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這德妃,她與之不過半面之緣,也就從龍泉山莊回宮的時候,掃了眼,連長相啥的都早已忘記了。
當然,這並不是最關鍵的。
最關鍵的是,今兒一大清早,她帶着內侍過來問安,還帶了好些禮物。未央看了一眼她,又看一眼那些內侍捧着的盒子,有些哭笑不得。她是一個失寵的妃子,她來問安?不過是想要找同盟者罷了。
“德妃,聽濤軒地方狹窄,潮氣又重,我就不請你進去坐了。”
德妃心中冷笑,在聽濤軒住了這些時日,也沒見皇帝傳旨,讓她搬回永樂宮去,居然還擺架子。她入宮雖說是太后引薦,但她可不願意像安蓉慧一樣,在宮裡虛度年華,如活死人一般。
“要不,怡妃姐姐到我那裡去坐坐。我那裡寬敞,地方大。反正皇上現在也沒工夫到聽濤軒來。”德妃笑道。
站在未央身後的綠珠等人聽了,氣得恨不能找個掃把將德妃等人打出去。但未央沒有示意他們動手,他們也不好造次。畢竟娘娘現在不如之前那般,寵冠後宮,他們怕被壞人抓住了把柄,反害了娘娘。
未央怎會不知道德妃在用激將法迫使她答應和她聯盟。縱觀後宮,數得上名頭的妃子中,蘭肅二妃常年不得寵,元妃懷有龍嗣,萬事不愁。皇上雖不得寵,卻沒有大的過錯,皇后之位自然是穩妥無疑。而惠妃,正是風光時。也就只有她,有可能和她聯合爭寵。
可惜,她無心爭寵,更不想和她糾纏不清。
“德妃……”她逐客的話剛出口,便聽見綠珠低低叫了一聲,“娘娘,好像是瑞王爺來了。”
未央怔愣地朝綠珠指的方向看去,只見李雲瑾一臉焦急地走過來。他皺眉看了德妃一眼,“德妃娘娘,能否借過一下,臣有重要的事情要和怡妃娘娘說。”
德妃見李雲瑾絲毫沒有將她放到眼裡,心內雖凜,面上卻是含着笑:“瑞王爺請!”
話畢,她領着隨侍的宮女太監退到旁側,李雲瑾未及出言,已徑直跪到未央的面前,低語道:“臣弟請娘娘去一趟御坤殿。”
未央什麼都沒問,便跟着他去了,沒有絲毫猶豫。雲瑾是何等傲氣的人,他卻屈尊下跪,男兒膝下有黃金,若不是狀況緊急到他無法控制的地步,他不會如此。
在路上時,他告訴她,李雲昊得了重病,即使齊慕白也爲難的病。而且,他生病的最大誘因便是她,她對他的不理不睬,她的漠然。他遵守了承諾,沒有逼迫她,卻逼迫了他自己。
那一刻,她的腦袋空白一片,心裡更是無法抑制的疼痛。回想他在御坤殿裡和惠妃卿卿我我的場景,她依然不能釋懷。可他病了,數次吐血昏厥,藥石無效,她已經理不清自己的心緒,唯一能清楚感受到的就是擔憂和害怕。
御坤殿外,秦楓和追風牢牢守着,不讓任何人進去。看到她終於來了,他
們既震驚又急迫地看着她。未央越過他們,急匆匆推門進去。
手正準備撩起簾子,牀上男人的聲音低低傳來,“穆琛,是你嗎?”伴隨着他沙啞聲音的是猛烈的咳嗽。
未央的心一陣絞痛,他不該是現在這個病弱的模樣,她的李雲昊應該永遠自信,永遠睥睨天下,意氣風發。
“穆琛,你讓雲瑾把奏摺整理一下,他能批覆的就批覆了,若有猶豫的,等朕過會兒看。關於朕的病勢,早有傳言,今兒個的早朝,朕又沒去,只怕朝堂宮中都已經傳得不像話了。”他冷冷一笑之後,又道:“哪些盼着朕快點死的人,現在想必已經開始動起來了……”後面的話還沒有說出口,更急遽的咳嗽聲響起。
她看着他這個樣子,悲慟異常,自己的身子都成了這個樣子,還關心着早朝的事情,奏摺的事情。儘管她無法看清楚他的心,但她很明白,她希望他快點好起來。
他和惠妃的事情,她會問他,也願意聽聽他的解釋,但是在他的病好了以後。而且,她也會問他,既然他都有了新歡,爲什麼又在院子裡面糟蹋自己的身子。
不管要問什麼,都得等到他好了再說。未央擦一擦眼角的淚水,走進去,來到他的牀邊。她的模糊身影映在了李雲昊的眼中,他冷聲呵斥道:“你進來幹什麼?誰讓你進來的,你就是長得像她,也不是她,滾,滾出去!”
