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遮天死了?”
“可不是麼,蒲縣和山陰的懸賞告示都撤了,說是已經有人拎着人頭,領走了賞錢。”
“好傢伙,是哪方人馬乾的?”
“不是地頭蛇,是過江龍…”
作爲渭南道上近兩年風頭最盛的刀客,袁遮天之死,立刻引得江湖中人議論紛紛。
當得知被殺的,還有三位兇名赫赫的左道術士後,不少人立刻暗中掂量,不再眼饞花紅。
畢竟,要錢不要命是有機會。
乾脆沒機會,
那就叫找死!
與此同時,李衍等人也已來到華山腳下…
…………
“華山自古便是神山。”
王道玄帶着斗笠,手持木杖,抹了把額頭汗水,“《山海經》曰,太華之山,削成而四方,其高五千仞,其廣十里,鳥獸莫居,有蛇焉,名曰肥蟲遺,六足四翼,見則天下大旱。”
“《禹貢》中也曾說過,華山爲軒轅黃帝會羣仙之所……”
說話間,巍峨高山已聳立在面前,雄峰峻削,氣勢磅礴,尤其正月未出,山上積雪微消,玄白蒼茫,雲靄繚繞,更顯神俊。
李衍的感受更深。
他能聞到,先天罡煞之氣渾然一體,剛猛巍峨,好似一尊巨鼎矗立於天地間,雄渾氣勢撲面而來,壓的他胸口都有些發悶。
“西嶽威名,果然不凡。”
李衍忍不住讚道:“傳聞西嶽乃一整塊巨石,想不到先天罡氣也渾然一體,與金相合,天地造化啊。”
見此神山,衆人對華山之行更加期盼,連忙加快腳步,畢竟華山之險天下聞名,上山之路可沒那麼容易。
華山自古便是重要祭祀場所,山下大小祀廟不少,有些建自唐代,最早的甚至建於秦漢,只剩殘垣斷壁。
此地神聖,即便金帳狼國南侵,也不敢有半點損毀,因此保存還算完整。
路上行人不少,到了山下,更是人聲鼎沸。
進山廟宇旁,百姓正在舉辦社火。
有漢子肩頂鐵架,上面站着身着戲服,塗脂抹粉的孩童,裝扮各色仙神人物…
也有百姓用木板搭起四五層框架,造型各異,有的高挑、有的倒懸、有的橫出、皆取勢玄險,感覺搖搖欲墜,隨時都會坍塌。
而架子上,同樣站了很多穿着戲服之人,或靜止不動,或上下游走,好似仙人行走雲端……
除此之外,還有人表演歷史故事,無不與鬼神有關,甚至用道具模仿出穿刺、砍頭、剁手等血淋淋場面……
至於什麼跑旱船之類,更是數不勝數。
攤販們忙活着製作小吃,有的百姓遊覽叫好,但更多的則虔誠燒香,煙霧繚繞。
“李少俠!”
喧囂人羣中,忽然走來一位老者。
李衍見狀,連忙拱手笑道:“左班主,真是有緣啊,此地在做什麼?”
來者,正是華陰皮影戲左家班班主。
“這是咱們華陰傳統。”
左班主笑着介紹道:“每年元宵節至二月二,華陰各村都會來此舉行社火,那是‘天芯子’,那是‘血社火’,自古代先王祈雨祭祀,習俗延續至今不曾斷絕。”
“幾位是要上山吧,萬掌櫃他們前些日子就已來了,你們怕是來的最晚。”
“山路積雪未消,務必當心。”
“多謝前輩,我等這就上山。”
告辭左班主後,幾人立刻加快腳步。
經過社火隊伍時,人羣中一名書生模樣的男子無意間扭頭,頓時眼睛一亮,揮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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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大俠,李大俠!”
他一邊呼喊,一邊跑了過來。
李衍扭頭一看,頓時有些詫異,“你是那個嚴…嚴書生?”
“在下嚴九齡!”
書生恭敬彎腰抱拳。
正是李衍在天竺山時,無意救下的書生。
李衍有些詫異,“你這書生,不是進京趕考麼,爲何還在陝州?”
嚴九齡連忙回道:“在下過年時於長安拜訪長輩,逗留多日,想着離開時總不能錯過這西嶽風光,便順道前來。”
“哦,路上小心。”
李衍點頭應付了一句,轉身就走。
“少爺少爺!”
