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廣之地多蠻裔。
但所謂蠻,也都是神州上古族裔。
比如古代荊楚之地,便有苗蠻,傳聞爲蚩尤九黎後裔,而後禹徵三苗,被列爲四罪。
如《山海經》中,便提到:西南有巴國。太皞生鹹鳥,鹹鳥生乘釐,乘釐生後照,後照是始爲巴人。
古巴人中的“板楯蠻”,武王伐紂便已參戰建功,興漢滅秦時,亦隨之參戰。
另一隻重要的“廩君蠻”爲秦所滅,後置巴郡,以巴氏爲蠻夷君長,世尚秦女。
而“板楯蠻”和“廩君蠻”,又是如今土家人重要組成部分…
巴與楚,從來密不可分。
李衍來自前世,自然不在乎這些。
他只是有些奇怪,這兩幫人怎麼混到了一起?
要知道,如今還是土司制度。各地少數民族都設有土司、土官,領地自治。
便是所謂“漢不入峒,蠻不出境”。
當然,隨着時代發展,早已沒有那麼嚴格。
他在上津城,便在土家人老者開的雜貨鋪中買東西,鄖陽城中離峒居住的土家人更是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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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這麼兩幫人走到一塊,絕對不簡單。
李衍給了個眼色,衆人更加小心隱藏。
那個披頭散髮,滿臉刺青的蠻人,明顯是一幫人首領,剛走入林中,便厲聲道:
“把他帶上來!”
頓時,便有一人從人羣中被推出來。
此人打扮很是怪異,內裡是黑布獵服,外面卻罩着個紅色道袍,上繡八卦。
是梅山教的術士!
衆人看到,頓時瞭然。
這梅山教的術士滿臉絡腮鬍,看上去身形健壯,應該是個威風凜凜的漢子,但此刻卻異常狼狽。
不僅衣衫凌亂,身上還到處都是血漬,被人推出後,踉踉蹌蹌摔倒在地。
“想好了沒?”
那蠻人術士滿眼森冷詢問。
梅山教的漢子也不回話,狠狠啐了口血沫。
“哼!”
蠻人術士冷哼道:“你梅山一脈,也算是九黎後裔,爲何如此執迷不悟,莫非宋時‘開梅山’,便已打斷了你們的膝蓋?”
“呸!”
那梅山教術士怒聲道:“魑魅魍魎,少在這兒假惺惺,要殺要剮隨便!”
就在這時,後面一名手持利刃的漢人嘆了口氣,搖頭道:“田先生,糊塗啊。”
“當今朝廷暴虐,貪官污吏橫行,民不聊生,我等亦是漢人,卻逼不得已躲入山中。”
“就這,朝廷還不放過我們。”
“如今已毫無退路,若你幫了我們,天聖公復活,神臨人間,定能推翻朝廷暴政……”
“我呸!”
梅山教漢子滿嘴是血,怒罵道:“伱們天聖教什麼德性,我還不知道?”
“那些山民藏在山中,性命朝不保夕,被你等盤剝,更甚朝廷,如今的天聖教,早成了藏污納垢之所!”
“我知道你們在怕什麼。”
“朝廷設鄖陽府,對山民優待,是人都能看得出來,你們在山中散佈謠言,多加詆譭,甚至帶頭暴亂,無非是怕失了立足根本!”
“還有你們,別以爲我不知道你們是土司的手下,改土歸流,神州一統乃是大勢,你們無非是怕丟了自己權勢!”
“戰亂一起,有多少百姓要流離失所。”
“族分漢蠻,正邪可不分!”
好漢子!
李衍看到,不由得心中暗贊。
聽到這些話,他哪還不清楚因果。
還是和如今鄖陽亂局有關。
湖廣之地,不僅是神州腹地,也是產糧大省,但形勢也極其複雜。
改土歸流,收攏山民,都是朝廷政策。
只有這裡安穩,神州才能穩定。
但如今這兩項政策,毫無疑問會觸動很多人的利益,各種亂象因此而起。
天聖教和那些土司,顯然已經勾結。
聽他們的意思,還要復活天聖公?
莫非是想讓其還陽?
但聽着,又沒那麼簡單…
就在這時,身後林鈺揪了揪他的衣裳。
李衍扭頭一看,這胖子已是熱淚盈眶,滿眼堅定,拱手低聲哀求道:“救人!”
再看其他人,也都正色點頭。
無論王道玄、沙裡飛、還是呂三,雖都是江湖中人,不想與朝廷糾纏過深,但都被這梅山教漢子大義感染。
李衍也不廢話,微微點頭,低聲道:
“等機會!”
而在對面,那些人顯然被梅山教漢子言語激怒,狠狠一腳,將其踹翻在地。
其中一名蠻人拎起彎刀,惡狠狠道:“這人不知好歹,乾脆殺了算!”
爲首的蠻人術士有些猶豫,但還是點了點頭。
李衍一看,知道不能再等。
雖說用陷阱殺人最爲省事,但爲了救人,也只能提前現身。
“我誘敵,你們在旁遊擊!”
叮囑了一番後,李衍便縱身而出。
“什麼人?!”
聽到風聲,那些人立刻警覺。
卻見幽暗密林中,竄出一名黑衣少年,手持長刀,面容白皙,月光下闊步而來。
李衍用出了幻身步法,好似縮地成寸,倉啷一聲拔出長刀,同時冷聲道:“都識相點兒,把人放了,省得濺老子一身血!”
