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元給鹽幫送葬吃子大虧,被降爲少佐。
他心裡那個火可窩大了,憋的他快要瘋了,他整天喪喪個臉,看什麼都不順眼,有時感到自己的鼻子都擋害。
他在小白樓裡罵下屬,訓下屬,下屬不敢坐辦公室,下工地躲之。
他騎馬下工地,站在老溝左邊的壩上用望遠鏡望老溝左面。
老溝左面,十家灘已經被平整,看不見一點原樣。從東向的林坎子往西南,一付灘一付灘,大小水圈,蒸發池,結晶池基本成形,一條街一條街的鹽道基本成形,令他心情有點好轉。
他把望遠鏡由北向南移動,看到小牛角那地方,有一個工頭坐在馬橙子上抽菸,他打馬走到小牛角,下馬走到那工頭的身邊,明知故問:“你的什麼的幹活?”
那工頭指着修灘工人說:“我的看他們的幹活。”
八元說:“你的偷懶的幹活。”
那工頭說:“我的苦力的不是,工頭的幹活!”
八元當然知道,滿灘的修灘苦力,大部分是光着上身幹活,下身圍着一個麻袋片子,被太陽曬的黝黑閃亮,只有工頭,穿戴衣帽整齊,非常扎眼。
八元抽出戰刀,說:“你的死了死了的幹活。”
他手起刀落,一刀把那個工頭劈了。
八元拿着帶血的戰刀,向修灘工人走去。
有兩個工人往一條壩上擡泥,腳步有點慢。
八元迎面而來,問前臺的工人:“你的慢慢的,下轎的幹活。”
前擡的那個工人,眼盯着八元手中那帶血的戰刀,心裡害怕嘴打嘌,說:“下橋的幹活,下橋的幹活。”
八元喊:“橋,哪裡的有?你的偷懶的幹活!”他就勁把刀捅進那工人的肚子裡。
嚇得後擡的那個工人,扔下扁擔就跑,邊跑邊喊:“八元殺人啦……”
八元天天殺人出氣,最多一天殺四、五個,殺的工頭不敢上工,工地上人心慌慌。
工頭去找高雲祥,高雲祥說:“我還想多活幾年哪。”
工頭們垂頭喪氣的從高雲祥家出來,走在路上,孫工頭說:“有啦。”
工頭甲問:“幾個月啦?”
工頭乙問:“哪個月份?”
工頭丙問:“是個什麼玩意?”
工頭丁說:“炕梢滾到炕頭,一下一窩小猴;炕頭滾到炕梢,一下一窩小貓。”
孫工頭答:“一對雙。”
工頭甲問:“是貓還是猴?”
孫工頭答:“兩個響,地上一個,天上一個。”
工頭乙問:“放屁呀?兩個響少啦。”
工頭丙說:“一個新媳婦在公公面前放了個屁,臊得捂着臉,公公說,媳婦放個屁,又值房子又值地。這媳婦一聽老公公誇她,她又放了一個屁,老公公說,媳婦放了兩,又值騾子又值馬。媳婦高興了,又放了一個屁。老公公說:媳婦放了仨,糧食圈子頂屋笆。媳婦嘻嘻的笑起來,又放了個響屁。老公公臉有怒色說,怎麼?你想拉?所以說,放三個相應,放四個就多了,惹公公不滿意。”
孫工頭說:“你們扯到大壩外頭去了,我說的是放二個踢腳,高聲炮,給咱報信。我用二個人放哨,盯着小白樓,看到八元走到老溝橋,就放二踢腳報信。你們聽到二踢腳響,大家都跑他孃的,叫八元去找他二大爺去。”
工頭甲說:“竈王爺貼在鍋上頭,就是高,我贊成。”
衆工頭說:“爽八元他娘來,就這麼幹!”
