子像似很久不曾有人住過了,但家用什物一應俱全,連青瓷的酒杯也能人手一個。等到圍着桌子坐下,酒杯都斟滿了,阿布突然用刺刀在右手的中指尖劃了一道口子,冒出的血滴落進酒中,舞動着玄妙的線條。他接着把刺刀丟到了我的面前,示意我照做。
“大哥,什麼意思?”,我裝作滿頭霧水。
“這是我們向你們中國古人學來的,兩個人的血混在一起,喝到肚子裡就是打不散的兄弟”,他一本正經的說道。
“我不喝,是不是兄弟靠得是心,不是什麼儀式”,我斷然拒絕了。這傢伙雖然眼下和我們走在一起,但誰能保證他沒有私心的算盤?再說,我這時候當着雪鴛的面與他歃血爲盟,算什麼?她會不會多想?
“好,我喝,我認,以後我會做到你也認的”,他說道,而後一飲而盡。
“你今夜別睡了,找靠譜的人趕緊安排葬禮吧,早做一步,早安定”,我對他說道。
“你放心,我明天就出殯,保管全鎮的人都知道”,他說道。
我沒有什麼可說的了,雪鴛她們也都累了,魁子一聲不吭的啃着一塊骨頭,似乎對接下來的事情沒有任何擔憂。解決了肚子問題,我們就分頭找房間睡覺去了。阿布和黑色的傢伙也離開了,他們有另一個落腳點,也就在附近處。
爲了安全,我強打精神在院子和附近逛了幾圈。確認沒有異常之後纔回到屋子裡,搬了個凳子到門口,靠門坐着。
鎮子早已經在黑夜裡睡去了,惟獨那處風月場還有燈光朦朧的亮着,這個阿布在這鎮子上會有多少財產?是不是這個鎮子上每一個人都或多或少的與他脫不了關係?根據黑色傢伙的大概說法,街上的店鋪十有八九都是他的,那得是多少年的悉心經營?
我被一些動靜驚醒已經是早上了,黑色的傢伙是來送早飯的,看見我靠着門邊瞌睡,就湊過來說:你放一百個心,這地方安全。
魁子放棄了早飯,他更願意睡覺,小傻拿了點吃的就回房間了,雪鴛和阿媚知道我一夜未睡之後都表示了關切,等到早飯應付過去之後,就要求我去睡覺。
“讓阿媚小心看着點,有生人來最好別見”,我對雪鴛說道。
“你安心去睡,別太擔心,這裡不會有事”,雪鴛說道。
“你知道阿布爲什麼去找軍隊的人?”,我突然一本正經的問雪鴛。
這是個問題,這是阿布被軍隊的人點名緝拿的起因,可我們到現在爲止,都沒有仔細考慮過其中緣由。他爲了經營自己的地盤,打通了所有關節,擺平了很多關係,但一個生意人沒事去招惹軍隊是爲了什麼?他究竟有什麼信息要和軍隊聯繫?
“等他來了再問問他”,雪鴛說道,顯然,她也沒有認真想過。
“我猜一下吧?”,我說道。
“你說”。
“那批手槍”,這是我隱約感覺到靠譜的理由。
我們劫掠了兵工廠,那批手槍流落出去之後必然逃不過黑幫的注意,阿布知道這事是完全可能的。他也應該能夠猜到是誰幹的,捅出去是爲了對付我們,但要辦這件事,直接聯繫軍隊是最好的。首先,兵工廠的事情是不應該由地方插手的,一般是軍隊直接管理。其次,如果告訴地方,那地方的力量與我們對抗並不一定能佔到便宜,但軍隊就不一樣了,毫不費力就能夠一舉端了我們。這應該就是他通過地方聯繫軍隊的原因,但他沒有想到我們設了局,那兵工廠死去的哨兵可是留下了有關於阿布的痕跡的。他這一聯繫,恰好是自投羅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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