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雲觀廢墟上,兩股狂風如同犁地一般飛速旋轉、追逐,帶起的碎石泥沙遮天蔽月,李天畤靜靜的站着,始終沒有動,傀儡大陣固若金湯,黑麒麟也從高空落下,伏在後山的一處險峰上虎視眈眈。
綠色的旋風漸漸佔據着上風,慢慢控制黑色龍捲風的走向,最後一口將其吞下,這個過程比預計的還要快,諸天戰爭中,李修成沒有直接對陣過血族,血族同樣不熟悉李修成,也無從知道葉刀的厲害。
一捧黑泥土全部被收進了烏黑色的瓦甕中,而那血紅色的怪物被困在了黑色卷軸中,兩根卷軸,兩個空間,一根裝滿了宇文求同畢生收集的寶藏,另一根的內部則是極爲複雜的摺疊空間,被困於其中的神通者很難在短時間逃脫。
困住祭壇和血族生同志雖然只是權宜之計,還冒一定風險,但李天畤暫時還不想滅殺它們,他需要知道血族的動向,需要知道空間裂隙是如何打開並被利用的,還有,製造血案的肖衍達在血族中的地位等等。
以上問題,董老頭同樣想知道,但他考慮的方向並非與李天畤完全相同,雖然他選擇再次信任李天畤,需要與之進行詳談,然而時間似乎總是不站在凡生這一邊。
因爲李天畤的神識裡先後出現了多達六處暗紅色的光點,那是‘幻化魔盒’中‘星蟲’的報警,表明‘星蟲’已經找到了六頭被召喚出來的血族神魔,就在流雲觀這處裂隙下。
“必須立刻啓動全面應急預案,召集所有人開會。”饒是董老頭見慣了大風大浪,聞聽還有六頭血族神魔已經逃往內陸各地,也禁不住勃然變色。
一頭血族神魔已經這般可怕,跑出去六頭豈不是要掀起大動盪?不僅董老頭,許姓老者也大感辣手,甚至心裡上產生了一絲懼意,剛剛見識了李天畤的真實手段,他自知實力上要與之差出十萬八千里,自討就是眼下所有修行者加起來對付一頭血族都難有一分勝算,不禁面露擔憂。
“暫時是六個,但不見得比這一頭強。”李天畤的話並非危言聳聽,也不是安慰,僅僅是實情陳述,‘星蟲’暫時就發現了六頭神魔,後續還有沒有更多,誰也說不清楚,隨着時間的退役纔會有結果。
另外,血族召喚同伴,最高效快速的辦法,也最爲血腥,那便是原始血祭,但這種辦法往往難以召喚出真正的強大者,而且越先召喚出來的神魔,實力越弱,所以李天畤並不擔心逃出去的血族,而是更關心這處空間裂隙,看守此處將極爲辣手,除了黑麒麟,他沒有更合適的人選。
“六個血族交給我,有限的力量還是要用在看守三處裂隙,流雲觀是重點,建議後續的調查也應該快速推進,我會把黑麒麟留在這裡配合。”李天畤主動承擔任務,也沒有明着否定董老頭興師動衆,除了一句看似廢話的建議外,多餘的一個字都沒有說,便騰空而去。
“小夥子人還是不錯的。”許老頭望着消失在遠方的光跡,如釋負重。
以李天畤剛纔展現出來的手段,對付六頭血族神魔自然是不在話下,兩個老頭當然也希望李天畤在這種時候能多擔當一些,事實上李天畤每次都會承擔的更多,但這回董老頭聽出了弦外之音,同樣望着夜空,呆了半響都沒說話,直到目光觸及後山山巒上的黑麒麟後,他才悚然一驚回過神來。
“他需要一句話,或者一個態度。”
“什麼情況?什麼態度?”許老頭莫名其妙。
“二十年前的一樁公案,與肖衍達有關,我瞭解的不多,會抽空跟米甲深入聊一聊。”董老頭有些疲憊,雖然過去了這麼久,從他的層面瞭解,還是有些敏感。
“他展現出來的實力讓人難以想象,即便是我到了現在這個境界,想要羽化飛仙也勢必登天,而他早已邁過了那道門檻,實在看不清到了什麼層次。”
“他不是修道者。”董老頭沉默半響,丟下一句話便迅速離去,他有很多事要做,也承認李天畤點的每一處都很重要。
追殺六頭血族神魔對李天畤來說並非難事,難點是需要時間,天南地北,即便他能夠騰雲駕霧也要費些手段,還有,如何撬開這些血族的嘴巴?以及肖衍達的去向,這些統統都要解決,但短時間內顯然無法完成這個過程。
當李天畤在晉南山區擒獲第三頭血族神魔後,已經是次日的上午,但這頭血族毫無意外的又在他手中死了,連五分鐘都沒撐下去,酷刑無法撬開這些傢伙的嘴,就連陰狠的搜魂術也不行,這個奇怪的種族,靈魂居然是一枚封閉的原核,強行打開便會自爆。
