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同的聲音…”
沙裡飛眼中滿是憂慮,低聲詢問道:“衍小哥,東西南北風,難不成刮的是旋風?”
李衍搖頭道:“見天出門吧。”
他們這兩句黑話,也不難理解。
沙裡飛的意思,是懷疑不知不覺被人下了套,李衍則說見機行事,別輕舉妄動。
不怪他們謹慎,
今日之事瞧着就有些古怪。
平日裡正常,偏偏他們來了,真武龍窟就出現異常。尤其是那五龍子,莫非是老鬼附身……
情況不明,只能提起警惕。
李衍使了個眼色,沙裡飛和呂三頓時瞭然,不動聲色返回住所,準備先收拾好行李。
而李衍和王道玄則在外等待。
畢竟那五龍宮主持說了,結束後找他們有事。
真武大殿外,一排道人在外看守,且距離大殿極遠,此地無法使用神通,也聽不到裡面任何動靜。
李衍擡頭觀望,心中難免好奇…
…………
大殿內,御龍子平靜點燃三炷香,插在真武大帝神像前供桌香爐上,恭敬拜了三拜。
在他身後,谷鱗子等人眼神複雜。
御龍子一套流程做完後,這才轉身,眼神淡然看向幾人,“諸位,沒什麼可說的?”
五人之中有名道姑,眼生銀瞳,正是小師妹谷牙子,性格脾氣火爆,忍不住咬牙道:“師尊爲何要隱瞞,既然防備我等,又爲何收我等爲徒?”
御龍子面色坦然,開口道:“此事,貧道也是剛剛知曉,三豐祖師此舉,自然有其深意。”
“爾等前世爲龍脈之精,雖得人形,卻是附身而來,通人語而不知人事。雖立功德,卻也妄生邪念,差點走入邪道。”
“三豐祖師留下一線生機,並非是讓你們逃脫,而是讓你們轉世爲人,知曉道理。”
“谷鱗子,如今你怎麼看?”
谷鱗子心中一凜,想起今早御龍子回來後,跟他說的話,不由得正色道:“師尊,我懂了。”
“這天地間自有規矩,若當時我等成功,那纔是走上了絕路…”
這一刻,他徹底弄清了御龍子的意思。
就像之前他看不上呂三身邊小妖,這個世界,人終究是萬物之長,玄門從一開始,就是爲了守護人族,追求大道。
所以,一些古老的神靈,已經消失。
所以,鼉師才千方百計想要融入武當。
他們當時如果成功,那麼不知有多少人會跑來除魔衛道,《天條》同樣不會允許。
轉世爲人,確實是三豐祖師手下留情。
五人也不是傻子,很快想通了其中道理,齊齊拱手道:“多謝師尊提點。”
這句師尊,就是在表明態度,無論他們前世是什麼人,如今都是武當弟子。
御龍子臉色稍緩,點頭道:“你們自小跟隨爲師,知道了許多事,也知道這修行之路也有多難,容不得投機取巧。”
“前世過往並非負擔,而是經驗。爾等如今爲人,且資質稟賦遠超常人,只要堅守本心,將來何嘗沒有登神之機?”
“這纔是三豐祖師給你們的一線生機。”
“如今人道變革已至,魑魅魍魎盡出,諸多勢力蠢蠢欲動,亦是天地間最大的機會。”
“爾等休養數日,便可下山應劫。這一次路該怎麼走,就看你們選擇。”
說到這兒,還是忍不住加了一句,“務必謹記,爾等如今已非無根之人…”
谷鱗子等人看了看御龍子身後高大的真武神像,心中頓時瞭然,齊齊拱手道:
“弟子謹遵師命!”
說罷,五人便轉身走出大殿。
望着他們離去的身影,御龍子臉色稍緩,又對着外面高聲道:“請那位李施主進來。”
“是,師尊!”
當即有弟子去請李衍。
沒一會兒,李衍便走入大殿,恭敬拱手道:“見過前輩。”
御龍子微微點頭,“無須多禮。”
他一邊說,一邊從供桌上取下三炷香。
李衍看到後頓時會意,接過三炷香點燃,給真武大帝上香後,又恭敬拜了三拜。
御龍子這纔開口道:“李施主的事,王師弟已經跟我說過,交換龍珠不成問題,但其他事,貧道也做不了主。”
“但那件事,其中因果甚多,貧道並不看好,奉勸你等也莫要牽連太深。”
他在說什麼,李衍自然清楚,心中一沉,詢問道:“前輩覺得,鼉師有問題?”
