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裡,層層紗帳飄瀉如波浪一樣,牀幔內寶柔兒一頭的汗溼,那嬌弱的身子只不住的顫抖扭動,一雙丹鳳眼在看到輕展軒的時候只露出了欣喜,“爺,好痛。”
輕展軒急忙握住寶柔兒的手,再向身後的人低吼道,“快去請大夫。”
“王爺,不如就由我來吧。”追至屋子裡的如沁悄然出聲,她看過了那麼多醫書,早已通曉醫理,加之最近又經常去京城裡的醫館,所以對於醫病她已不再陌生。
輕展軒點頭,鬆開了手,隻身一退,便讓了位置由着如沁坐下,如沁沉穩落坐,只細細的把着寶柔兒的脈,只一搭上脈就不由得驚懼了,那脈象分明就是中毒了的跡象,“王爺……”她低喚,再起身,示意輕展軒隨着她一起出去。
“姐姐,謝謝你了。”虛弱中寶柔兒勉強的擠出笑容。
如沁展顏一笑,面對這麼一個彷彿纖塵不染的女子,連她也不由得有些愛惜了,“妹妹沒什麼大礙的,可能是不小心吃了什麼東西,我開一味藥,吃上三服也就好了。”那天山醫經她早已倒背如流,所以這點子小毒真是難不倒她。
寶柔兒點頭,感謝的說道,“姐姐真好,要常來坐坐喲。”
就要離開了,又何必來坐呢,“嗯,我會的,妹妹只好好將養身子就是了。”不再多說什麼,如沁只向外間走去,身後是輕展軒相隨的腳步聲,對於寶柔兒的突發病症,輕展軒明顯的有些緊張。
又是那一間偏廳,“王爺,柔兒姑娘可能是吃了什麼不該吃的東西,所以中毒了,拿紙筆來,我開一味藥,直接去醫館裡取了,便可治癒了。”
“沁兒,爲什麼你一直叫我王爺,而不叫我軒呢。”輕展軒眉頭一擰,似乎對着她的這個稱呼極爲不滿。
如沁一怔,此時輕展軒更加該關心的應該是寶柔兒的病情吧,卻又爲何對她一個無所謂的稱呼而計較呢。
“王爺,去陪着寶柔兒吧。只是那吃食上王爺也要用心些了,別在出什麼差錯了。”小丫頭早就送過來筆墨,如沁只迅速的在紙張上寫着她的藥方,顯然已無視了輕展軒的問題。
“沁兒,你還沒有告訴我你今天找我到底有什麼事情呢?”
這一問才讓如沁驚醒,她差一點就誤了正事,匆匆再幾筆落下,那藥單終於寫完了,只交給輕展軒,“好了,你着人去抓藥吧。如沁還有一個不情之請。”
“沁兒,你說。”輕展軒望着她,似乎有很多的期待。
“王爺,聽說明兒是母后的生辰,所以如沁想進宮去探望一下母后,也陪着她老人家多住幾日。”終於說完,如沁只希望輕展軒能夠應允了她。
輕展軒一拍頭,“母后今天一早就說起了,讓你明日隨我一起入宮,只是我今日下了早朝就給忙忘了,我也正有事要與你商量呢。”
心頭一喜,終於又可以入宮了,卻不知輕展軒還有什麼做不得主的事情要與她商量,“王爺且說吧。”
“沁兒,這逍遙王府裡除了你一個正妃,再也沒封過側妃了,母后的生日一向熱鬧,她心情也必是大好,明日裡我想趁着這個機會就請母后應允封了採月和寶柔兒爲側妃,你看可好?”輕展軒說完一雙眼炯炯有神的看向如沁,彷彿要從她的迴應中看出什麼一樣。
本以爲她聽過了只會如雲煙一樣的悄過,既然要離開了,那又何必在意,可是在聽到的那一剎那她的心底還是隱隱的有些作痛,一個採月一個寶柔兒都是送給她的最傷,一個是自己從前的貼身丫頭,一個是婉柔的替身一樣,也罷,回望着原本就不屬於自己的輕展軒,兩個人的路終於就要走到盡頭了,淡然一笑,“王爺的決定就是如沁的決定,明日裡如沁自會爲着王爺而與母后周旋。”
她的爽快倒是換來了輕展軒的心疑,“沁兒,你真的同意了?”