他是將她當做了那個叫霓裳的女子了嗎?未央又好氣又好笑,隔着紗帳往牀上看去,只見李雲昊的眼睛微微閉着,不停地喘着氣。剛纔的說話和怒吼,可能消耗了他太多的力氣。
未央的眼中又是一陣淚水涌動,他剛纔不過是睜眼一瞥,看到了一個身影,便直接將她當做了那個歌姬,或許是因爲他認爲她根本就不會來,也沒有打算讓她來。在路上的時候,雲瑾告訴她,他都已經病了好幾天了,卻仍然強撐着跟個沒事人一樣,也不讓人告訴她。
“李雲昊,你總說我學不乖,說我倔強,其實你不也一樣。”未央咬咬脣,對着躺在牀上的人說道。
李雲昊眉一皺,睜開眼睛,側頭看向她。
未央將牀上的紗帳拉開,用金鉤勾到一邊,然後一屁股坐到牀沿上,“你打算瞞着我到什麼時候?”她懊惱地問着他。
李雲昊已經撐着身子坐了起來,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怔怔地盯着她,彷彿是在確認眼前的人是那個替身,還是真正的蕭未央。
未央任由他握着,輕聲道:“都病成這樣了,還有力氣吼人。”
李雲昊對她的話充耳不聞,仍舊怔怔地看着她,握住她手腕的手更加用勁,沉默了好一會兒之後,他似乎才確定了眼前的人是誰,“你來幹什麼,不是說好永不相見的嗎?”
“我反悔了。”
“君無戲言,你立刻走。”
“你說真的?”說這話時,她微低
首,看向緊緊抓着自己手腕的男人的手。他讓她走,卻又將她的手腕抓得死緊。抿脣笑了笑,她伸出另一隻手撫了撫李雲昊的眉頭,又摸摸他的頭髮,“我認識的李雲昊可不是這個鬼樣子,我就是走,也得把你收拾精神了再走。”
他將她另外的一隻亂動的手也抓住,深深凝視着她。未央掠過他身上的衣服,衣服上有點點的血跡,還有一些黑色的藥汁凝固在上面。在剛纔打開帳子的時候,她已看到牀邊的痰盂裡面還有鮮血和黑色藥汁的混合物,大概是剛纔又吐了,穆琛還來不及收拾。
“李雲昊,你怎麼變成了這個樣子?”未央鼻子一酸,淚水便流了下來,她的雙手都被她握住,又不能擦,只能任由自己狼狽地哭着。反觀他,情況也好不了多少,雖然模樣仍然俊美,但是眼睛都凹陷了下去,臉色發青,嘴脣周圍乾涸得起了一層細小的皮。未央輕輕靠上他的胸膛,哽咽着哭泣起來。
眼淚沾到他的衣服上,穿透薄薄的衣衫,涼意沁上他的皮膚。他的身子微微一震。
“以後就是你趕我,我都不走了。”未央暗啞的聲音從懷裡傳來。
李雲昊稍稍遲疑了一下,鬆開緊握住她的一隻手,撫上她的脊背,卻不說話,眼角淚光閃爍,卻是不肯落下來。
未央在他的懷裡蹭了蹭,擡起頭道:“你先躺下,我出去叫穆琛!”
他抓住她手腕的手卻不肯鬆開。她怔忡地看了他一眼,發現他正冰冷地盯着她,似乎在審視着什麼。未央失笑,他是在擔心她找個藉口離開嗎?從她進來到現在,他一句話都不說,說一句挽留的話就那麼難嗎?不過看在他現在生病的份上,就不和他計較了。
“我去讓穆琛重新煎碗藥進來,你剛纔喝的藥都吐出來,只好重新再喝一碗了。”她另一隻手覆上他的手,輕柔道。
可他完全不爲所動,仍舊緊緊握着她的手,未央這下只好無奈地說道,“你放心,我不會騙你的。我真的是去讓穆琛煎藥去。你生病的事情瞞得密不透風的,想必煎藥的事情也是穆琛親力親爲的吧。我剛纔不是說過了,你就是趕我走,我也不會走的。”
“我不需要你來可憐我。”他生硬地說着,冷冷淡淡地看着她。
未央感覺到他的手又熱又燙,雖然她沒有撫上他的額頭,看他是不是發燒,但從他手心的溫度也能猜出個七八分。她心疼地道:“你不需要我可憐你,那需要誰可憐你,是你剛剛冊封的妃子,還是那位霓裳姑娘?”
“我不需要任何人的憐憫和同情。”他的眸光很不友善,語氣更是拒人於千里之外。
未央突然之間覺得,平日裡這個睿智果敢的君王其實和個孩子一樣。她看着他優美的臉部弧線,哭笑不得地道:“我不想同情你,也不想憐憫你,我只知道你是我蕭未央的丈夫,你生病了,我作爲你的妻子,應該要照顧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