“哪裡來的兔崽子!”
天聖教的一名漢子見狀,罵了一聲,便縱身而出,向李衍衝來。
而其他人只是冷眼旁觀,顯然對這名漢子很有信心。
這漢子功夫也確實不俗,腳下生風,身似迅雷,人未近,已右肩一抖,長槍呼嘯而出。
“楊家梨花槍?”
李衍面色不變,腳步不停。
這楊家梨花槍,和楊家將無關,乃是南宋末年紅襖軍首領李全妻子,楊妙真所創。
此槍名聲很大,進其銳,退其速,其勢險,其節短,不動如山,齊魯大地廣爲流傳。
這漢子持槍時手執槍根,出槍甚長,動如雷震,這一戳攻其不備,就是梨花槍絕招。
一旦阻擋,便是暴雨梨花而至。
他分明是看李衍手持長刀,借槍法之長,壓他兵刃之短,想要數招之內解決戰鬥。
對方也確實有點本錢,已踏足暗勁。
但對付李衍,卻遠遠不夠!
面對着驚魂一槍,李衍身子一閃,腳下暗勁爆發,同時側身換膀。
咻!
鋒利的槍刃從他胸膛前三寸劃過。
而李衍早已瞬步近身。
不好!
那漢子頭皮發炸,就要側身抽槍後退。
然而,已經遲了。
李衍橫刀一撩,看都沒看,繼續行走。
身後,漢子半個脖子已被削斷,腦袋掛在一側,鮮血噴濺,撲倒在地。
“點子扎手,一起上!”
那些人看到,頓時一聲怒吼。
當即,便有五六人縱身而出,或拎刀或持劍,四散將李衍包圍。
他們能來這裡執行秘密任務,顯然都是精挑細選的好手,基本都踏入暗勁。
以衆敵寡,當然要採取包圍之勢。
嗡嗡嗡!
然而,還沒等他們動手,周圍便響起振翅聲,密密麻麻毒蜂蜂擁而來。
“啊——!”
有幾人頓時被蟄得連連慘叫。
這些毒蜂是妖葫蘆孕育,雖算不上靈蟲,沒有道行,但多少也沾染了些妖氣,毒液威力不俗。
一旦蜇中,鐵打的漢子也受不了。
什麼包圍圈,全成了笑話。
李衍自然不會錯過時機,腳下如風,刀光閃爍,左劈、橫撩、右掃,直接幹掉三人。
“他們還有人!”
“我們先擋着,快請屍!”
見此情形,那些人也是慌了神。
有一名蠻人術士,解下腰間鈴鼓,一邊搖頭唸咒,一邊狠命拍擊。
鼓聲節奏怪異,帶着某種古老韻味。
毒蜂羣受到干擾,頓時上下亂飛。
與此同時,也有兩人護着那爲首的蠻人術士,着急忙慌,向殭屍埋藏之地跑去。
到了跟前,那蠻人術士便撒出一把黃符,同時搖動鎮魂鈴,腳踏罡步,口中不停唸咒。
原來是湘西一脈?
李衍眉頭微皺,不由得心中懊悔。
或許是在華山見到的高手太多,他有些太過謹慎,還用上了火藥陷阱。
沒想到,這幫人如此不濟。
早知道就直接出手硬剛。
或許,更是他們的實力提升太快。
尋常江湖爭鬥,哪能見到那麼多高手…
果然,那湘西術士叫的兇狠,卻已心神大亂,搖動鈴鐺,見不起效果,頓時心慌,“怎麼可能?”
說罷,便急匆匆上前,手忙腳亂,扒開枯葉。
見殭屍脖子已經斷裂,頓時滿眼心疼,抱起脖子就要查看。
這具老殭屍,可是他這一脈傳下的寶貝。
但剛拿起腦袋,就察覺不對。
轟!
伴着火光,林中一聲巨響。
泥土飛石四濺,這術士和身旁護衛的兩人,頓時被崩飛出去,滿臉鑲嵌鐵片,沒了動靜。
“好!”
沙裡飛見狀,頓時心中激動。
加入煤精,火藥威力果然提升不少,雖比不上朝廷的新式火藥,但對付江湖中人已然足夠。
“是朝廷人馬!”
火藥一出,那些人更加驚慌。
也顧不上搭理同伴,扭身就要跑。
李衍哪會留手,直接從腰間摸出飛刀,伸手一甩,便直接插入一人後腦。
此刻,對方還剩下三人。
有一人驚慌失措,拎刀頂着那梅山法教術士喉嚨,嘶吼道:“別過來,否則我宰了他!”
還有兩人,則已跑向林中。
李衍剛要追趕,卻心中一驚,停下腳步,眼中陰晴不定,望着前方。
他聞到了一股氣味,從地下升騰而起。
兇殘血腥,霸道至極。
嘭!
那兩人前行的路上,地面泥土忽然四濺,一個長滿鱗甲頭顱鑽出,張開獠牙大嘴。
噗嗤!
一人當即被咬成兩段,而剩下一人還沒來得及反應,泥土中便有鱗甲巨尾呼嘯而來,直接擊中其胸膛。
伴着清脆的骨裂聲,那人飛出七八米遠,撞在樹上,又重重落下,沒了動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