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衍後退一步,隱於人羣之中,讓自己儘量不那麼顯眼。
前陣子都尉司亂象,只能在說在各方壓力下停息,但從根源上卻未解決。
官場上爭鬥,有時比江湖更血腥,更何況是都尉司這種兇名赫赫的衙門,有些時候毫無退路。
兩方人馬已撕破臉皮,因此而死的人不少,最終肯定要有個結果。
一時輸贏,也不代表什麼。
比如新的掌印千戶上任,是否能容得下常煊,還是個問題。
因此目前的平靜,只能說是一時。
李衍已經打探過,眼前這個百戶封邯,父親就曾是都尉司頭領,算是嫡系。
他對關萬徹意見極大,認爲對方就是個靠拍馬屁上位的小人,之前能闖進院子抓人,說明對自己與關萬徹的關係,調查的一清二楚。
難保不會藉機發難。
果然,即便李衍儘量低調,那百戶封邯還是看到了他,卻未急着說話,而是淡淡一瞥開口道:“上元佳節,爾等當街私鬥,置王法於不顧,想進大獄嚐嚐滋味?”
熊寶東性格霸道,卻是個笑面虎,聞言立刻換了副臉色,嘻笑道:“百戶大人,咱們可是按規矩來,想和他們比拼一番啊。”
“誰知這幫人目無法紀,竟然動手打人,您可得爲草民做主啊!”
“哦?”
百戶封邯眼神一冷,“既如此,都給我抓起來……”
“慢!”
就在這時,谷塵子推開人羣走了過來,施了個道禮,沉聲道:“這位大人,法事還未完成,你卻在這胡亂抓人,好大的官威啊!”
太玄正教執法堂…
百戶封邯眼中閃過一絲忌憚,沉聲道:“這幫人擾亂秩序,本官只是來…”
“事情原因還不清楚,你憑什麼亂抓人!”谷塵子不耐煩地打斷了他的話,冷聲道:“即便鬥毆,也是長安府衙的事。”
“今日,你們都尉司是負責阻止江湖宵小搗亂,不該管的事,別插手!”
之前在外面,谷塵子是看的一清二楚,早就對熊寶東和百戶封邯看不過眼,說話自然也不客氣。
“就是,明明是他們先來挑釁!”
“都是明眼人,大傢伙都看着呢!”
“大過年的,在這仗勢欺人……”
火熊幫的德性,長安百姓可是一清二楚,不少人深受其害,當即跟着嚷嚷起來。
其中也有些江湖中人。
他們不願與火熊幫衝突,但陰陽怪氣,煽風點火卻沒問題,說起怪話來,一個比一個難聽。
眼見民怨沸騰,百戶封邯臉色變得難看。
“我們走!”
他一聲冷哼,帶着手下策馬離開。
“都吵什麼吵!”
熊寶東卻毫無懼色,一聲叫嚷,隨後瞪着眼睛看向周圍,視線所及處,百姓紛紛避開。
看沒人再敢廢話,他隨即看向谷塵子,又換上一幅嬉皮笑臉的模樣,“這位道長,咱們可是都按規矩來,伱若偏袒,這法事萬一出了問題……”
“你在威脅我?”
谷塵子聽罷,臉色立刻有些難看。
他可是知道情況,城隍廟那具旱魃兇的很,即便藉助城隍廟社令兵馬和長安局勢,也難以鎮壓。
自打運回後,每到深夜子時,棺材就叮噹作響,似乎裡面的東西要破封而出。
正因如此,他們才召集了大量捉妖人,還要藉助上元節這場法事鎮壓,否則前往華山的路上,就會出問題。
今晚重中之重,就是法事順利完成!
眼前這混球,到底吃了什麼豹子膽。
“我哪敢呀?”
熊寶東見谷塵子面色不善,連忙陪笑道:“貴教定下的規矩,爭奪香火法旗,不也是法事一部分麼?”
一旁的萬掌櫃,臉色也異常陰沉。
他清楚此事怕是無法善了,即便今日退縮,火熊幫之後也會來找麻煩。
這幫傢伙,就像是長安城臭蟲,只要沾上了就甩不掉,又噁心又難受,非得吸你幾口血肉才行。
正是憑藉這種死纏爛打的下三濫作風,才讓他們一步步崛起,畢竟這幫人的命不值錢。
要麼服軟,老老實實被壓榨。
要麼就憑藉實力將其打服!
想到這兒,萬掌櫃也不再猶豫,上前一步沉聲道:“既然要按規矩來,那就好好守規矩。”
“你若不想要規矩,那咱們也就不講了!”
