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2章 喧囂走馬鎮
秋日細雨濛濛,遠山似水墨暈染。
重慶府城西南數十里外,地勢變得平坦,草木縫隙中,能見到獨特的紫紅色砂泥岩。
放眼望去,一片遼闊。
隱有山村煙雨中,好似來到了江南。
“諸位老爺,前頭就是沙平裡。”
乞丐劉三身上裹着繃帶藥膏,點頭哈腰道:“此地遠比不上磁器口繁華,但這些年也陸續遷來不少百姓,穿過沙平裡順着官道走,天黑前就能到走馬鎮。”
他拄着柺杖,半隻腳懸空,好似鐵柺李。
邢和璞得到了王禪老祖藏經林,知曉一些關於大羅法界的天地隱秘,“灰袍癲僧”應該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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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到山崗坡道,同樣看到其他趕路的商隊,一副急匆匆的模樣。
沙裡飛打着雨傘,掀起儺面,嘖嘖搖頭道:“走馬鎮,神州沒有一百,也有幾十。”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重慶府既不屬於蜀王,也不是開海派能夠染指。
李衍點了點頭,就帶頭向前走。
即便如此,他們還是小心謹慎,繼續扮做“陽戲”班子趕路。
“說個評書而已,用得着嗎?”
土司兵馬擅長山地作戰,但工部墨家已將魯班木鵲修復,派了術士上空盤旋,什麼埋伏都沒用,新式火藥包丟下,頓時死傷一片。
這個“李鐵嘴”,便是李衍目標之一。
街道兩側,也有搭着帳篷的野食小店,雨霧中蒸氣騰騰,食客衆多。
因此新任重慶巡撫,還帶着剿匪的任務。
身後乞丐劉三終於忍不住詢問道:“大爺,可否留下姓名?”
二是蜀王府勢力老實了許多,找他們麻煩的鹽幫陸九、都尉司劉幹,已全部命喪黃泉。
這老頭似乎根本不在乎李衍等人裝扮,微笑拱手道:“老夫謝正遠,不知貴客上門,有失遠迎,還望恕罪。”
土司城堅固,一炮下去就能攻破。
“嘿,巧了!”
“那就是走馬鎮吧。”
沙裡飛不耐煩道:“還有啥?”
“客官您來遲了,三天後纔有空,您若想住,我給您留着…”
店小二心中一突,知道自己語氣不好,連忙點頭道:“諸位見諒,這剩下兩個也不好住。”
就連邢和璞自己也承認,“灰袍癲僧”占卜之術更加厲害,千萬不可招惹。
“灰袍癲僧”乃唐時奇人,還是邢和璞弟子。
“唉,走馬鎮就是這樣,渝州附近那些個閒人公子,都跑到這裡來消遣,他們出手闊綽,弄的客棧價錢也不停漲。”
…………
李衍從懷中取出一塊銅牌,平靜開口道:“玉皇廟的胡銘道友,給了這牌子,說各地晉州會館都可入住。”
李衍一行人的打扮,一看就是走江湖的陽戲班子,自然不可能有什麼朝廷公文。
約莫半炷香的功夫,他便匆匆折返,後面還跟了個面容和善、衣着華麗的老者。
“我也見過幾個,但像這般熱鬧的,還是頭一回見。”
誰都知道,這是皇帝的警告。
沙裡飛卻不一樣,示意李衍等人先走,隨後從懷中取出一張銀票,正是當時劉三被搶走的一千兩。
此時晉州會館大門半開,兩盞碩大的紅燈籠下,站着兩名漢子,黑衣紅腰帶,身子敦實,眼神銳利。
漢子謹慎接過牌子,恭敬的點點頭,“諸位還請稍等,我去去就來。”
他也是有感而發。
“算了算了,隨你去死!”
沙裡飛也懶得再說,隨即拍了拍劉三肩膀,嘆道:“人各有命,有些事是強求不來的…”
頭戴儺面,身披寬袍,雨霧中打傘前行。
沙裡飛樂了,“你倒是說說,我看什麼地方,咱爺們兒花錢也住不進去!”
沙裡飛罵道:“都成了瘸子,混什麼江湖!”
重慶府事了,雙方各打十五大板。
乞丐劉三握着銀票,眼睛有些發紅,“大爺,您爲啥子對我這麼好?”
