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天畤的步伐忽然又放緩了一些,但依然有力,因爲他找不到神藏了,或者說他與神藏間的感應暫時中斷了,他隱約知道發生了什麼,所以並不慌張,只是不確定這種變化會持續多長時間。
倘若他能以識海之眼探查神藏,一定會大吃一驚,那個豐富多彩的小世界已經蕩然無存,整個空間變成了一個碩大無比的渾濁的球體,表面暗淡無光,在緩緩旋轉中散溢出十分可怖的能量。
不時的有一縷縷青煙一樣的飛絮飄散出來,在黑暗的神藏外層很快化於無形,李天畤的周身不斷的騰起熊熊的火焰,天空中不斷的傳來鳴嘯聲,一塊塊七焰烈甲的配件紛紛落下,大衍相贈的衣衫早已燒爲灰燼,卻恰好被烈甲所取代。
巨型的渾濁球體內部在發生着極爲複雜和恐怖的變化,不同屬性的暴烈能量無時不刻在進行着劇烈的衝撞,有的在高溫之後無影無蹤,有的重新聚合,然後形成更爲狂暴的力量,兩團勢均力敵的能量體相撞往往會造成十分恐怖的震動,有青煙一樣的狂暴物質會散溢出去,更多的能量附着體會在爆炸餘波之後漸漸沉寂下來。
這種附着體似乎可以不停的細分下去,直到無法分割的最小顆粒,其實就是一個個繁簡不一的符文,簡單的只有一個點,複雜的要比李天畤見過的最爲難懂的篆書還要複雜百倍。
這種內部反覆衝撞和組合的過程其實只有短短的數十個呼吸的時間,李天畤卻像是經歷了漫長的歲月,可奇怪的是,無論如何劇烈的衝撞,都未給他造成過於嚴重的傷害,最差的感覺就是神智遲鈍,肢體的反應糟糕,手腳不聽指揮也難以協調,所以他不得不再慢下腳步,即便如此也走的極爲艱難,甚至連摔好幾個跟頭。
雖然李天畤體會不到那種恐怖的能量衝撞,但整個山坳內的血族卻有了十分可怖的體驗,那種感受比**在身邊爆炸還難受,心臟如同被大錘重擊,軀體內的血液和組織隨着衝撞而劇烈震盪,修爲弱的神通者瞬間就被震的血肉模糊。
強悍的神通者也不好受,紛紛調動真元苦苦抵抗,高階血族受到的震盪較小,而只有那些真正的強者纔不爲所動,其中就包括了那幾名神秘的老者,但他們的內心卻驚駭的無以復加,情緒都寫在了蒼老的臉上,彷彿只是喘息的時間,每個老頭的額頭和眼角的皺紋都加深了幾分。
不僅老頭們深知能量的可怕,就連地下的聖血大陣也發出十分狂躁的震盪,彷彿對這種挑釁充滿了憤怒,這一次,辛娜和老頭們的感知都實實在在。
這種感受喜憂參半,聖血大陣終於要重見天日,而李天畤身軀裡迸發出來的氣息讓所有強者忌憚,一名老者終於忍不住,身軀騰空而起去擊殺李天畤,但彈坑裡的血漿忽然翻滾,四周的岩層已經在開裂,於是在其他老者的注視下又生生落回原地,這個關鍵的時候沒有誰敢掉與輕心。
於是彈坑周圍所有侍立的高階血族都開始大聲吟唱不知名的古老歌謠,伴隨着漸漸誇張起來的肢體,進入了一種類似於朝聖者一般的癲狂狀態。
原本一絲神性不足以引起李天畤神藏這樣的可怕的變化,但他先後兩次赴死的決心,終於引動了體內強烈的應急機制,蟄伏已久的底層屬性忽然爆發,再加之感應到了極具威脅性的毀滅氣息,這種爆發才這般暴烈和突然。
李修成和大衍都曾說過他是混沌體質,作爲大神通者,他們一眼就看出來李天畤體內極其混亂的氣息,所有神通者的氣息和神藏構造都可以用規則來解釋,唯獨李天畤的不能,他神藏彷彿有自己特殊的規律,又好像全無規律,可以是無限寬廣的空間,能容納下一方世界,能隱藏古神神殿,也可以小到濃縮成一個球體。
這也是爲什麼李天畤雖然在一步步的覺醒,但神通施展出來始終毫無章法,宇文求同的大黑槍,李修成的葉刀,戰神殿的入門戰技神策引,甚至在‘巡遊者’時領悟的‘幻殺’也能當神通來用,如是等等一鍋大雜燴,完全沒有當年戰神的風采。
所謂萬物皆有規律,萬事皆無長法,不依照既定規律和法則行事便是亂,亂字本身也是一種規則,是更爲底層的規則,上層規則被打破便形成了亂,亂不可持續,混亂後必然會生成新的規則,所以在事物的發展中,亂不是常態,但必不可少。
李天畤神藏氣息中的混亂也並非常態,是在進一步覺醒中必經的過程,但這種混亂超越了一切底層規則,是推翻一切重來的混沌法則,沒有任何生命體質能承受這樣的顛覆,但混沌體可以。
當渾濁的球體漸漸趨於清明,當狂暴的能量緩緩歸於沉寂時,令人恐怖的球體自然破裂了,與神藏外圍的黑暗融爲一體,李天畤識海的目光又能重新看到自己的神藏,許許多多數不清的星點粒子緩緩的盪開,散佈的到處都是,原本神藏的區域仿若一個新的宇宙,羣星璀璨,空間廣袤無邊。
其中一顆淡藍色的星體,靜靜懸浮在這個空間裡,緩緩旋轉,在微觀的視角下,星體內部生機盎然,天地間充滿着靈氣,元氣之海重生,再也不是單純的蔚藍顏色,而是泛着金光的深藍大海,海面寬廣,驚濤拍岸,因爲東方的天際間有一輪豔陽,綻放出奪目的光華,給海面鍍上了金色的光輝。
浪濤下隱隱有巨大的海獸在潛游,大片的魚羣在嘻嘻,遠端有成羣的水鳥翱翔,時不時的有巨鳥如炮彈一般從低空扎入海面,泛起朵朵浪花,不久後重新浮出水面,嘴緣上已經多了一條活蹦亂跳的鮮魚。
由海岸線延伸到很遠的灘塗,再由灘塗延伸到高原、遠山,更遠處有遼闊的草原和一望無際的林海,一切都好像是曾經神藏中的世界,但一切都不一樣了,不僅僅是有日光的照耀,而且充滿了靈氣和活力,各種不知名的獸類在林間漫步、覓食。
林海後面似乎有斷斷續續的平原和灘塗,在大片的綠色之中似乎還有亭臺樓閣一樣的建築,難不成還有凡生在此處活動?