“吆?”
旁邊一臉兇相的老和尚笑道:“怎麼着,不講規矩,要用術法殺人?”
“這位道長是執法堂的吧,看到了沒?他威脅我們,他威脅我們啊!”
“少廢話!”
谷塵子眼睛微眯:“你是哪裡來的和尚,佛牒呢?拿出來給我看看!”
大和尚聞言,腦袋頓時一縮,“這個…忘了帶,明天明天。”
說着,退回人羣中,不敢再多說話。
“當然是得按規矩來了。”
熊寶東連忙岔開話題,微笑道:“今日也不早了,若按文的來,估計會錯過時間。”
“索性痛快點兒,就按武的來。”
說着,也不等萬掌櫃回答,直接看向李衍,冷笑道:“小子,那晚你不是挺威風麼,今日怎麼躲在後面不敢說話?”
原來是衝自己來的…
李衍頓時瞭然,從人羣中走出,嘴角上揚,淡然道:“主要是怕嚇死你,大狗熊,你想怎麼玩兒?”
熊寶東眼中閃過一絲殺機,不陰不陽道:“當然是動手了,我瞧着你們還有兩面旗,敢不敢壓上跟我賭一把?”
李衍扭頭看向萬掌櫃,見其點頭同意,這纔看向熊寶東,說話毫不客氣,“大狗熊,聽聞你八極拳已入化境,敢不敢讓我見識一番?”
“跟我打?你還沒資格!”
熊寶東哼了一聲,扭頭看向旁邊一名死魚眼漢子,意味聲長道:“郭哀,你去教訓教訓那小子。”
“拳腳無眼,別把人弄死了就行。”
“是,幫主!”
死魚眼漢子擼起袖子走了出來。
李衍一看,果然不是冤家不對頭。
來者,正是那日當街毆打黑蛋之人。
此刻沙裡飛和王道玄也已從人羣中擠來。
沙裡飛上前低聲道:“衍小哥,這傢伙叫郭哀,火熊幫的紅棍,善用八卦掌,暗勁巔峰,手黑的很。”
說話間,人羣已擠出個大圈。
那郭哀見狀樂道:“小子,嘀嘀咕咕什麼呢?得罪了我火熊幫,你今晚還想有好?”
“你急着找死麼?”李衍也哼了一聲,擼起袖子,將袖裡刀卸下,交給沙裡飛。
這種情況,自然不可能是動刀,按照比拼拳腳的規矩,雙方也得亮出袖子,示意不用兵器。
“看招!”
那郭哀本就是綠林道上好手,做事陰狠毒辣,豈會講什麼武行規矩,直接竄了上來。
這一聲“看招”,也不是客套,而是借聲音干擾,十足的江湖老陰逼。
李衍有嗅覺神通,對方這小伎倆,自然瞞不過他,身子一扭,側身換膀。
方纔和袁巴動手,乃是江湖同道之間切磋,點到爲止,彼此都會留手。
如今卻是生死比鬥,策略自然不同。
他這側身換膀,乃是紅拳架勢的標誌,若對方收集過他的情報,就是個陷阱。
果然,這郭哀上了當,身子一轉,好似游龍,下步如趟泥,手掌一抖,就抹向李衍雙眼。
他這叫牛舌掌,看似輕輕一抹,就能將李衍雙眼,鼻樑打塌,若摁實了,甚至能讓人直接昏迷。
當然這一下,也只是虛招。
他看過李衍資料,乃是家傳的紅拳。
紅拳善於近身刁打,勢必要刁他手腕,只要移動,他就能借八卦游龍步,繞至身後,一擊致命。
這就是老江湖動手,毫不拖泥帶水。
能一招打死,絕不用第二招。
然而,他卻是上了當。
李衍雖是側身換膀,卻未刁打擒拿,而是雙臂一展,從內向外,直接掄下。
這招用了暗勁,呼的一聲,好似井軲轆反轉,後發先至,帶着風雷之聲,拍向郭哀面龐。
鬼扯的紅拳!
郭哀知道上了當,心中一聲暗罵。
他反應也是極快,走轉擰翻,身隨步走,堪堪躲過李衍這一擊,同時腳下一勾,踢向李衍小腹。
然而,腿擡一半,就立刻後撤。
卻是李衍後發先至,第二掌已然劈來,同時口發雲雷音,還不等郭哀躲過站穩,第三拳已如雷公錘一般砸下。
“小子,你還嫩着呢!”
