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天寒地凍,但這畢竟已經是春天了,只是這一年的春天,嚴寒似乎比以往要更嚴酷許多。
太子趙汗青的手腳此時凍的都有些發青,可他像是毫無察覺一樣,只是盯着李乘風,一目不瞬,似乎要從他的反應中觀察出他的真實態度和反應。
這個問題也的的確確難倒了他,以他現在的處境來說,毫無疑問與趙飛月站在一塊是最優選擇,可這樣做……李乘風就背叛了自己的內心,他就變成了那些他最討厭的利益動物!
什麼是利益動物?
那些喜歡耍弄權謀,眼中只有利益得失的人便是利益動物,在他們眼裡,只要有足夠的利益,一切都可以犧牲。
可李乘風從來都不是這樣的人,他沉默了一下,擡起眼睛,直視着趙汗青,說道:“殿下,微臣自有心上人,讓殿下失望了。”
趙汗青深深的看了一眼李乘風,微微點了點頭,很快便轉移了話題:“再陪我走一走吧。”
兩人繼續向前走去,走了一會,趙汗青道:“我那個弟弟已經開始着手反擊了,你的三計雖好,但無奈父皇心有所慮,恐怕再好的政策也未能盡其全功啊!”
李乘風心道:什麼心有所慮!分明是怕你太過於勢大,想利用四皇子來掣肘你罷了!有你這個弟弟拼命在後面拖後腿,你在前面能跑得快纔有鬼了!敵在皇城內啊!!
李乘風自然不會把這個話給說出來,他道:“四皇子有什麼打算,殿下可曾知曉?”
趙汗青道:“倒是打聽了一些,但無非就是跟我打擂臺罷了。據我所知,在每一家博戲站點的對面,他都開了一家百戲坊……”
李乘風大吃一驚:“啊?每一家對面都開了一家百戲坊?哪有那麼多地方?”
趙汗青笑了笑,道:“真正如他所說的百戲坊只有一家,開在神妙街,其他的都是博戲買彩票的站點罷了。”
李乘風道:“四皇子還有什麼其他的打算?”
趙汗青道:“你搞的那個春蘭會,老四準備去砸場子,你要留神了。”
李乘風笑了起來:“怎麼個砸場子法?”
趙汗青嘿的一笑:“無非還是打擂臺罷了,你搞個春蘭會,他就搞個秋菊會,你開在城西的碧春園,他就開在你對門的羅天園,反正不把你攪黃了,他不會罷休的。”
李乘風打了個哈哈:“若是擺開陣仗,真刀真qiāng的拼本事,那我可不怕他,就怕他手腳不乾淨來陰的!”
趙汗青正色道:“老四雖然性格乖戾偏執,可他真才實學是有的,你別小看他,而且他在音樂舞蹈方面的造詣極深,不下當代任何大家。”
李乘風胸有成竹的說道:“不怕不怕!今晚便去他的百戲坊瞧一瞧,看看他能玩出什麼花樣來!也正好,讓他見識見識咱坑蒙……咳咳,吃喝嫖……咳咳,見識見識咱琴棋書畫,吹拉彈唱的本事!”
趙汗青似笑非笑的盯着李乘風看了會,也沒有再說什麼,畢竟在他的眼裡,他將李乘風看作是自己的朋友,並沒有看作是自己的下屬,因此沒有對他有什麼過多的要求,他只是拍了拍李乘風的肩膀,道:“天下間多得是像老四那樣坐而論道的空談者,少的是像你這樣埋頭苦幹的實幹家!天下興亡,百姓皆苦,希望你這三計,能真正的給天下蒼生帶來福祉呀!”
李乘風很是認真的說道:“殿下過譽了,在下只不過是動動嘴皮子罷了,殿下才是真正的實幹家,在下深感敬佩!”
趙汗青臉上毫無得色,他看向農田中正在插秧的婦人們,目光深沉,他說道:“很小的時候,師傅帶我第一次遠行的時候發生過一次意外,那是我十歲不到的時候。在那之前,我其實與老四是沒有什麼區別的,讀着聖人書,說着聖人言,滿口的齊家治國平天下。可是怎麼齊家怎麼治國,怎麼平天下?不知道!天下是什麼,我們也都不知道。天下,它只存在於我們所看的書裡面,所存在於我們腦海中的想象裡。直到師傅帶我出去看了以後,我才知道,天下不是聖人說的那麼簡單。天下是每個人的天下,是普羅衆生的天下,是勞苦百姓的天下!”
趙汗青隨口說着,用詞裡面連孤這樣的正式稱謂都沒有用上,而是用上了平常的“我”,他緩緩的走着,緩緩的說着,李乘風在一旁一路跟隨,靜心聽着。
趙汗青接着說道:“所有人都覺得:一等的修士二等的文士三等的武士,這些人決定和推動了我們這個天下的格局與發展。此話大謬!真正推動天下,決定天下格局的,是天下蒼生,是天下百姓!你也許覺得,我說這話是站着說話不腰疼!但是,我師傅第一次帶我遠行時我們就遇到了滾地龍,當時整個車隊都散了,我更是掉到了山崖下面,跟衛隊失散,跟師傅失散。當時的我身上斷了十三根骨頭,掉在山崖下挨餓受凍整整兩天兩夜!”
李乘風一驚,他沒想到原來太子還有這樣的故事。
趙汗青又道:“當時我以爲自己死定了,直到一戶藥農上山採藥的時候發現了我,將我撿了回去。那時候我穿着樸素,身無分文,他們不知道我是誰,也不知道救了我有什麼好處,但他們卻拿出了他們最後僅剩的糧食救活了我……”
趙汗青的眼睛裡面隱隱有着淚光,他動情的說道:“當他們宰掉最後一隻老母雞,熬出來的雞湯連嗷嗷待哺的孩子都沒捨得給他們多喝一口,幾乎全部都給我喝了以後,我才明白師傅說的這天下是什麼意思!”
“是這天下的百姓拼命拿出了自己最後一點點的口糧來奉養的我們,纔有了我們這樣人上人的地位,纔有了大齊這五百年的江山!纔有了你們修行人心無旁騖的修行之路!沒有他們,你們難道真能辟穀不食,我們難道真能風餐露宿?”
趙汗青唏噓感嘆的說道:“天下間最可愛者,莫過於這些無怨無悔奉養我們的百姓!你說,我若是不讓他們過上更好的日子,那……我這個太子還是個人嗎?”
李乘風一直以爲趙汗青是一個立志當聖人的太子,他的所作所爲都是爲了自己成聖纔去做的,那是與生俱來的正義感和使命感,可現在他知道,並不是那麼回事,原來太子還有這麼一段隱秘的往事,這也充分的說明了爲什麼太子會如此堅定的要變革,要站在天下百姓這一邊,不惜得罪權貴,不惜得罪修行界,甚至不惜向乾坤神教開刀!
因爲太子看得很清楚,真正奉養天下的,奉養他們這些修士和貴族的,正是這些站在污濁泥田中不畏風雨,不懼寒苦,辛勞一生的窮苦百姓們!
李乘風這一剎那他心悅誠服,第一次發自內心的深深的拜了下去:“殿下仁明,在下李乘風願追隨左右,還世間清明,還百姓安寧!”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