看着其逐漸遠去的身影,乞丐劉三艱難地跪了下來,恭敬磕了三個頭。
誰都知道,播州楊家扛不了多久。
蜀王府沉寂,也顧不上追查“如意寶珠”。
客棧之中,車馬店算是最低級,都是趕大車的車伕,睡的也是大通鋪。
摸着懷裡銀票,看向遠處霧中的重慶城,他心中好像有團火焰在升騰……
丹鶴子這廟祝,終於名副其實。
沙裡飛有些無語。
李衍他們,自然也有好處。
李衍一夥人,全都儺面寬袍。
據點易派的崔慫說,他便是在走馬鎮,從李鐵嘴口中,得知了“灰袍癲僧”的故事。
而這一番下來,獲利的只有兩家。
放眼望去,到處都是大小客棧,茶樓酒肆,燈火輝煌,快板和唱戲聲匯成一團,吆喝聲不斷。
果然,沙裡飛一路問過,客棧全部爆滿。
“哦?”
沙裡飛一樂,“我們還真能住進去!”
劉三連忙擺手,“事沒辦成,還連累你們救我,大恩難報,哪能再拿錢。”
那些惡丐下手太狠,即便王道玄醫治及時,讓其撿回一條命,但也落下了殘疾。
許是通商要道的原因,往來商隊衆多,且四通八達,即便來了土匪也防不住,所以這走馬古鎮並無城牆環繞。
按照李衍的條件,他們的消息被遮掩,斬殺妖人的功勞,也被萬寶全和城隍廟、都尉司平分。
因此,哪怕多花錢也要住上好客棧。
“客官抱歉,早滿了。”
“找個車馬店湊合一晚吧…”
沙裡飛一把將銀票塞入其懷中,低聲道:“拿着這錢,做點小買賣。”
說着,擡手道:“諸位請吧,房間已收拾好,正好這陣子比較空。”
店小二雖然態度好,但顯然也被問煩了,笑着開口道:“地方肯定有,就怕諸位住不進去,有錢也不行。”
“多謝。”
對方給了他牌子,也不知有沒有用。
“這裡也滿了?”
高牆、大院、小窗,大門一關,土石堆砌,就是一座堡壘,能夠抵擋土匪入侵。
“另一個就是城南會館,不僅是謝氏宗祠,也是晉州會館,只接待往來晉州商人。”
“拿着吧!”
店小二驚訝道:“您不知道,是‘李鐵嘴’和‘快板劉’,這二位是各有所長,即便到了成都府,也是一票難求啊。”
一路上,基本沒人敢滋擾。
“我已和萬寶全打過招呼,有事可找他幫忙,沒人再敢欺負你。”
在武昌時,他們委託來自晉州的工匠大師製造火器,且幫玉皇廟與武昌王府牽線,購買寶貝。
秋雨綿綿,積出大小水坑。
“路上又遲了,客棧怕是沒了位置。”
從生死邊緣走一遭後,乞丐劉三就感覺到了異樣,自己的反應、感覺、身體靈敏度,都在飛速提升。
如今又下着雨,難不成真要搭帳篷露宿?
“但讓此地出名的,卻是其他。”
說到這兒,李衍忽然想起那位神秘的梨園老前輩,搖頭道:“市井多奇人,說不定有高手隱藏,咱們休息兩天,打聽消息即可,莫要惹事。”
白家的女子們都愛乾淨,李衍覺醒嗅神通後,挑剔的毛病更多,吃喝住都講究。
起身後,抹去臉上泥漿,他隨手一彈,泥漿中的小石子,便飛射而出,正好落在旁邊花朵中心。
一是繳獲的戰利品,無論“龍蛇牌”,還是霍角與那位杜公子的私藏秘籍,都被他們取走。
又問了一個店小二後,他忍不住抱怨道:“這裡可是驛道,怎麼連客棧都住不上?”
李衍聽到後,若有所思。
…………
功夫一般,沒有神通,他比那些普通士兵好不到哪兒去。
臨近黃昏時,終於到了目的地。
店小二指了指北面,“城北有走馬驛,雖說朝廷要改革,商人也能住,但走馬驛可不缺錢,除非您有朝廷公文。”
沙裡飛隨意擺了擺手,沒有說話。
乞丐劉三眼中滿是崇拜,“大爺你果然不是凡人,小的沒資格追隨左右,但將來肯定混出個名堂,不給您丟臉!”
有快馬從荔枝古道那邊傳信,朝廷新派的巡撫,已經在路上,且攜帶虎符軍令。
眼見天色已黑,衆人加快腳步。
想到這兒,李衍接過話茬,開口道:“確實不能錯過,敢問我們想住店,還能找哪家?”
