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趙東來並不是不相信羅飛。
恰恰相反，正是因爲他太相信，所以才遲遲無法接受。
畢竟這件事的後果真的太嚴重了……
“羅飛，這不是我相信誰的問題，而是這個案子經過了刑警支隊、檢察院、法院的層層審批……現在連一審都過了，如果這個時候你說是冤案，你知道無形中會得罪多少人嗎？”
“而且官場上最忌諱的就是這種背後捅刀的行爲，尤其還是這種會嚴重損害公安形象的事，最後確定是真的還好，但要是判斷失誤，那造成的後果將不堪設想。”
“以盧健飛在市局這邊的人脈，到時就算是鄭局也保不住咱們……更別說他本來也和盧健飛交情不錯，所以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趙東來說得苦口婆心，羅飛哪還聽不出他在擔心什麼。
盧健飛在刑警支隊隊長這個位置上，待了也有十來年，他積累的人際關係肯定不是他兩這種後來者能比得上的。
再加上他們還犯了官場忌諱，一旦出錯，肯定會把市局這邊大大小小的領導班子得罪個透頂。
就算他們再優秀，到時也沒人會願意他們繼續留在刑警支隊。
畢竟今天他們能背後捅盧健飛刀子，誰知道明天會不會就輪到自己了？
“趙隊，伱說的這些後果我都明白，但我還是堅持自己的觀點。”
“好，那你就拿出證據來。”
趙東來認真的看着他，“羅飛，我這不是在爲難你，你要清楚這個案件我說了不算，所以你要想重新調查此案，就只能拿證據來說話。”
“趙隊，你這是選擇支持我了？”
剛剛他那麼嚴肅，羅飛還以爲這次會很難說服，沒想到他居然這麼輕易就鬆了口。
對比他一臉的驚訝，後者直接翻了個白眼，“你都這麼堅持了，我不支持還能怎麼辦？”
“可萬一我真的判斷錯誤呢，趙隊難道你就不擔心？”
“你不是說你的直覺從不出錯嗎？！”
自己都已經決定拿前途來賭一把了，他現在居然說這話，趙東來瞬間抓狂，“羅飛這可不興開玩笑，你老實告訴我你到底有多的把握！”
自打羅飛來到趙東來手下，對方就一直對他很關照，不但在破案方面給予了他高度的信任，日常的生活中更是完全拿他當後輩看待。
對此羅飛也一直心存感激。
但這次畢竟是關係到前途的事，平心而論，要是兩人的身份對調，他都未必能做到趙東來這麼果斷。
所以震驚之下，他才忍不住有此一問。
見對方誤會了，他忙解釋道，“趙隊你別急，我肯定是有把握的，只是沒想到你會這麼信任我，所以才忍不住問問。”
說着他撓撓頭，笑得有些不好意思。
“我不信你還能信誰，以後少給我大喘氣，嚇我一跳。”
“嗯好……總之趙隊你放心吧，我肯定哪我兩的前途開玩笑的。”
“那你現在打算怎麼辦?關於這個案子的卷宗等相關政務已經全部移交到了檢察院，以我的權利是無法調取過來的，所以你打算怎麼找證據?”
“我打算先去和郭天來聊一聊，看能不能問出什麼線索，如果還不行，就只能去兩個受害者家裡瞭解瞭解情況了。”
“嗯，現在也只能這麼辦……既然如此，那你就動作快點，郭晶這個月就要執行死刑，留給你的時間可不多。”
“好，那我馬上去一趟。”
走出辦公室，羅飛本來想直接去郭天來家，不過走到一半，他方向一轉去了一組辦公室。
當時就是刑警支隊負責的這個案子，要說對案情的瞭解，那肯定是非他們莫屬了。
所以他打算先從張偉幾人口裡套點情報。
“組長回來了，你下午去哪裡了?”
一進門，張偉就招呼了一聲。
“去了一趟看守所……這不郭天來老是鬧事也不是個辦法，所以趙隊讓我去看守所給郭晶做做思想工作，好讓他父親消停點。”
這段時間郭天來鬧的大家都有些頭大，所以三人也沒覺得有什麼不對，反而還比較支持。
“這個主意不錯，那郭晶他同意了嗎?”