李天畤已然受傷,第二頭血族神魔自爆讓他猝不及防,被震的元神不穩,氣海翻滾,李修成從沉眠中驚醒,顯然嚴重影響了他的恢復和覺醒,自然大發脾氣,所以迄今爲止,唯一被他拿下的血族活物依然還是流雲觀的那一頭。
這是很傷腦筋的事,擡頭看着冉冉升起的朝陽,李天畤忽然發現自己的思路走偏了,流雲觀血案之前,他把所有精力都放在如何囚困磐莽,如何破開空間裂隙這兩個難點上,最近才被肖衍達的事情所吸引,隨後自己的思緒便跟着這些事件往下走,現在發現真的偏離了所關注的重點。
不知不覺中,李天畤已經一身冷汗,身軀沖天而起,同時放開神識的觸角,儘量向東北方向延伸,感受着某個區域的天地氣息的微妙變化,然而距離太遠,即便是他的身軀已經拉成了一道淺淺的光跡,也不能夠瞬間便至。
無名山地宮廢墟的深處,那個曾經囚禁過‘魔淵魔王’的空間裡不知何時出現了一個黑影,黑影仰望着頭頂的幽藍的空間裂隙,忽然咿咿呀呀的哼起了不知名的歌謠,他的嗓音乾澀,像石塊摩擦鐵皮的聲音,極是難聽,但很有韻律。
黑影的腳下已經多了一座用石塊壘起的三角錐形石臺,隨着歌聲展開,他開始手舞足蹈,併合着韻律圍着石臺轉圈,狹小空間裡的氣溫迅速升高,那道幽藍的空間裂隙開始有了反應,一道如水紋般的波痕慢慢擴散,緊接着又是一道,緩緩的,十分輕柔。
隨着黑影的歌聲越來越高亢,三角錐形石臺也漸漸變得灰暗,原本清晰可見的石塊慢慢融合,很快渾然一體,繼而顏色變成深灰色,直至徹底的黑色。
黑影還在高唱,嗓音更爲沙啞乾澀,而裂隙裡的波紋越來越粗,盪漾和散溢的速度也隨之加快,不知不覺中,深色的幽藍已經變成了如晴空的碧藍色。
空間裡的溫度還在升高,高到連石塊和山體都開始發燙,黑影卻越跳越快,嘶吼的聲音已經完全無法聽出音節,似乎已經快喊破了喉嚨,將存在其中經年已久的腌臢物全要噴吐出來,已經變成漆黑色的三角形石臺的棱角開始隱隱泛出紅光,嘩啦一聲,頭頂的空間裂隙像忽然滾開的沸水一般翻起了浪花。
“混蛋,你這樣搞法,像害死老夫麼?”自地底深處傳來磐莽的吼叫,聲音猶如巨錘在敲擊大鐘上,龐大的轟響衝擊着黑影所處的小小空間,碎石像下雨一般掉落,那三角石臺啪的一聲出現了一道粗大的裂縫,頂端沸騰的小池塘也迅速平靜下來。
黑影卻哈哈大笑,就像老樹剝皮一般難聽,手舞足蹈又繼續昂首高歌,三角石臺的裂縫在緩緩癒合,頂端如小池塘一般的裂隙又開始泛出浪花。
“我與緋雨長老素來交好,你究竟是紫風和血河中的哪一位?爲何一定要壞老夫大事?”
黑影安靜下來,然後彎着腰開始大聲咳嗽,咳了好半天,彷彿要把喉嚨深處的肺葉和肺泡全都咳出來,粗重的喘息漸止,黑影伸手一抹嘴角的鮮血,“磐莽大人,我並不想以這樣的方式冒犯您,但數次與您接洽,未能如願,只好出此下策,緋羽張老已然亡故。”
“那麼你便是血河?”
“正是。”
“老夫是被鎮壓的殘破之軀,有何好見的?”
“莫非大人您願意一直這樣下去?”
“難道你還想怎樣?莫要忘記,你我皆是域外之族,受着凡間大道法則壓制,各自安身立命尚且勉強,那道你還想着衝破這大道不成?”
“有何不可?”
“呵呵,口氣不小,既然你已有辦法,爲何還來尋找老夫?”
“合作。”
地底下的磐莽沉默着,並無迴音。
黑影靜靜卻也不着急,片刻後繼續道,“實際上,家師在千年前便來到了凡間界,並佈下我族的聖血陣法,爲的便是今日之危局。”
“聖血陣法?你在哄騙三歲的娃娃?”
“的確如此,否則小可也不會冒此風險來求見大人。”
“千年的時間,緋羽並未曾向老夫提及此事。”
“家師有不得已的苦衷,還望大人海涵。但他老人家高瞻遠矚,早已算到千年之後滅世的危局,所以才早有佈置,熟料這陣法未等傳到我與紫風,他便出了意外。”
“所謂滅世危局,早有鐵證,神魔兩界大戰之前,古神界和佛界便已消亡,你莫要給緋羽帶高帽子。”
“家師算的是我鬼蜮的危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