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細細磨砂那熟睡之人,沐清的眼眸,變得柔和且眷戀,望着那一直閉眸不醒的男子,她輕聲低低呢喃,“你不是說,今生要與我一起看日起日落,雲捲雲舒的嗎?爲何你還不醒,一直沉睡着?”
她雙眼變得空洞無神,目光呆滯,忽的,她伸手使勁的搖晃熟睡中的男子,聲音凌厲,“你不是說要與我隱居深山的嗎,爲何到現在你還不醒,你起來啊,樓清水,你起來啊……”
她無力的痛哭着,嘶吼着,可躺在地上之人,仍舊一動不動,身體冰涼如水,令人心顫。沐清仍舊不死心,使勁的搖晃,可他就是不睜眼。
“樓清水,你給我醒來啊,你說過的要與我一起看海棠花開的……”她嘶喊,大叫,乾涸的淚水又滾落了出來,被寒風刺得面頰生痛,但這些痛意她都感覺不到,目光緊緊盯着躺在地上之人,只想將他快點搖醒。
“夠了!”突然,一隻白皙有力的手臂緊緊將她抓住,上官鈺帶着沉痛的眸子望向跪地之人,原本俊朗的面容,僅過了這幾天就已經變得消瘦如骨,“他已經死了,你再怎麼搖,他也不會醒來!”
“不,你說謊,他沒有死,他只不過是在貪睡而已!”沐清擡起淚眸,反應極大,看向上官鈺時,兩人充滿憤恨,“你走,我不想看見你!”
她變得如此失去理智,只爲那躺在地上的男子,上官鈺的心,狠狠抽痛。
卻見沐清轉眸看向閉目之人,哭紅的水眸,盡顯溫柔纏綿,他心中有太多的苦澀,說不出口。
再也看不下去了,他上前,一把將她拉起,大聲呵斥,“你醒醒吧,樓清水他已經死了,就連他的身體都變得如這寒冰一樣冰冷,難道你沒看到嗎?清兒,爲何你還要自欺欺人下去?”
他的話好似激怒了沐清,她上前一把揪住他的衣領,“沒有,他沒有死,他只是在睡覺,上官鈺,你走,你走啊!”
她痛哭,嘶吼,絕望,而他亦緊緊逼迫。
“我知道,珠兒的死已經讓你打擊很大,如今樓清水的死,如同雪上加霜,你心裡痛。可是清兒,你知道嗎,看着你這樣下去,我的心亦比你更痛。”他說着,亦跟着緩緩蹲下去,試圖勸慰,“珠兒爲了你不顧生命的護着你,樓清水爲了你,不惜兩次出手相救,他們兩個這般用自己的命換你安好,無非是想看你活得快快樂樂,如今他們不在了,若你再這麼消沉下去,對得起他們拿命換回的你的生命嗎?”
說到激動時,他亦抓住她薄弱的肩膀,狠狠搖晃,可沐清哭得雙眼通紅,怎麼也聽不進他的話,募得,她猛然甩開他的手,站起身來,卻不想用力過度,頭腦充血,外加上這些天的意識消沉,她一個不穩,眼前一黑,摔倒在地,頭狠狠的扎進雪地裡。
“清兒!”上官鈺驚恐,連忙上前去將她扶起,而沐清早已虛脫的昏厥,不省人事。
西郊,北院,依山傍水。
陽光普照大地,給滿世界鍍上一層銀妝。
此刻,屋內。光線通明,不算大的房間裡,睡着一名素衣女子,陽光透過窗戶,灑在她面上,帶着暖意。
女子面容姣好,長而捲翹的睫毛睡着緊蹙的眉宇,時不時的輕顫着,小巧高挺的鼻樑下是一張優美的紅脣,此刻,
正緊緊抿着。滿頭墨色如瀑布般烏黑亮麗髮絲,傾灑在枕頭上,如同盛開在花季裡的曼陀羅,帶着幽靜的美。
輕紗垂慢,暖意襲上心頭,那坐在牀邊的白衣男子,目光柔和且眷戀的凝視着熟睡中的女子,流連忘返。
他執起手,撫上女子嬌好的面容,帶着滿心的愛戀與深情,一遍又一遍。
“清兒,你可知,在你熟睡的時候,是我最能看清你之時,因爲沒有你怨恨的眼神,沒有你疏離的態度,我便可這般安靜的望着你,心裡就有莫大的滿足。”他嘴角扯出一抹淺笑,目光溫柔如水,繾綣纏綿。
修長白皙的指腹,細細磨砂她的脣瓣,如同在愛撫一隻心愛的寵物,黑眸裡,流露的是那道不盡的纏綿。
以前,他一直不相信什麼真愛,認爲這世界的一切都與利益掛鉤,如今,他真正體會到愛如骨髓的滋味,是刻進他心底,隨着時間的增進越加的深刻。
他愛她,是如此的執着,明知道她恨自己,可他還是義無反顧的撲向她,他想起了蝴蝶與滄海,不論它怎麼努力也終究是飛不過滄海。
可他卻願意做那傻傻的蝴蝶,即使知道中途會溺死在海中,可他還是想要抱着那渺茫的一絲希望。
他想,若自己沒有對她做過那些錯事,那麼,今時今日的他們是不是就會像那些神仙眷侶一般,幸福快樂的生活在一起。
想到這裡,上官鈺原本黝黑明亮的眸子一瞬間黯淡了下去。
他知道,沒有如果,所以,他與她註定是走不到一起。
可如今,那個男人死了,那被湮滅的希望是否又在心底復燃?