書生剛想搭話,就見書童從人羣中擠過來,拉着他的袖子低聲道:“少爺,這些都是江湖中人,殺人不眨眼的,咱們晚點再上山。”
“問心無愧,怕什麼!”
嚴九齡毫不在意,灑脫笑道:“竹墨,那幾位都有豪俠之風,好不容易碰到了,自當結識一番。”
說着,便甩開書童,快步追了上去。
“哎呀!”
書童竹墨氣得直跺腳,卻也無可奈何,只得緊隨其後。
“李大俠,還請稍等。”
嚴九齡氣喘吁吁追上,滿臉微笑道:“在下正巧也要上山,何不同行?”
李衍有些無語,“如果沒記錯,閣下是舉人吧,今後是官老爺,與我等同路不同道,何必一定要同行?”
他這話自然另有其意。
官場複雜,江湖路滑,行事作風完全不同,況且他們還有不少秘密,萍水相逢即可,糾纏太多反倒是麻煩。
嚴九齡臉色尷尬,不知該說什麼。
而旁邊的沙裡飛,則眼咕嚕一轉,“衍小哥,既然有緣,也是同路人,順道上山也無妨嘛。”
“這位舉人老爺,在下沙裡飛。”
李衍一看,就知沙裡飛又想拉關係,也不再反對,點頭道:“也好,山上路滑,能互相照應一下。”
說罷,就繼續快步前行。
而沙裡飛,則很快嚴九齡聊到了一塊。
“先生這麼年輕,就已是舉人,佩服佩服,將來必定金榜題名。”
“大俠客氣了,晚生只是運氣好。”
“運氣好可考不上舉人,嚴先生家在何方啊?”
“鄂州。”
“哦,鄂州好地方啊…”
沙裡飛能說會道,且恭維話不斷,很快就和嚴九齡聊得火熱。
他的目的也很簡單,大宣朝立朝至今,能考上舉人的,肯定不是什麼簡單人物,最少也在當地是個豪紳富戶。
路上能順道打聽點情報,說不定還有機會接到活,或者談成生意。
畢竟他們在長安鬧得太大,關中這片地方,今後怕是不好待。
華山之行後,便會離開。
呂三即便已和三人熟悉,但隊伍中有了陌生人,還是感覺不自然,於是低聲道:“我先行一步,探探路。”
見李衍點頭,他便加快速度離開。
“欸!”
沙裡飛一看有些着急,“這呂三咋又亂跑,華山這麼大,走散了怎麼辦?”
“哈哈哈…”旁邊嚴九齡笑道:“放心,沙大俠是關中人,難道沒聽過,自古華山一條路麼?”
“這又是個啥典故?”
“也算不上典故,華山雖歷代有人祭祀,但因山勢高聳艱險,一般都在山下。直到唐時隱居修道者漸多,才逐漸開闢出險道,所以只有一條路可上山…”
“這…不對啊。”
“有何不對?”
“方纔道長還說,軒轅皇帝曾與此會羣仙,莫非他們是飛上去的?”
“這…或許吧,不過以前也有人上去過。”
“誰?”
“秦昭王之時,便曾令工匠用鉤梯登山祭祀,可惜卻是與人鬥氣,並未修建道路。”
“跟誰鬥氣?”
“趙武靈王命工匠搭鉤梯爬上播吾山,刻了一個巨大的腳印,旁邊還刻字:趙主父曾到此一遊。”
“昭王一聽這還了得,也太能吹了,於是也命工匠上山,取松柏芯材做了個巨大棋盤,刻字道:昭王嘗與天神博於此矣…”
“哈哈哈,這兩老頭可真逗。”
“實不相瞞,在下曾發宏願,要踏遍三山五嶽,在山頂都刻下‘鄂州九齡到此一遊’…”
這嚴九齡卻是博學多才,一路上引經據典,高談闊論,就連王道玄也聽得津津有味,倒是讓登山之路不再無聊。
但走着走着,他也閉上了嘴。
無他,山中寒冷,積雪未消,石道動輒有堅冰覆蓋,摔了幾跤後,嚴九齡便揉着屁股老實下來。
到達此地,山中行人只剩他們。
兩側山勢高聳,空寂無人,偶有猿猴啼鳴,婉轉回蕩,好似山中野鬼哀哭。
就在這時,前方忽然傳來爭吵聲。
“是呂三!”