晉州會館,面積並不大,看模樣只是三進三院,並且是典型的晉州建築。
“掌櫃的,今兒個咋這麼熱鬧?”
這劉三也算講義氣,差點被打死,也沒泄露他們底細,李衍雖讚賞,卻不會過多打交道。
李衍來到走馬鎮,不僅因爲這裡是通往成都的要道,也是想打聽一些消息。
“客官您有所不知。”
李衍微微搖頭,帶隊伍繼續前行。
一是都尉司,不再當縮頭烏龜,四處出擊,鎮壓附近江湖勢力,威名漸顯。
“你腦子被驢踢了?”
說罷,帶着牌子進入院中。
聽着這些商隊交談,李衍等人面面相覷。
環境不用說,光味道就難以忍受。
李衍早已將地圖背下,同樣點頭道:“此地原本是驛站,乃重慶前往成都驛道入口,一腳踏三縣,往來客商都會經過此地。”
他們人員分散,徹底沒了顧忌,淪爲流寇,偶爾還會焚燒村莊,姦淫擄掠,已成隱患。
乞丐劉三嘿嘿笑道:“以前還真想着回鄉種田,但經過這一遭,算是白撿條命。”
這座古鎮年頭不小,佔地面積更大,且能看到幾棵巨大古樹,樹冠蒼翠茂密,遮掩下方建築。
改土歸流大計,照常進行。
沙裡飛瞪眼罵了一句,隨後略微沉默,開口道:“實不相瞞,我也當過一陣子乞丐,也差點被人打死,當時跟你差不多。”
但其中也有麻煩,那些逃亡的土司,帶着手下人馬落草爲寇,隱藏於大山之中,甚至進入蜀中,劫掠沿江貨船。
店小二也不生氣,點頭哈腰道:“這兩日,評門的兩幫人鬥法,手段盡出,壓箱底的玩意兒全往外掏。”
播州楊家雖負隅頑抗,但朝廷大軍新式火器運用,已越來越熟練,呈現摧枯拉朽之勢。
街道全是青石板堆疊,當初應該費了不少功夫,但車來車往,數百年風雨,早已參差不齊,甚至壓出了車轍痕跡。
二就是峨眉一脈。
看到他們從黑夜雨霧中走來,任誰都會發怵,兩名漢子當即按住刀柄,沉聲道:“諸位且停步,不知有何貴幹?”
“往來客商可不會錯過,哪怕耽擱兩日也要聽個過癮,就連重慶府的一些公子,也都提前打了招呼,將房間訂走。”
“廢什麼話!”
但見遠處山勢變得陡峭,天色昏暗,雨霧綿綿,一座古鎮矗立在山崗之上,燈火輝煌。
“不怕您笑話,當時腦中只有一個念頭,若能活下來,今後再也不這麼窩囊了。” ωωω. TTKΛN. CO
“您也做過乞丐,現在不照樣風光麼?”
原因很簡單,西南戰事又有進展,朝廷大軍已攻入黔州,沿途斬殺數名土司,又派人安撫百姓。
李鐵嘴…
隊伍穿過田間地壟,百姓無不恭敬拱手,尊敬中帶着一絲恐懼,遠遠避開。
兩方勢力回縮,重慶府出現空檔,峨眉也不再怕麻煩,派出大批人馬支援。
“走吧,先看看再說?”
說罷,沙裡飛便轉身離開。
“一個是城東孫家大院,既是鹽幫豪商,也是江湖名宿,爲人四海,若是道上有頭有臉的人物,上門後食宿全包,還會送些盤纏…”
在萬州時,崔慫曾跟他提過,蜀中奇人“灰袍癲僧”託夢讓他剷除邪祟。
“這座走馬鎮,從古時就有往來客商歇腳時,講述各地故事和鄉野怪談,逐漸出了名。”“後來又有江湖評、團、調、柳四門中人匯聚於此,或採風收集故事,或撂地畫鍋賣藝,或在客棧支臺,一到夜晚就熱鬧的很…”
“店家,還有房間嗎?”
本以爲有了新式火器,便能揚眉吐氣,但面對霍角那怪物時,再次感受到無力。
“大爺,這是做啥子…”
他偶爾聽過這個,名叫身神通。
“有勞了。”
李衍也有些詫異,帶着衆人進門。
沙裡飛奇怪問道:“謝老闆,您就不怕我們是歹人?”
這老頭停下身子,微微一笑轉身道:“名震鄂州的李少俠,又怎麼會是歹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