“嗯,只要王爺開心就好,如沁原本就不該來這西楚的。”這一句只道盡了他當初對待自己的殘忍。
有心無心,那一刻偏廳裡彷彿驚濤駭浪,卻是兩個人的空寂無聲。
久久久久,如沁終於站了起來
,墨香已淡去,藥方也開了,“王爺,如沁告退了。”
彷彿這是她與他最後一次單獨相處的機會,這一番出門後,恩怨情仇,從此再也無相干。
沒有留她,輕展軒只望着那窈窕纖瘦的背影怔怔發呆……
“阿軒,你還在外面嗎?”一聲低柔的輕喚從內室裡傳來讓輕展軒收回了他的視線,卻不急於應對寶柔兒,只那眼神凌厲的掃過偏廳裡的下人,似乎在搜索着什麼。
偏廳裡的丫頭們早已垂下了頭,輕展軒的溫柔只限於對寶柔兒,她們可不敢稍有怠慢。
輕展軒悄無聲息的就走到一個把頭垂得很低的丫頭面前,低喝道,“說,寶姑娘進了這裡之後吃了什麼?”
那丫頭早已嚇得有些傻了,只指着桌子上的兩個茶杯道,“只喝了一杯茶,可是那茶王妃喝過了也沒事呀,奴婢也不懂爲什麼,寶姑娘從來不喝剩茶的,今兒不巧就喝了,想來是茶涼了的緣故吧。”
輕展軒再次冷然掃過侯在偏廳裡的三個丫頭,低聲道,“這事除了你們三人,再有其它人知道你們的舌頭就不用要了。另外,把那茶杯和茶水都送到我的書房去,再吩咐府內所有人等除了我誰也不許入內,就連打掃的婆子也不許入內。”
“是。”小丫頭戰戰兢兢的已嚇出了一身的冷汗,哪還敢再多語,立刻就衝到桌子前把那喝殘了的茶水與茶杯都收起來帶走了。
輕展軒重新又露出笑容,回到內室的時候寶柔兒還是絞痛着的咬着牙關,輕握住她的手,柔若無骨一樣,“去抓藥了,連夜熬了喝了,就不疼了。”說着那另一手只撫向寶柔兒的額頭,仔細的爲她拭着汗。
“阿軒,你也睡吧,明天一早還要入宮呢。”
“我陪着你,明天就會封你爲我逍遙王的側妃了,開心吧。”
寶柔兒那長長的睫毛立刻如小扇子一樣的煽動着,“阿軒,寶柔兒不稀罕什麼名份,寶柔兒只求能與阿軒快樂的在一起這便足矣了,只是如此就冷落了王妃姐姐了。”一臉的歉疚之意,必是爲了剛剛見到如沁而有些慚愧吧。
“她有她的命呀,她是皇上和太后親點的逍遙王妃,比你可尊貴多了,呵呵,照顧好你自己纔是。”說着輕展軒只捏了捏寶柔兒的小鼻尖,滿目的憐受盡在其間。
那一夜,似乎特別的漫長難捱,安陽城裡的逍遙王府中有三個人幾乎是一夜也未曾閤眼,那就是輕展軒、如沁和寶柔兒。
清晨,陰霾佈滿了天空,雪花飄落,沒有陽光的日子,卻因着雪花的飄舞而美麗而清靈。
踏出門來,青兒已將一件毛絨絨的大衣披在了她的身上,“王妃,小心着涼了。”
伸手接過一粒雪花,看着它在手心裡晶瑩着隨後化去,那一汪淡淡的水跡讓她感受到了一份迷離失去的不捨,逍遙王府,從此就是永別了吧。
這一天,出離了這裡,便再也不會回來了,輕展軒,我把你的世界還給了寶柔兒,還給了採月,孑然一身,我只做我自己。
可是意外的,當她坐上馬車上的那一刻,她才發現,原來輕展軒早已等候她多時了,“王爺,早……”不冷不熱只淡淡的打着招呼。
他不出聲,只是仔細的理了理那車簾子,象是怕風雪吹進來讓她凍着了一樣,再隨手從身邊拿起了一個小手爐,向她遞去時,眸子裡是如沁看不懂的情愫。
有些怔然,遲疑了片刻,如沁還是接過了,她的心思她不想讓他讀懂,一夜未眠,她早已把他摒除在了自己的世界之外,沒有心的交流一切都不再盎然。
馬車開始啓動,轆轆的響聲中彷彿是車窗外雪花不停飄落的聲音,聽不見,卻可以想象着那種美麗,真想掀開了車窗的布簾去看一看那車窗外的渺渺雪花,可是想想他剛剛那般認真的關好了門簾,似乎是怕冷一樣,這讓她終於還是忍住了那打開窗簾的衝動。
靜寂,清冷中這樣的清晨就只有靜寂,許是因爲冷因爲天色還早,所以大街上也是靜悄悄的,沒了往日出門時的繁華與喧鬧。
她的宮裝整整齊齊的穿在大衣的內裡,這一