李衍低喝一聲,立刻加速。
他之前一直遷就着衆人,如今全力施展,暗勁爆發,奔騰跳躍,眨眼間就沒了蹤影。
衆人看到,也連忙加快速度。
李衍很快趕到事發地,卻見山道旁有一處池塘,冷瀑傾瀉而下,潭中巨石凹凸,場景瑰麗。
呂三就站在潭邊,手持骨朵,一臉防備。
而在他周圍,則有四名道人,皆身着太玄正教常見的黑色道袍,長劍出鞘,將呂三團團圍住。
“竟還有同黨!”
李衍還沒搞清楚狀況,爲首的道人便兩眼一瞪,怒斥道:“身上有法器,看來都是旁門術士,果然心思不正,竟敢來華山找事!”
“拿下他!”
一聲令下,當即便有兩名道人持劍攻來。
“急什麼?先把話說清楚!”
李衍見呂三要拿起骨朵崩人,連忙搖頭,示意他別輕舉妄動,同時後退一步,對着道人詢問。
誰知,爲首的道人竟毫不客氣,怒斥道:“別廢話,先束手就擒再說!”
鏘!鏘!
兩道劍光隨之而來。
李衍見狀,心中也升起火氣。
他所見太玄正教道人,雖性格不同,但大多行事有方,像如此霸道的還是第一回見。
當下,他也不再客氣。
兩名攻來的道人年紀不大,雖只是明勁巔峰,並未踏入暗勁,但劍法卻着實不凡。
二人身法飄忽,劍走輕靈,好似山中飛鳥,不架不迎,劍花一抖,便直攻要害。
華山劍法的大名,李衍聽羅明子說過。
他們屬太玄正教純陽院一脈,修行功法承呂洞賓、陳摶一系,那是以武道爲主,術法爲輔,在執法堂中人員衆多。
他們主要習練純陽拳與純陽劍。
名字簡單,卻是極其精深的道家功夫。
前人有詩形容其劍法:翻天兮驚飛鳥,滾地兮不染塵,一撒通身皆是手,只見劍光不見人。
盛名之下果然無虛士。
這兩個看模樣只是道童,但一手劍法卻着實不凡,二人配合更是劍招互補,毫無破綻。
當然,他們的功力卻差得遠。
李衍只是後撤一步,在二人劍勢衰落時,突然暗勁勃發,右腳向前一踏,瞬間靠近二人身側。
而在衆人眼中,他卻好似縮地成寸,數米遠的距離,擡步便邁入兩名道人身側。
這是李衍偷學的絕招。
長安神拳會年末聚會時,張師童被鄂州來的老前輩戲耍,便有一人前來解圍,看似普通行走,但卻如縮地成寸。
這是個取巧的法子,乃是施展步法時,腳踝拖後暗勁發力,身子卻保持不變。
若運用得當,便能形成視覺假象。
好似傳說中的縮地成寸。
紅拳講究“化身爲奇”,配合側身換膀,左非左,右非右,退又進,進有退,變化奇快。
這種法子正適合紅拳,因此李衍看到後,平日裡便暗中習練,將其融入身法,使得奇中再生奇。
兩名道童大吃一驚,但根本反應不及。
李衍身子一側,便穿入兩人之間,雙手抓住二人手腕,一個軲轆反扯勁,二人便打着旋摔倒在地。
“大膽!”
那爲首的道人五官凌厲,怒目而視,當即持劍攻來。
他的劍法,明顯又高出不少。
李衍不得已,只得拿出長刀應對。
他的刀法,就佔了一個快,配合爺爺傳下的軍中技法,暗勁勃發,比那道人出招更快。
鐺鐺鐺!
一連串刀劍碰撞,看得衆人眼花繚亂。
然而,李衍卻暗自心驚。
他出招皆用了暗勁,連綿不絕,刀勢威猛,想要將對方長劍盪開。
然而每一次,都好似砍中棉花。
這不僅是劍法原因,還有高深的卸力技巧。
怪不得這道人如此霸道,原來跟他一樣,踏入暗境巔峰,且摸着了化勁門檻。
那道人雖有些吃驚,卻毫不在意,一聲冷笑,右手持劍,左手掐訣變化。
是雷法!
李衍聞到不對,左手同樣掐訣。
嘭!
二人趁刀劍碰撞盪開的空擋,竟同時拍出左掌,雙掌相擊,發出一聲悶響。
李衍只覺一股威猛罡氣襲來,周身氣息頓時不穩,連連後退,眼睛微眯道:
“掌心雷?”
那道人也是頭暈眼花,腳步踉蹌,毛髮乍起,鬍子噼裡啪啦閃着電光,退後幾步,難以置信看向李衍。
“陰雷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