“沒有，任我怎麼說，他都說自己是冤枉的。”
盧建飛雖然已經被調走，但這些人跟他共事多年，情意深厚。
羅飛並沒傻到直說自己的發現，而是先打算旁敲側擊一番。
假裝爲難的說了一下郭晶的態度後，他又一臉好奇的問道，“對了，這個案子到底怎麼回事，你們能不能給我說說當時的具體情況?”
三人只當他是好奇，很快就你一句我一句的給他說了起來。
在他們的講述下，羅飛這才慢慢的瞭解了案情的大致經過。
去年的二月五號，也就是正月初六這天，龍華區某家超市的女員工張豔華在晚上八點下班回家時，遭遇了入室持槍搶劫。
頭戴頭套的歹徒將張豔華捆綁在房間裡，在逼其將身上的現金和首飾交出來後，又在她家裡掃蕩一圈。
將過年時兒女給張豔華的五萬元新年錢，以及她自己攢的四萬養老金全部一掃而空，而後揚長而去。
當時張豔華手腳被捆，嘴巴也被堵住，根本無法呼救。
她屬於獨居老人，老伴早已去世，兒女們也在其他城市上班，所以。一直直到第二日鄰居發現不對勁報了警，張豔華才終於得救。
事後根據警方統計，張豔華的損失至少在十萬以上。
鑑於案情的惡劣性質，當時盧建飛第一時間展開了細緻的追查。
但報案的時間太晚，已經錯過了最佳的黃金追捕時間，再加上張豔華住的地方是一套老小區，沒有物業，小區裡也沒有監控，所以警方能查到的線索有限，這個案子就此被擱置。
直到去年七月十九號，兇手再次作案。
這次被入室搶劫的人是一個電力局的職員徐俊，四十歲，也是離異獨居。
可以看出，兇手是有目的性的選擇作案。
不過這次的受害者並沒有張豔華那麼好運，他不但被搶走了財物，還被兇手槍殺了。
雖然這一次兇手同樣逃之夭夭，周邊的監控裡也並未發現他的蹤跡，但是警方在案發現場發現了一張筆記本電腦購物小票。
經過偵查，他們最終確定這張購物小票是屬於一個剛參加完高考、名叫郭晶的男生。
由此郭晶進入了警方的視線。
之後通過對郭晶近期的情況進行暗訪，他發現一向拮据的郭晶不但購買了一臺價格相當昂貴的電腦，同時在七月十九日案發的這段時間，他剛好行蹤不明。
根據經驗，盧健飛立刻判斷郭晶有重大作案嫌疑，對其實施抓捕，以及對郭晶家進行了搜查。果然，他們在郭晶的牀底發現了一把手槍，經過比對，正是射殺徐俊的那把。
有了這些證據，郭晶成功被拘留調查。
但面對警方的訊問，郭晶卻始終不承認，一直辯稱自己沒有殺人。
羅飛一直認真的聽着，然後若有所思的問道，“這些證據確實證明郭晶的嫌疑很大，但也不能確定他一定就是兇手吧。”
“光靠這些證據當然不行了，但是當時我們曾經在張豔華和徐俊的家裡提取到了幾枚犯罪嫌疑人的鞋印。”
“根據這個鞋印，我們得出兇手是穿四十一碼鞋，身高在178-180之間，體重不超過130斤的成年男性，而這些數據都剛好和郭晶吻合，所以他不是兇手還能誰是兇手。”
其實他一直想不通的是，爲什麼會發生這種情況。
雖然他和盧健飛接觸不多，但也能看出對方能力不弱，不像是會搞出冤假錯案的人，要不然也不能當了十多年的刑警隊隊長。
直到聽完張偉的解釋，他終於明白問題出在哪了。
這麼多的鐵證都指向郭晶，如果不是有罪惡之眼，恐怕換他都得迷糊。
他斷定，這中間肯定是有什麼被忽略的細節。
“那郭晶不認罪，又是怎麼解釋的？”
“就是死不承認唄，反正就是他不知道，他沒做過。”
張偉說着頓了頓，又八卦道，“不過你們還真別說，那小子的心態是真的穩！”
“當時盧隊審訊他的時候我也去偷偷看過幾次，他每次否認罪行時那神態那語氣，真的不能再真了，恐怕就算是犯罪心理專家來了，都看不出絲毫破綻。”
