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沒有啥危險?”儘管藝高人膽大,不怎麼擔心,但李天疇表面上還要裝作一副緊張、驚慌的樣子。
“放心吧,人很可靠。再說了,北邊的口岸都臨時關閉了,總不能回頭重新辦手續,再到仰光去繞圈子吧?咱又不是叛國,圖個方便而已。”潘老頭不以爲然,但對李天疇的表現卻十分滿意。
“好吧。我只是想多看看風景,不想惹麻煩。”
“嗐,你這年輕人,比我老頭子都不如,照你這麼說,在海外務工的華人天天都要擔驚受怕嘍?”潘老頭淡然一笑,只是笑容中含有毫不掩飾的譏諷之意,“這邊,這邊。小巷子走到頭就是了。”
在一間低矮的平房前二人駐足,老潘四下看看後,伸手叩響了木門。不大的功夫,聽到屋內踢哩趿拉的腳步聲,到門前嘎然而止,然後好大一會兒功夫都沒有動靜。
潘老頭很有耐心的昂首站立,李天疇則默不作聲,他知道里面的人正隔着門板觀瞧,但搞不明白雙方爲什麼不說話。
嘎吱一聲,極爲破爛的木門被打開了,門框內站着一名矮瘦矮瘦的中年男子,五官凹陷,就連鼻子也是塌的,但雙目十分有神,泛着寒光看向二人。
潘老頭此刻煞有介事的雙手合十,笑呵呵道,“郎咯老弟,還記得我吧?”
郎咯奪人的目光稍稍收斂,衝潘老頭頷首之後又盯着李天疇上下打量,毫不掩飾戒備之意。老潘又連忙介紹,“這是我同伴,很正派的小夥子,一同去密支那。”
李天疇很友好的衝對方笑笑,心底卻暗暗皺起了眉頭,感覺二人的言行舉止很不對勁兒,此次見面看上去事先已經有過約定,但從老潘的話語中又表現出突然造訪的意味,這種細微的矛盾想掩飾什麼?
這時郎咯突然也衝李天疇齜牙一笑,然後轉身咣的一聲關上了木門回屋了。
“這?”李天疇摸不着頭腦,以爲不知何故得罪了郎咯。
“啊,不要緊,他去準備一下。我們在這兒等着就好了。”
果然,也就三兩分鐘的時間,破木門再次被打開,郎咯揹着一個小布兜出來了,他換了一身草綠色的軍裝,腳穿國內俗稱的解放膠鞋,頭上一頂綠軍帽,乍一看像國內六七十年代的士兵,只是沒有任何徽章和標記而已。
印象中這身打扮似乎在緬國北部十分流行,似兵非兵,似民非民的不倫不類,可能是常年戰亂的原因,也可能是因爲當地物質匱乏的緣故,總之讓人感覺怪怪的。
郎咯一聲不吭的走在前面,潘老頭給李天疇使了個眼色急忙跟上,就這樣,三人不聲不響的行進在凌晨鎮上的小街,如同幽靈一般,很快消失在黑暗中。
而遠在茫市的疾控中心,許文等人如同重見天日般的在一棟秘密禁區二樓,貪婪的看着窗外的一線晨光。在被隔離一天半後,除武放之外,大夥兒都被放了出來,未感染未知生物病毒的初步結論讓衆人輕鬆了不少,再有半個小時,最終結果出來後,大家就可以離開這個可怖的地方了。
此次大夥兒看似有驚無險,實則非常幸運,武放的確被感染了某種生物病毒,雖然症狀不太嚴重,但難點在於病毒樣本是全新的,介於沙林和芥子氣之間的變異新種,通過空氣以成熟的孢子侵入人體,造成感染,潛伏期在兩三天就會發病。
唯一慶幸的是還沒有證據表明人與人之間可以互相傳播,否則許文等人就不會這麼走運了。但生物病毒的出現預示着一個很嚴重的問題,對手似乎並不在於圖謀一兩起恐怖襲擊,而是有着更大的陰謀。
這樣一來,整個案件的走向和偵破基調都要發生了變化,在上級沒有進一步指示之前,省公安廳與地方國安已經迅速行動起來,第一時間關閉並徹查木器廠,同時由地方國安抽調精幹人員配合新到達的外勤組進駐猛苛。
一方面結合案件本身並以尋找袁華三人爲突破方向,對小鎮進行縝密調查;另一方面,就是梳理武放曾經走過的偵察軌跡,重點對小鎮外圍和潘帕口岸進行拉網式排查,而武放曾經住過的小旅館已經被勒令停業,疾控中心的人離開後,專案組將又一頭紮了進去。
這一系列快速、果斷的行動表面看似波瀾不驚,但處處透露着沉悶與凝重,尤其是木器廠被警察突然查封讓敏感的人嗅出了危險的味道,小鎮一時間陰雲密佈,山雨欲來。