郭哀接連失策,心中頓時惱火,轉身換步,同時手掌猛然向上一撩。
八卦掌脫胎於刀,這單換掌便是單刀,力道精準,直接撩向李衍手腕,就是要憑藉功力,將其腕骨擊碎。
人羣中,湘楚梅山來的師徒也在。
見其這招,袁巴頓時一樂,“這小子慘了!”
嘭!
正如其所料,李衍暗勁勃發,一拳就將郭哀手掌砸開,拳掌相交,發出一聲悶響。
這一下,卻是令郭哀空門大露。
砰砰砰三聲巨響。
李衍左劈右砸,好似雙錘,直接砸在郭哀胸膛和鎖骨之上。
即便暗勁巔峰,這些地方也無法發力,只聽得骨折聲響,郭哀直接被砸的躺倒在地,口中連噴鮮血,昏死過去。
他肺臟已被拍碎,即便還有口氣,但估計過不了多久,就會一命嗚呼。
李衍看也不看,收回架勢,對着熊寶東瞪眼道:“傻站着幹什麼,東西拿來!”
“你?!”
熊寶東只覺邪火直衝腦門,但看了看旁邊面無表情的谷塵子,還是一聲冷哼道:“急什麼,小子,還敢再來一把嗎?”
他原本有十面法旗,輸給李衍兩面,也勉強夠用,但一想到對方輕鬆得到四面,心中頓時不爽。
要知道,這一面法旗就代表着一個名額。
雖只是開窖的入場券,但從裡面買到的東西,反手就能賣出更高價錢。
更何況,有些東西錢也買不到。
他不僅要拿出名額,討好李家那幾個供奉,身邊這些個左道術士也要,更別提自己也有心購買一些,用來收攏人心。
所以法旗越多越好。
“再來一場?”
李衍嗤笑嘲諷道:“你算個什麼東西?說再來一場,小爺就得奉陪?”
熊寶東冷笑道:“怎麼,怕了?”
李衍眼睛一瞪,“不是怕,是你耍賴!”
“你特孃的這麼多法旗,用手下一個個跟我消耗,輸不是遲早的事嗎?”
“這種手段我見多了,傻子纔會上當!”
周圍不少人也回過味來。
“就是!”
“不公平!”
“這特麼分明是賭場的手段!”
說白了,就是以身家壓人。
對方法旗多,機會也多,況且還是輪番消耗,只要李衍輸一次,就連本帶利賠個精光。
火熊幫不得人心,人們自然紛紛幫腔。
聽着周圍喧囂叫罵聲,熊寶東臉色漸漸陰沉,淡淡道:“那你說,怎麼才公平?”
聲音平淡,隱含殺機。
“簡單!”
李衍哈哈一笑,“別派這些亂七八糟人消耗,你跟我打一場,不就得了?”
此話一出,周圍人都傻了眼。
他們本以爲,李衍會趁着佔理,見好就收,卻沒想到指名道姓要跟熊寶東打。
這不是找死嗎?
熊寶東很少出手,不代表江湖上沒其兇名。
這傢伙是從腥風血雨中殺出,早入化勁的八極高手,手下亡魂不知有多少。
跟他打,莫非腦子壞了?
就在這時,火熊幫後方隊伍中又走出一人,面寬脣厚,一身錦袍白虎相,正是喬三虎。
他與熊寶東聯合,爲的是更進一步,加入李家船隊,從此飛黃騰達。
這種關鍵時候,自然不會旁觀,但也不想被商山法脈之人看到,因此藏在隊伍中。
見此情形,他察覺不妙連忙現身,來到熊寶東身旁,低聲道:“此人是術士,你跟他玩什麼命?今日法旗已夠,莫要節外生枝。”
熊寶東一聽,微微點頭。
而李衍見狀,則撲哧一笑,“呦,原來火熊幫還有太上皇啊,失敬失敬。”
“熊寶東你做不了主,就滾一邊去,讓我和這位幫主說話。”
“哈哈哈…”
李衍陰陽怪氣,惹的周圍人頓時大笑。
熊寶東這下沒了退路,他冷冷看了喬三虎一眼,“這事我自有決斷!”
他緩緩卸下身上黑裘大衣,露出虯結肌肉和滿身刀疤,殺機不斷升騰,好似猛獸一般,讓周圍鴉雀無聲。
有些膽小的,甚至嚇得連連後退。
熊寶東一雙陰沉的眼,好似熊羆般,滿是冰冷與血腥,看了看周圍,“看來熊某安逸的時間太長了,什麼玩意兒都敢跟我叫囂…”
“小子,動手吧,今日撕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