深深地凝視她一眼,他沒有繼續往下想。
睡在牀上之人,眼簾忽然動了動,接着,沐清睜開眸,映入眼簾的是一張充滿喜悅的俊朗面容。
“你醒了!”他的聲音,帶着沙啞磁性,聽見沐清的耳中,是如此的悅耳動聽。
她轉眸環視了四周,見到熟悉的陳設,心中稍稍放鬆了下,可下一秒,想起在雪山時的情形,她便又情緒激動,想要起身卻被他一把按住。
“他呢?”
她問,眸中是如此的急切。
上官鈺原本歡喜的面容,一點點暗沉了下去,半響才緩緩開口道,“你昏迷了一個星期,我已經將他們的屍骨火化了,這兒不比雪山,屍體擺的時間長了,會腐蝕。”
沐清不信,仍舊想掙扎着起身,“就算化成了灰,我也要見他!”
“清兒!”他大聲呵斥一聲,“你聽我說,這些天你還是躺着牀上多休息,醫生說你不能再受打擊了,否則……”說到最後,他竟停頓了下,似乎極力的忍着傷痛,才又緩緩擡眸看她,“否則,會影響你腹中的胎兒!”
沐清安靜了,面容僵硬,心中久久不能平復這個消息,半響,才擡起淚眸看向他,雙脣顫抖,“你說什麼?”
他凝視着她,如玉的面龐看不出任何表情,靜靜地道,“醫生說,你懷孕了,需要靜養。”
沐清腦袋一片空白,雙手顫抖的緩緩撫向自己的小腹,那裡……正在孕育一顆小生命!
忽的,她笑了,笑的眼淚都出來了,緊緊抓住面前男子的手,有激動,有喜悅,“呵呵…
…我有孩子了,我有孩子了,是我和他的孩子……”
上官鈺嘴角勉強扯出一抹笑意來,但看見她如此開心,一直懸着的心終於稍稍放下了,“是啊,清兒,你如今快要當孩子的母親了,以後不管遇到什麼事情都要爲腹中的孩子考慮,不能再那麼失去理智,知道嗎?”
沐清點點頭,原本掀起狂瀾的眸子變得溫柔如水,含着無盡的愛意,望向自己的小腹,那裡有着一個孩子,是她與他的孩子。
幸福悄悄爬上嘴角。
身旁男子亦靜靜注視着她,清朗的面容染上一度笑意。
她若笑了,天便晴了!
短短兩個月,沐清的身子早已恢復如初,雖然已是懷孕三月之人,但仍不見她體型變胖,若不用手感受那微微隆起的小腹,別人還不知她懷有身孕之人。
清水河邊,微風徐徐,已經進入了五月的天氣,陽光總給人暖意,每每想起那冰天雪地的山頂,那抹絕塵而美好的紅衣男子,她的心,便悵然憂愁。
可只要想到自己懷了他的孩子,心中的憂愁立即換爲喜悅。
沐清知道,那是他留給她的禮物,是怕她一個人生活在這沒有他的世界裡孤單!
指尖輕輕磨砂小腹,沐清的嘴角,始終高高掛着說不盡的笑意,“清水,知道嗎,我懷孕了,你的孩子?以後我就不用獨自抱着枕頭思念你了,有這個小傢伙陪伴着,我不會孤獨的,你放心,我定會好好將他教育成人!”
彎腰將之前火化的骨灰捧起,她目光平靜如水,淡淡的望向波瀾不驚的湖水,聲音飄忽的有些不真實,卻又夾着細柔,如清笛般悠揚,曲折,“你說,在你死後將你的骨灰灑進大海,我知道你是個生性灑脫之人,不甘困於那寸土之地……”
“……如今我將你的骨灰帶來了,還有我們的孩子,雖然他還沒出生,但我相信,他定會知道他的爹爹在天上看他,清水,在我的心中,你一直如謫仙般俊美,雖然有時會腹黑的令我吐血,但我還是覺得你很美,無關外貌,那是發自心靈的貴冉天成,我甚至想過,你會不會是天上犯了錯的神仙被貶下凡承受輪迴轉世之苦。”
說到這裡,她輕笑了下,“如今,我倒真的希望你是,因爲這樣,你纔會記住我,即使在地獄輪迴喝下孟婆湯也不會忘記,知道嗎,我們還有一個約定,是關於下輩子的,不,是很多個下輩子。”
有淚滑落,水潤了她的眸,沐清揮手將骨灰灑向大海,雙手合攏在嘴巴,朝着平靜的湖水大喊,“記住,下輩子我還要與你年年日日,看海棠花開,雲捲雲舒,這是你欠我的約定!”
她說完,淚水再也抑制不住的掉落,滾燙,灼熱,燙傷了她的眸。而站在她身後的男子微垂着眸子,在她身後默默守護着。可那原本俊朗的面容上,總有散不開的憂愁。
看着前方那顫抖消瘦的身影,他心知,回不去,在也回不去了。
他們之間,有太多的阻隔與芥蒂,即使沒有之前對她的傷害,但如今,在她的心中,對那個已經逝去的男人,多了份真摯的情感,無論他怎麼插足,都還是無用。
上官鈺漠然垂首,嘴角溢出一絲苦澀。
這是命,他的命,她的命,亦是他們的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