這件事,不得不提防。
畢竟呂三已經和鼉師簽訂了盟約,同氣連枝,若鼉師有問題,呂三也會碰到麻煩。
御龍子淡然道:“那鼉師想幹什麼,你不會不清楚,得漢水水神之位,已是天大機緣。併入真武大帝麾下,饗食香火,豈是一個小小水妖能夠想到?”
李衍聽到後,眉頭頓時一皺。
這件事確實有些古怪。
鼉師原本不招惹是非,因爲請呂三幫忙,才與他們相識,否則根本不會於凡人面前現身。
圖謀水神之位,是他想的路子。
畢竟鼉師與呂三簽訂盟約後,越強大越好,有了這水神之位,也能光明正大現身。
但與武當山綁定,卻是鼉師提出。
要知道,這傢伙以前可是個榆木腦袋,還被那東湖老祖欺負,差點重傷致死。
早有這腦袋,也不至於混成這樣。
背後,怕是另有其他人指點…
御龍子搖頭道:“此事與貧道無關,只是提醒一句。請李施主來,卻是爲了另一件事。”
李衍正色道:“前輩請說。”
御龍子瞥了他一眼,淡然道:“你既是活陰差,不知修的是《六道經》,還是《羅酆經》?”
李衍聽到後心中一顫,“前輩什麼意思?”
這東西可是隱秘,沒想到對方一口道出。
“無需防備。”
御龍子搖頭道:“此事雖然隱秘,但知道者也有,正好我聽師尊說過。”
“佛門傳入神州後,陰司架構也隨之改變。原先的活陰差,修行《羅酆經》。唐末魔漲道消,修行《羅酆經》者,也越來越少,大部分都是摻雜了佛道法門的《六道經》…”
“《羅酆經》善於爭鬥廝殺,但唐末世道混亂,活陰差被大量獵殺。修行《六道經》者,則更善於對付陰魂厲鬼,還有各種安魂法事…”
“原來如此。”
李衍點頭道:“晚輩修的是《羅酆經》。”
既然別人已經挑明,他也不好再隱瞞。
果然,活陰差之事雖然隱秘,但玄門正教的一些高層,還是知道許多秘密。
這御龍子師尊鐵蟾老祖,乃三豐真人親傳弟子,知道這些也不足爲奇。
“《羅酆經》?”
聽到李衍說話,御龍子原本冷肅的臉上,也露出一絲笑容,“既修《羅酆經》,說起來也與我武當有些根源。”
李衍愕然,“還請前輩賜教。”
御龍子點頭解釋道:“此事涉及到一些玄門隱秘,傳聞北陰酆都大帝,便是中天北極紫微大帝化身。紫微大帝麾下,有北極四聖,天蓬、天猷、翊聖,以及我武當供奉的真武大帝。”
“雖甚少往來,卻是玄門同氣連枝。”
李衍聽罷,心中更是疑惑,“據晚輩所知,北陰酆都大帝是昔日炎帝大庭氏,法門也離不開其諱名,難不成……”
御龍子搖頭道:“此事就涉及到神明隱秘,非我等凡俗之人能夠得知。”
“我武當山上,原本有位得道高人,名叫陰長生,乃東漢之人,師承馬明生。馬明生得道於琅琊,師承安期生。而陰長生有位弟子鮑靚,便是葛仙翁岳父,傳下其法門…”
“傳聞這位陰長生,不僅精通方仙道與道門之法,同樣是位活陰差,世間往來三百載,在蜀中名聲響亮,最後於豐都縣飛昇。”
“如今《羅酆經》修煉者,近乎絕跡。你若想在此道繼續走下去,找到陰長生傳承,或許能知曉其中奧秘。”
李衍聞言連忙起身,恭敬拱手道:“多謝前輩。”
這個消息,對他來說至關重要。
陰長生的大名,他也偶爾聽過,卻沒想到對方竟然也是位活陰差,而且活了三百載。
而且對方竟然是在豐都山飛昇,那裡與酆都聯繫不淺,還是活陰差聚集之地。
他已答應了武瞿邀請,正月去豐都參加活陰差組織聚會,正好順道尋找陰長生傳承。
“無需多禮。”
御龍子淡然道:“跟你說此事,也是有私心。你既是活陰差,可知當年約定?”