天穹的遠端重新出現了不明的空間,像一片濃厚的雲團,但不再是黑色,而是灰濛濛的一片,即使是洞察之眼也看不清楚裡面的狀況,那個位置曾經是宇文求同的火炎天宮的投影,後面深藏不露的是古神的神殿羣,如今還在麼?
那些在渾濁球體鉅變時不知躲到什麼地方的氣泡又重新出現,它們在碧藍的天空中搖搖晃晃,隨着和煦的清風緩緩飄落,在海岸邊,在河谷旁,在草地上,氣泡緩緩消失,李修成的金身和元神都在沉睡,大衍極爲模糊的元神已經恢復了幾分氣色,三頭妖獸驚慌不已的看着四周,雖然不再屁滾尿流,但遲遲不敢挪動半步。
但這一切只是一方世界,廣袤的天空之外,還有無數這樣的璀璨星辰,它們都該是怎樣的世界?混沌改造的過程難道時空重塑?那麼曾經存在過的世界和眼下的小世界有什麼聯繫?李天畤有太多的問題,但此時無法去一一追索,因爲頭頂升起了一團恐怖的陰雲,它是紅色的,隱隱的在流動,長長的不見首尾。
這是血之長河,遠在虛空深處的血河,哪怕只是一個投影,也預示着血族的聖血大陣現世了,耳邊傳來血族的歡呼聲,一層接着一層,一浪高過一浪,已經蓋住了周圍炮彈爆炸帶來的巨大轟鳴聲。
血族不斷的在流血喪生,但此時依然還有相當的數量,而源源不斷趕來的血族強者更是不知道還有多少,山坳口的傀儡能擋住普通神通者,但對於高階血族就無能爲力了,一個世界的生靈,即便的殘存下來的數量也是相當恐怖的。
令人畏懼的長嘯聲依然零星的響起,咔噠一聲,最後一個腕甲緊扣在李天畤的手腕後,周身已經漸漸緩和下去的炎火又再度爆燃,大紅色的披風順勢飛揚,李天畤仿若置身在一片火海之中,他仰頭凝望,默默唸叨着應該還缺一個。
血河的陰影遮蔽了天空,李天畤忽然單手舉起了大黑槍,一道黑光沖天而起,黑龍的虛影直接沒入了陰雲,血河的陰影似乎沒有泛出任何漣漪,但在更高的空間出現了一朵朵可怕的紅雲,隨風飄蕩,然後整個天空沸騰了,電閃雷鳴,竟然下起了如瀑布一般的血雨。
“不!”山坳深處出來一聲怒吼,一道身影衝上了雲層,隱約是三角形祭壇中的一名老者,但他很快便從血雲中摔了下來,並非打不過黑龍,他甚至連黑龍的影子都沒見到,便遭受了難以想象的重壓,血之長河並非是他所能觸碰的,即使他是血族。
緊接着,黑龍也從雲層中栽落,數十丈的身軀變得如同草蛇一般渺小,失魂落魄的一口氣鑽入大黑槍中再也不出來了,黑龍自然也無法撼動血之長河的威壓,只不過李天畤賦予它了神聖的氣息才能攪亂血河,但僅僅是形成了一圈小小的波紋,這就夠了。
撼動心魄的長嘯聲再度自天際傳來,一個金光閃閃的事物從血河那泛動的波紋中鑽出,然後陡然減緩了下降的速度,慢慢的飛落在李天畤的頭頂,那是七焰烈甲的最後一個部件,戰神頭盔,半圓形純金色,式樣古樸粗獷,盔頂中央的大紅纓猶如九天神鳥,熠熠奪目。
至此,重生後的烈甲終於齊整,李天畤的身軀在不經意間長高了數尺,看似微不可查,但從其中瀰漫出來的恐怖氣息,讓整個空間顫動,這就是當年的李修成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