警方對木器廠進行了反覆搜查,並沒有發現太多有價值的東西,而武放所說的那尊酷似真人的木雕則被當作危險品封存在臨時改造的物證室裡。之前,疾控人員和生化專家已經小心翼翼的對那排小平房進行了精細檢查,提取了上百份的樣本,以期找到不明病毒的活性孢子,目前正在緊張的化驗甄別中。
而對木器廠的所有人員都以“隔離”的名義進行了秘密審查,包括了那名詭異的老者和狗。
但結果卻不理想,從幾名青年工人身上問不出什麼東西,都是小鎮本地人,只知道木器廠原是白家的產業,在一年前轉手給了本鎮一個姓錢的中年人,錢老闆在縣上還有生意,所以一年四季回小鎮的時間屈指可數,大家對其不甚瞭解,在廠裡管事做主的是兩個大匠,一個叫嘉措,一個叫布博日滿,都是景族人,也曾是白天雄的徒弟,其他的就知之甚少了。
負責主審的郝克成把主攻方向放在了詭異老頭和那兩個大匠身上,但並未取得預期效果。老頭比想象中要難搞的多,一副癡呆模樣,混沌的雙眼都快眯的看不見眼仁了,整整一個下午對方都在半睡半迷糊中。無論從什麼角度問話,老頭只有翻來覆去的幾句,“我是個可憐人,快餓死的時候,白廠長收留了我,我就是一個看門的。”
從其背景調查來看也很簡單,老頭姓賴,具體名字不詳,大概是十五年前,從外地流浪來到小鎮,餓昏在白家宅院門口,被白天雄救下後,看其可憐就收留下來,讓老頭在木器廠值班,看管廠院,做個更夫。
兩次人口普查,鎮公所民警原本要將老者作爲外來人口收容或遣送原籍,無奈老頭時而正常,時而呆傻,但即便是正常的時候,他也說不清楚自己的家鄉在哪裡,只好強制收容。可不久後老頭又自己跑了回來,還蹲在在白家院門口,白天雄無奈,出面找人爲其辦了暫住證,數年後登記爲常住人口,算是有了戶口。
十五年,也僅僅是個籠統的數字,因爲鎮里人實在記不住準確的時間,就連白天雄自己也沒記住。但不管怎麼說,老賴算是在小鎮安身立命了,他絕大多數時間都呆在木器廠,偶爾會到鎮上轉轉,買瓶小酒,或是看人下棋,再就是在白家門口蹲上一會兒。
雖然行爲怪異了些,但並不討厭,也沒得罪過鎮上任何一個人。所以,久而久之,鎮里人也就接納了他,只知道這是一個孤寡可憐的老頭兒。
審訊表現、調查結果和口供都驚人的一致,從這可憐的老人身上看不出任何可疑之處,更遑論武放曾提及的極度危險的字眼。李忠不服氣,在帶老頭離開臨時審訊室的時候,手指加力扣在老頭的肩胛骨上,而老者瞬間臉色煞白,搖搖晃晃的竟然跌倒在地上,完全一副年老體衰的樣子,從手上感覺來看,對方之瘦弱也就剩下骨頭了。
李忠大爲不好意思,連忙伸手攙扶起顫顫巍巍的老賴,而一旁默不作聲地郝克成卻突然神色一凜,腦海裡浮現出另外一個人,已經離開人世的範木匠,兩者之間看似沒有什麼關聯,但偏偏有一個同樣的數字出現將他們串在了一起,十五年,是巧合麼?
也就是說十五年前,小鎮先後來了兩個外地人,一個是入贅而來的範木匠,一個是落魄流浪的老賴。最終這兩人都在小鎮紮根,成了半個本地人。不同的是範木匠際遇悲慘,最終死於非命,而老賴卻一直默默無聞,直到木器廠事發。
從表面來看,這兩個人同在小鎮卻幾乎沒有什麼交集,最多是碰上了點點頭,打個招呼而已。二人之間有沒有更深層次的接觸?郝克成不好輕易下結論,但範木匠生前不止一次的深夜去過木器廠或周圍卻是技術手段查實的結果,那兩雙膠鞋上的泥印是最好的證據。
但在日後的調查走訪中,木器廠的人均否認了這一點,只有老賴承認有一次後半夜值班時見過一個黑影在木器廠周圍轉悠,但具體是不是範木匠,他不能確定。
範木匠生前的行動軌跡的調查由此陷入了僵局,幾個謎團也讓郝克成猶豫不決,一是那兩雙膠鞋爲什麼會藏在範家院子的外面?二是同爲木器手藝人,範木匠爲什麼生前和白家從不往來?是同行相輕的緣故麼?還是白天雄隱瞞了什麼?又或是木器廠的人集體在說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