李衍皺眉,“什麼約定?”
“果然,你不知道。”
御龍子搖了搖頭,開口道:“唐末之時,魔漲道消,天下混亂,玄門自相殘殺,衆多隱世老怪物肆虐,活陰差也損失慘重。”
“神州大亂,因此纔有了道門聯手,共創太玄正教,當年有不少地仙出手,穩定局勢,功勞不淺,因此太玄正教建立時,曾與活陰差有約定。”
“地仙藏於洞天福地,只要在玄門管束的山上,不招惹是非,神州動盪時出手安定,各方都要給與方便。”
“但若下山爲禍,活陰差便可進行圍捕,即便是我道門前輩,玄門也不可干擾,這便是底線。”
“時至今日,一些勢力有意無意,故意淡化此事,如今人道變革將至,若這個底線被打破,一場潑天大亂怕是免不了。”
“這話,是貧道師尊託我傳達,李施主將來若碰到其他活陰差,可將此事轉告,免得讓有些人鑽了空子…”
李衍沉默了一下,“晚輩懂了。”
話說到這兒,有些疑惑也徹底解開。
怪不得他感覺玄門的態度,有些古怪,對活陰差給予必要的尊重,卻又敬而遠之。
原來是有這個約定。
他遇到的不少人,包括羅明子,都不知曉此事,顯然有人故意淡化,甚至隱瞞。
至於什麼原因,李衍心中也大概有數。
玄門當年定下此事,不只是爲了穩住那些地仙,顯然也存了私心,要讓那些躲過天條的老鬼,成爲自己宗門底蘊。
現在看來,底蘊有了,但也多了一幫太上皇,自然不願意提及此事……
………
山風呼嘯,雲海翻騰。
李衍等人在盤旋的山道中前行,偶爾扭頭觀望,五龍宮已消失在視線中。
真武龍窟結束,自然要前往下一個玄境。
下一個玄境名叫“紫霄神燈”,在紫霄宮,位於天柱峰東北展旗峰下。
玄境“紫霄神燈”,可輔助參悟法門,用來建樓很合適,王道玄和呂三,都會在那個地方建樓。
至於李衍,則決定在“雷火煉殿”建樓,畢竟在那個地方,對參悟雷法有好處。
除此之外,紫霄宮的背後便是金蟾老祖王道宗,亦是王靜修父親。
就在方纔,老道王靜修已派人傳來消息,那件事有了結果,在紫霄宮等他們。
“呂三兄弟,你有沒有細問?”
李衍一邊走,一邊低聲詢問。
御龍子說的事,確實有些古怪,必須弄清楚是誰告訴鼉師這個方法。
呂三則搖頭道:“當時沒問,但我與鼉師已達成盟約,若它要害我,便難逃詛咒,應該另有原因。”
李衍沉聲道:“防人之心不可無,下山後便找鼉師詢問,此事若不弄清,就立刻解除盟約,不能再和它摻合到一起。”
呂三猶豫了一下,點頭同意。
他知道,李衍這樣做,肯定事情不小。
衆人腳力不凡,兜兜轉轉,不到一個時辰,就來到了紫霄宮外。
擡頭望去,但見山峰鬱鬱蔥蔥,好似一個簸箕,一片宮闕包裹於其中,坐西北朝東南,香火之氣升騰,靈韻盎然。
“好風水啊。”
王道玄看到後,頓時眼睛一亮,又打量周圍,開口道:“傳聞先帝賜下‘紫霄福地’牌,果然沒錯。此地右爲雷神洞,左爲禹跡池。山巒環抱,天然一把二龍戲珠寶椅,好一個神仙地!”
“哈哈哈…”
遠處蒼老的笑聲傳來,正是王靜修,“能孕育‘紫霄神燈’,當然是上佳靈竅。”
“見過前輩。”
衆人看到後,紛紛見禮。
“免禮免禮。”
王靜修擺手道:“跟貧道來。”
說着,帶幾人來到附近一座觀景臺上,看了看四周,面色變得嚴肅:“鼉師那件事,有了結果,交換東西行,但在武當山建廟,是絕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