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可能?”周青忍不住嗤笑,深邃的眉眼中充斥着嘲諷,“蕭寧,你怕不是推理電影看多了?搭便車殺人是什麼你知道嗎?現在被逮捕的可是王玉慶!”
搭便車殺人,是辦案亦或者推理小說中經常出現的一個字眼。一個連環殺手殺人後,其他人效仿該殺手的行爲方式進行模仿殺人,從而給人產生一個誤區——所有的死者都死於連環殺手。
雖然人們常說沒有完美犯罪,世間所有的犯罪都留有蛛絲馬跡,可是搭便車殺人卻往往能夠達到極高程度的“完美犯罪”,因爲這種方式無形之中產生了替死鬼,使得“警察”、“兇手”、“死者”,這三個案件要素得以完整。
只是在周青的眼裡,眼下這個案件絕對不是搭便車殺人,否則的話,王玉慶又怎會被逮捕?
蕭寧的視線尚未從王玉慶身上挪開,他輕聲問道:“錢警官回來了嗎?”
踢踏踢踏的腳步聲在幽靜的走廊中響起,錢昊一把推開房門,滿額細密的汗珠。
“調查結果出來了!”
......
“所以王玉慶只是對尤正浩積怨?他甚至根本不認識張自明?”周青冷着臉,視線不由自主地瞥向蕭寧,難不成還真讓他說對了?
錢昊方纔不是去幹別的,正是去調查王玉慶和尤正浩的關係。據兩人的同事說,王玉慶是尤正浩的學徒,雖說殺死學徒,可尤正浩仗着自己經驗豐富,倚老賣老,除了平時髒活累活都交給王玉慶幹,閒來無事時也會對其進行責罵說教。
“怎麼會這樣?”周青的太陽穴漲得發痛,昨晚他連夜和交通部門溝通,眼皮一下未合,精神有些恍惚。
監控室裡的燈光暗淡,蕭寧的臉色愈發顯得蒼白,他面無表情地說道:“在推理小說中,搭便車的那一方都處於優勢,可是還有一種情況,當真兇比搭便車的人智商高很多,又更加小心謹慎的時候,搭便車的那一方反倒處於了被動。”
牆上的時鐘一分一秒地轉動指針,周青的心臟撲通撲通地狂跳,他的手腳有些發涼。
誠如蕭寧所言,當智商極高的人產生惡念,帶給社會的將是比普通人可怕不知多少倍的災難。可當今這個社會,激情殺人越來越少,扭曲的價值觀在殘酷的現實下滋生,高智商的兇手層出不窮。
如果這小子想要殺人,他們能否偵破?腦海中猛然竄出蕭寧履歷裡的那一條,周青頓感不寒而慄。
再次走進審訊室,周青的目的已經和上一次截然不同,他輕輕把椅子挪開坐下,目光也不似方纔那般冷厲逼人。
“王玉慶,張自明是你殺的吧?”周青決定先打破王玉慶自身的心理防線。
王玉慶頹然地點點頭,伸出粗糙的雙手在黝黑的面龐上一抹,沙啞的聲線響起:“我早就猜到會有這一天了,說實話,我也在後悔,自己是不是不該爲了一個人渣浪費大好的青春,我,我還年輕。”
無論是周青,還是監控室裡的所有人陷入了沉默,很多兇犯就是忘記了這一點,纔會走上不能回頭的道路。
“因爲尤正浩平時一味支使責罵你,你就把他殺了,值得嗎?”周青的喉嚨有些發癢。
“不,不是!”王玉慶的情緒霎時間變得激動起來,他擡起頭,瞪大充滿血絲的雙眼,“我殺他,是因爲他的那些話,警官先生,你們調查過的吧?應該知道吧,我說我要努力掙錢娶媳婦兒,他就說我的工資在這個城市連個衛生間都買不起,我說那我不娶媳婦兒了,他又說現在這個社會,年輕人都變成了神經病,不孝有三,無後爲大......”
說着說着,大滴的淚水從王玉慶的眼眸中涌流而出,他捂住臉龐哽咽道:“他一直說,一直說着各種打擊我的話,我知道,你們肯定不能理解,可是我受不了了,我實在是受不了了。”
張了張口,審訊室裡的小李定定地望着王玉慶的身影,怔怔道:“能理解,怎麼可能不理解?”
而一旁沉默不語的林夕陽眼中也涌現出複雜的神色,王玉慶的情況正是她大學論文研究的課題——《論長輩的精神壓力造成的影響》,彼時那篇論文並未受到關注,可隨着時代的巨輪驅動,她清晰地感覺到這種情況日益嚴重。
二十一世紀的年輕人,至少有百分之九十以上遭受着來自父母、老師、前輩長輩等數不勝數的精神壓力,更何況這些年輕人大多數是獨生子女,這好比一個水壩長期被迫受到好幾個渠道的注入,大大增加了崩潰的可能性。
不安地用食指指腹摸了摸下巴,又撓了撓發癢的腦袋,周青一時無話可說,腦海中一瞬間出現過往開會時的畫面,他想起了自己長篇大論的說教。
不過是牢騷,是工作壓力後排解的方式,與說教本身並無太大關聯,意識到這一點後,周青的喉嚨有些發緊。
還得繼續問下去,連環殺人案還沒有破解呢。深吸一口氣,帶着冷意的深秋氣息讓大腦的溫度降了下來,他道:“根據監控顯示,你大約在晚上十二點左右來到尤正浩的房間,然後用**將其麻醉,繼而將其全身割裂,致使其流血致死。”
王玉慶哭過之後,情緒明顯好了不少,他輕輕點頭。
“其中有一個問題,你爲什麼最終將塞在尤正浩口中的布團取出?是錯誤估計**的麻醉時效了嗎?”周青的目光又恢復了一如既往的銳利。
“不,不是,”王玉慶連連搖頭,“我,我後悔了,但又不敢直接報警,就想着把布團取出來,等他自己呼救。”
林夕陽看了看沉吟不語的蕭寧,他神情嚴肅,整個人像是老僧入定一般。
兜兜轉轉,整個案子再一次回到了最初的起點,法醫張宇震驚而茫然的聲音在所有人的心中響起——“他爲什麼不呼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