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堂之中安靜極了,此時就算是白癡瞎子也知道,李乘風絕對不是世俗凡人,而十九年前朝廷下的格殺令,曾經在大齊上下掀起過無數腥風血雨,成千上萬的嬰孩在一夜之間慘死,數不清的大家小戶在一夜之間被滅滿門!
李家全靠家母謝氏憑藉着機敏機智以及運氣這才使得全家上下倖免於難!
若是讓李乘風此時的異象異樣之事傳了出去,那李家便是逃到天涯海角,也逃不過滅族之禍!
他們更知道的是,這個被燒穿了眼睛的孫博仁……他是靈山派的修士!
得罪了靈山派,那也是滅族之禍!
此時進退全是死路絕境!
螻蟻尚且貪生,更何況人乎!
孫博仁在地上抽搐着,身上長袍中跌落出一張燙金的金帖,帖子一腳嗑在地磚上發出一聲清脆的聲響,這一聲響,頓時讓死寂無比的大堂多了一份生氣。
謝氏緩緩站了起來,她默默的走了過去,撿起了金帖,她慘然一笑:“便是這東西,惹來如此大禍!”
謝氏悽悽慘慘的拿着金帖,走到不遠處的火盆旁邊,眼神痛苦的看着火盆中泛着火光的木炭,手中金帖搖搖欲墜了一會後,忽然從她手中跌落了下去。
綠珠瞧見眼疾手快,一聲尖叫,伸手一拍,將金帖凌空拍了出去,然後她手腳並用的撲了過去,一把將金帖抱在了懷中,淚眼朦朧的對謝氏道:“家母,這可是咱們李家全部的希望啊!”
謝氏垂淚慘笑道:“希望?沒有希望了!”
綠珠看了一眼昏迷在地上的李乘風,她眼神中流露出異樣的光芒,小心翼翼道:“家母,少爺必非凡人,未必……”
謝氏忽然發作道:“閉嘴!”
綠珠見謝氏目露兇光,她頓時閉口不言,但金帖卻依舊緊緊的攥在手中。
她雖然是謝氏很小的時候買來的丫鬟奴婢,但她從小在李家長大,早就將自己當成了李家的人,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謝氏希望李乘風能夠成爲大修行人,重振門楣,她又何嘗不希望呢?
謝氏看了趙小寶一眼,目光冰冷,趙小寶一個激靈,立刻磕頭道:“家母放心,小寶命都是李家給的,一定守口如瓶!”
謝氏嘆了一口氣,目光漸漸柔和下來:“還好只有你們兩個在啊!你們都是我看着長大的,我相信你們!”
綠珠和小寶一起跪在堂下,兩人含着淚看着謝氏。
謝氏嘆道:“看來,我們李家在成安城的日子,不長了!”
綠珠和小寶對視了一眼,綠珠大着膽子問道:“家母,我們……要離開了?”
謝氏點了點頭:“這裡,不能再呆了!”
綠珠道:“什麼時候離開?”
謝氏想了想,道:“再過幾天便是祭祖,祭祖完畢後,便離開。”
說着,謝氏走到窗前,向外面眺望而去,遠遠的看見確是遠處的青山連綿,聽到的卻是近處的船工號子。
“這成安,一住就是十年,地方雖然苦寒,但現在真要離開了,那是真捨不得啊!”謝氏眼眶含淚,喃喃道。
綠珠也紅着眼圈,抹着眼淚道:“家母去哪裡,綠珠就跟去哪裡,家母一定不要扔下綠珠!”
小寶也磕頭道:“小寶也是!生是李家人,死是李家鬼!”
謝氏笑了笑:“都起來,這些天私下準備準備,但不要讓其他人知道了。”
綠珠心中一凜,她明白得很,謝氏這意思很明顯便是在離開的時候,不會帶上所有人了。這個機靈乖巧的丫鬟瞥了一眼在地上如同行屍走肉的孫博仁,她有些不寒而慄的打了一個冷戰,低聲道:“家母,他該如何是好……”
謝氏盯着孫博仁,目光閃爍,緩緩道:“家中下人若是問起,便說之前響動,都是上師爲少爺定品所爲,再有多問的,杖二十!”
綠珠微微點頭:“可是……靈山派那邊,如何交代?”
謝氏緩緩道:“這個,我自有安排,你去,告訴其他人,沒我吩咐,任何人不準靠近。小寶,把少爺送到房間裡面去,好好服侍,他醒了以後,什麼也不要說,便按照我剛纔說的說。”
趙小寶不敢將自己和少爺之前劫靈山派供奉一事說出,他道:“若是少爺醒了以後追問評級,那便如何回答?”
謝氏道:“便告訴他說……”
謝氏想了想,道:“一等上品!”
在謝氏看來,反正都要離開了,又何必讓自己兒子知道一些絕望的事情呢?
趙小寶不敢多問,在綠珠幫助下,揹着李乘風離開,過了一會兒綠珠回來,又忙裡忙外的與謝氏一起將孫博仁擡進後屋。
謝氏回到前堂,徘徊了一會,她高聲道:“坤叔,坤叔!”
過不多久,一名頭髮鬍子花白的老者,穿堂過巷而來,這人滿臉皺紋,身形佝僂,約莫六旬有餘,正是李府管家李坤。
謝氏將坤叔扶了起來,她注視着對方,目光中充滿了痛苦,她聲音有些哽咽,道:“坤叔,你來我們李家,有多少年了?”
坤叔人老成精,立刻明白對方心意,他毫不猶豫的跪了下來,咚咚咚嗑了三個響頭:“啓稟家母,老奴八歲賣身李家,侍奉李家三代家主,至今已有五十三年!”
謝氏道:“阿淳是你帶大的,我兒也是你帶大的,在我的心裡面,我從未將坤叔你看成是下人,我一直當坤叔是我們李家的家人。”
坤叔眼眶發紅,眼淚不住的打滾:“老奴知道!當年漢陽大災,老奴父母險些餓死,還是先主慈悲,賞了銀糧,這才活命!這些年來,老奴親人早已仙去,老奴在李家深受重恩,如同再造!在老奴的心中,無論是家主家母,還是少爺,都是老奴在這個世上最後的親人!家母若是有什麼吩咐,儘管開口,老奴粉身碎骨,也一定辦到!”
謝氏垂淚道:“此事事關我們李家一門生死,坤叔此去,九死一生!”
坤叔含淚而笑:“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謝氏哽咽跪了下去,坤叔慌張攔住:“家母有何吩咐,儘管說來,切勿折殺老奴!”
謝氏在坤叔耳邊低聲耳語着,坤叔靜靜的聽着,臉上不見一絲一毫的波動,聽完後,他朝着謝氏深深一禮,轉身靜靜的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