“真不知道他一個才高中畢業的學生，是哪來這麼鎮定的心態和精湛的演技的。”
“可不，我也覺得挺奇怪的。”
“這小子確實是個奇人，可惜聰明用錯了地方……”
林傑和何鑫紛紛附和。
唯有羅飛心裡清楚，郭晶並不是心態穩，而是真的沒做過。
“那贓款贓物呢？兇器你們找到了，贓物有沒有找到？”
他問了一個最重要的問題。
一般像此類案件中，贓款是指認嫌疑人最重要的一項證據。
他就不信，他們還能在郭晶把贓款也搜出來了。
好在張偉這次搖了搖頭，“這或許是本案唯一的一個疑點了。”
“除了那臺購置的電腦，剩餘的贓款我們搜遍了郭晶家，也沒有找到。”
“而且我們也查看了郭晶以及他父親郭東來從二月份到八月份的資金往來情況，都沒有發現又來歷不明的大額資金流入。”
還好還好，事情總算沒有那麼離譜。
羅飛看到了一點希望，忙問道，“那沒有贓款，你最終是怎麼定案的？”
“因爲當時所有的證據都指向郭晶，再加上他不配合，所以我們開會討論的時候都認爲他要麼是把錢藏起來，要麼就是偷偷揮霍掉了。”
“而且就算沒找到其他贓款，但我們查過，他購買的那臺高配置筆記本並不是郭東來爲其購買，他一個學生又沒有收入來源，所以這檯筆記本，除了是用贓款購買的還能是什麼？”
“那郭晶對此又是怎麼解釋的呢？”
“他說是他自己攢的錢……那臺電腦一萬多，雖然確實有可能是攢的，但是我們更傾向於他是在撒謊。”
“而且我們也問過郭東來，郭晶也就在初中才開始有零花錢，而且每個月的零用錢也就百來塊，照這個攢法，怎麼可能攢到一萬多。”
“所以他雖然始終不交代贓款藏到了哪裡，但憑這檯筆記本電腦，我們還是成功給他定了罪。”
“不過就是麻煩點，當初案子一直被檢察院發還重審了好幾次，廢了我們不少功夫。”
“原來是這樣，我明白了……”
從張偉這邊瞭解到自己想要的情況後，羅飛沒再浪費時間。
隨便找了個理由，就離開了。
出來後他就直奔郭天來家。
郭天來父子和此案第一個受害人住的是同一個小區。
這也是爲什麼盧健飛他們肯定郭晶是兇手的原因之一。
這裡是老小區，房子一共只有六層。
羅飛按照趙東來給的地址，敲響了五零二的門。
郭天來沒什麼文化，平時是在附近一個物流公司當卸貨工，每個月也能有六千多的收入。
不過前些年他老婆得了癌症，爲了給她治病，不但花光了家裡的積蓄，還欠了不少的外債，所以父子兩的日子一直過得緊巴巴的。
自從郭晶出事後，他就辭了這份工作。
每天除了爲兒子的事情四處奔走，其餘大部分時間都是坐在兒子的房間發呆。
聽到敲門聲時，他還覺得奇怪是誰來了，等打開門一看到羅飛，登時又驚又喜。
“警察同志，你怎麼來了！快請進快請進……”
今早有了羅飛的保證後，他就回家了。
但是回來後，他心裡就七上八下的，一會兒擔心羅飛只是隨口敷衍他，一會兒又擔心他見了郭晶，還是會和其他警察一樣認定郭晶就是兇手……
“同志你快請坐，我去給你倒杯茶。”
他跑了這麼久，這還是第一次有警察上門。
郭天來懷着激動和感激的心情，把人邀請進屋立刻張羅着要去倒茶。
“郭大叔不用麻煩了。”
羅飛叫住他，“我來只是想告訴你，我下午已經去見過郭晶了。”
郭天來頓時緊張起來，他搓着手聽羅飛繼續說着。
“通過和他交談，我覺得他這個案子確實還存在一些疑點，所以想要過來再找你瞭解一下情況。”
“警察同志，你真的相信我兒子是冤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