賑災是一項複雜而龐大的工程,而賑災後的重建更是難上加難,更不用說還有幾萬百姓和官兵們需要安葬,以及他們的家人需要撫卹。
一時間泰陽城家家戴孝,門門哭喪,哭聲不絕於耳,盈滿沸城。
隨着寧同義的到來,護衛太子的衛隊以及隨同的其他臣子也都紛紛趕來,一個小小的泰陽城一時間集聚了三名二品大員,五名從二品大員,十名三品大員,三省六部的副手幾乎齊聚於此,堪稱小朝廷。
泰陽城的官員們嚇壞了,他們地處一隅,平時見到一個京城來的五品官都如見天使上峰,這會兒朝廷中太子一系的棟樑之才幾乎齊聚一次,他們一個個都嚇得噤若寒蟬,大氣都不敢多喘一口。
生怕惹惱了太子,一聲令下將他們就地免職,全部都給換了。
也正因爲這樣,有太子坐鎮,其他地方也不敢搪塞敷衍,各地的資源不要錢似的往泰陽送來,那些害怕丟烏紗帽的官員們也都不顧疲勞玩命的連軸轉,僅僅兩天兩夜天時間便解決了幾萬人的喪葬問題。
但不得不說的是,隨着絕無疾的死亡,兇猛的瘟疾也變得溫和了起來,不再是恐怖的染病幾乎一天之內就會死亡的情況,發病期極大延長,可即便這樣也沒有人敢大意。
尤其是最後絕無疾的屍潮攻擊,徹底沖垮打亂了隔離帶,病人們和未感染的人們混雜在一起,使得整個泰陽城的百姓們幾乎全部都陷入了排查和隔離當中,城區全部都成爲了隔離區。
太子趙汗青這兩天兩夜之中徹夜不眠,馬不停蹄的走訪了大量遇難者家庭,他柔聲安撫着這些痛失親人的百姓們。
太子的身影極大的鼓舞了這些百姓們,也越發的堅定了他們之前的信念:救太子就是救自己,幫太子就是幫自己!
但……讓他們感到震驚意外的是……太守李天居然被放出來了,而且……官復原職!
太子的說法是:要讓李天直面這一切的惡果,要讓他戴罪賑災,等安頓好了這一切,再對他進行秋後算賬。
太子的威望一時無兩,百姓們心中雖然有不滿,卻也都壓了下去,一個個用怨恨猜疑的目光盯着太守李天,算是接受了太子的說法。
可是真正懂的人才真正明白太子的這個做法是什麼意思。
“他竟然把太守放出來了?”李乘風看到太守李天重新出來賑災的時候,簡直三觀盡毀,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經過泰陽城這一役,李乘風已經完全認可了太子趙汗青的爲人,而且打從心眼裡佩服這個心裡面裝着百姓的人,可是,他沒有想到的是,太子竟然讓太守李天官復原職!
這種操作簡直匪夷所思!
但趙飛月卻是心裡面跟明鏡似的,她形影不離的跟着李乘風,在廣場角落遠遠的看着太守李天正給每一個百姓陪着笑臉,發放着賑濟的食物和藥品。
雖然有領了藥品的百姓路過太守李天跟前時,惡狠狠的朝他啐唾沫,可李天根本不敢去擦,唾面自乾,滿臉堆笑。
趙飛月卻總覺得這位太守的眼中深藏着怨恨,但她卻無法勸說。
“因爲現在四哥在朝堂之上因爲泰陽事件向太守李天發難,企圖扳倒他!”趙飛月低聲跟李乘風解釋着。
李乘風更加不解,道:“那這不是更好,讓四皇子扳倒他,嚴懲這個玩忽職守,喪心病狂的混蛋!”
趙飛月苦笑道:“不行,官場無小事!三哥既然保他,就說明他一定是三哥的人。如果扳倒了他,然後就能順藤摸瓜摸到這位太守李天的靠山,然後再一路摸到三哥身上去!三哥必然會因此而受牽連,繼而遭受攻擊和更深的影響。”
李乘風也是明白人,趙飛月這麼一說,他立刻明白了過來,恨恨的看着李天,道:“難道就讓這個傢伙這樣逍遙法外了?”
趙飛月搖頭道:“三哥是個嫉惡如仇的人,他肯定不會放過這個傢伙的,只是眼下必須保他,因爲保他,就是保自己!”
李乘風一聲長嘆,道:“爲了保護一個正直的儲君,卻不得不先要保護一個喪心病狂的混蛋!這是何等諷刺之事呀!”
趙飛月沉默了一會,道:“朝堂之上無善惡!只有最後活下來的人才有資格書寫勝利。”
李乘風沉默不語,喟然而嘆。
也正如同趙飛月所說,此時在遙遠的神京,朝堂之上正在爆發一場激烈的政鬥。
泰陽之役爆發後的第二天,四皇子一黨的人率先發難,御史高泰在小朝會上打出了第一炮,炮口直接瞄準了太守李天,狀告李天玩忽職守,喪心病狂,戕害百姓,致使泰陽罹難,生靈塗炭!
緊接着國子監主簿袁朗挺身而出,開始炮轟李天失職,要嚴查推薦他擔任太守的官員的職責。
這時候,四皇子一黨的意圖已經是昭然若揭,矛頭直指吏部左侍郎裴元貴。
而這滿朝文武,誰不知道吏部左侍郎裴元貴是太子一系的五人黨之一?
雖然裴元貴只是左侍郎,可是權力極大,全國各部官員的升職調任他都可以插手過問,甚至有太子的支持,就算是吏部尚書拍板後的任職,他都可以硬頂回去,跟對方磨上個半年,直到把這事情給磨出個夜長夢多來。
所以,只要把裴元貴幹掉,那太子伸在吏部的手就相當於被砍斷了。
對於一個儲君來說,軍隊都不是最重要的,因爲那玩意太子不能碰,碰了很大機率要出大事,一旦被皇帝趙百忍猜忌,那就會發生“不忍言之事”。
因此,對於太子而言,最重要的就是“錢袋之權”與“職位之權”。
錢袋在戶部手中,戶部尚書和戶部右侍郎同樣是太子的人,而吏部尚書是中立黨,至今沒有表現傾向性,因此他對於左侍郎裴元貴的強勢表現一直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可以說吏部同樣也在太子的手中。
一旦裴元貴因爲太守李天的事情而被幹掉,那吏部就將失控,太子的兩大權責就將失去其一,他將變成一個瘸子!
一旦失去了吏部這個關鍵要害部門,太子就無法再控制天下官員,保持對他們的威壓。
因爲吏部直接管着天下官員們的升遷,管着他們的未來,所以,一旦太子丟了這個職位,以他強勢冷酷,瘋狂整頓吏治的姿態,天下間的官員是否還會向着他,那絕對是一個大大的問號。
這一場朝堂中的戰鬥,對於趙汗青來說,是一場絕對不能輸的戰鬥,而這一場戰鬥,纔剛剛開始。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