次是一襲大紅的顏色,很是鮮豔美麗,太后的生辰,所以她只得穿扮得喜慶些,只要不穿着桃紅色那便是好了,想想上一次的入宮,心裡還在爲着那桃紅色而迷朦,她一直不知道那一個喜歡穿着桃紅色衣衫的女子到底是誰,無人說起更是無人告訴她。
可是馬車越走,那車內的低糜的氣氛越是讓她難捱,始終可以感受得到坐在她對面的輕展軒那一道如炬的目光,他一直在盯着她看,彷彿就要這樣看着她一直到廣明宮裡一樣。
有一些侷促,爲着那一道始終不停歇的目光,雖然她沒有迎視,可是她知道那目光從她上了馬車依始就不曾離開過。
手指終於還是拉起了那窗簾,有風拂來,吹得她的臉冰涼涼一片,一朵朵的雪花落在她的發上她的衣襟上,仰望天空,無盡的白色的世界終於讓她輕鬆的不去在意他的目光了。
他突然伸手,拉了拉她的衣襟,緊緊了她的衣帶,“沁兒,風涼,彆着涼了。”那般的溫柔,可是聽在她的耳中卻是有些刺耳,這應該是屬於寶柔的聲音吧,用在她身上似乎有些牽強了。
探首看着馬車外那無處不在的白色,那雪總是給她說也說不盡的美麗與悽傷的感覺,沉鬱的心中飄過歐陽永君的面容,終於要入宮了,要走了,再也不需要不捨。
“沁兒,在想什麼?”倘若輕展軒知道此刻她的心裡一直在算計着的是如何離開他,那又不知會是怎麼樣的感受了。
“看雪花,真美。”凍紅了的手心中幾片雪花送到輕展軒的面前,“你看,還是雪最純靜無染。”
她無意識的一句話,卻讓男人不由得一怔,“沁兒,你是在怪我欲要封了寶柔兒和採月做側妃嗎?”直接說出,真希望如沁給他一個確定的答案,她在意了纔是他的開心。
清然一笑,那一笑讓他瞬間就迷朦在只有她的世界裡,那張宛若行雲般的臉上看不出任何的不滿,只有她滿足而美麗的笑靨,“王爺,希望你日後好好的對待採月與寶柔兒。”雲淡風清的說過,彷彿她的身影隨時都有可能隨着那飄飛的雪花一起悄悄飄走飄落一樣。
撫上她的臉,“沁兒,你當真不在意嗎?”冷然,這一刻也落在了他的心裡。
抓住他的手輕輕輕輕的放回在他的膝上,“王爺,既然收了就要用心對待,再不可傷了她們的心。”
如沁鬆開他手的剎那,男人卻猛然反握住了她的,“如沁,告訴我,你到底在想些什麼,爲什麼我再也看不懂你的心了?”有些焦慮,此時他面前的女人就象是一縷輕煙一樣,隨時都有飄去的可能。
展顏送給他依舊的笑顏,“王爺,倘若有來生,我們就相遇在這飄滿雪花的世界裡多好,多美。”所有的過往又是一一的涌來飄去,殘忍的讓她的心又是碎裂成了片片悽傷。
她的嘆息讓他的思緒也回到了那一天,那一天他奪走了她所有的幸福與祈盼,那一天他給了她從天堂到地獄般的心痛,如果可以改在這樣的飄滿雪花的日子裡,那該……
馬車似乎停了,他猛然抓住她的手,窗簾落下的那一剎那,暗黑縈繞在兩個人的周遭,手臂一帶,他帶過了她嬌弱的身子,緊緊的摟在自己的懷裡,輕嗅着她熟悉又陌生的味道,“沁兒,你只能是我的,永遠都只能是我的。”霸道的宣誓,甚至忘記了昨夜裡他當着她的面對待寶柔兒的那份柔情。
有些迷糊,直覺輕展軒似乎有些怪異,“王爺,入宮了。”她的淡然讓輕展軒剎那間驚醒,剛剛的自己到底是怎麼了,時間爲什麼是這般的難捱。
馬車再次啓動,他卻不想鬆開她,只想這樣抱着她一直也不要到那廣明宮了。
試過了掙扎過了,分不開他手臂的鉗制,如沁只好乖乖的靠在他的身上,感受着他的體溫帶給自己的溫暖,剛剛那掀開窗簾的冷意正慢慢的淡去,一夜的未眠讓此刻的她有種想睡的感覺,輕合上了眼眸,心裡靜謐的如那月湖的湖水一樣平靜無波。
依然還是緊緊的相擁,這是離開風月樓以後她第一次安然沉靜的睡去,卻是睡在他的懷裡,睡在她的不知不覺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