第二天上午,多雲。
八元騎着大馬,過了老溝橋,咚——當——,一個二踢腳響了。早年那種大號二踢腳有現在一箍香那麼粗,特別響。八元嚇了一跳,但他知道是二踢腳,他那心神剛穩下來,咚——當——,二踢腳一個跟一個地響起來。
修灘工人,放下手中的鐵杴,扔下肩上的扁擔,擡子,撒腿向南、東、北三個方向猛跑。
八元二唬了,這是什麼的幹活?他想找人問,可是一望,滿灘無人,他拿望遠鏡去望,滿灘無人,成了一片死灘,只有遠處大海邊上的迎海大壩有人在擡泥上下橋板。
八元打馬轉身,飛跑進小白樓院內,下馬進樓,蹬上四樓天台。他拿起望遠鏡向灘裡看,那些工人不知從那裡鑽了出來,跑回原地幹起活來。
他急步下樓,來到院子,騎上馬跑出院門,拐彎奔老溝橋而去。
咚——當——二踢腳又響了,一個跟着一個。
工地上的工人三面飛跑,不一會兒,灘內無人。
八元又打馬迴轉小白樓,跑上天台,拿望遠鏡往灘裡看,修灘工人又出來回到原地幹活。
啊,八元明白了,這是貓捉老鼠的幹活,意思的有,意思大大的有,他想想這個場面,咚——當——,心裡想笑。
他下了天台,順着樓梯一節節往下走,邊走邊想,咚——當——,工人跑,他往回跑,工人又出來了,好笑啊。他就哈哈大笑起來。
他派人找高雲祥,家裡沒有,在西山頭工棚找到高雲祥,叫高雲祥到他的辦公室去。
給鹽幫送葬後,幾個月時間,八元沒向高雲祥主動打過招呼。爲什麼?只有鬼知道了。可是高雲祥就想多了,他認爲八元用溫水來泡他,如果他被八元甩掉,他的大鹽場夢也就真的成了夢了。他想,不管自己猜的對不對,要早下手破這個溫水陣。
他騎馬來到小白樓,下馬進樓蹬上二樓,向北一拐,看到八元辦公室兩扇門大開,八元站在門當央,雙手抱拳,說:“兄弟,少見的,少見的,你的好。”
高雲祥抱拳,邊走邊說:“大哥,您的好,您的好。”
他走進八元辦公室,覺得有點不自在,互相之間說了一些淡漠的話,八元問:“兄弟,灘裡放二踢腳的幹活,意思的是什麼?”
他哈哈大笑,說:“一,他們怕你,二,他們想熱鬧你。”
八元說:“他們怕我,我的明白,他們熱鬧我,我的不明白。”
高雲祥說:“我問過他們,他們就這麼對我說的,我也不明白,我認爲他們是在鬧樂。”
八元問:“鬧樂的?”
高雲祥說:“貔子窩這地場有一種幽默,叫花子打瓢——窮樂,自己嘲笑自己吧。”
八元說:“我認爲我是中國通,中國人還有自嘲的遊戲,我的不知。莫名其妙的中國人使我心裡感到好笑的。”
高雲祥說:“大哥想笑就大笑。”
八元說:“我的哭笑的沒有了。”
高雲祥說:“大哥,和苦力鬥氣,是工頭的事。要進度,向我要;要活計,我向工頭要;工頭就會拿鞭子叫苦力快乾!修灘修壩的質量,你的技術員看緊就是了。這是一件多麼愉快的事,也是一件多麼熱鬧的事呀。”
八元哈哈大笑,說:“工地的熱鬧,我的愉快。”
八元不下灘了,只站在天台上用望遠鏡看。
修灘工地上二踢腳也不響了。
入秋的時候,有一天,技術員山田、本田、黑田三人走到高麗人包工修灘的地方,這地方,工頭給起個名號,叫高麗國,地形複雜,高矮落差大,溝叉多,溝裡爛泥深。工程要求把溝裡爛泥挖淨,涼幹再回填到溝裡。甩爛泥的活,有的人乾的乾淨,身上連個泥點都沒有;有的人乾的埋汰,弄的全身滿臉都是泥。
山田三人,在一個泥堆旁經過,正好遇到這麼一個幹泥活埋汰的人,只聽“吧”的一聲,一杴爛泥甩在泥灘上,爛泥像被炸彈炸開一樣,大小不等的稀泥塊四下飛濺。山田在前,本田、黑田在後,山田的頭和臉及前身全是爛泥點子;本田、黑田能少一點。他們的白褂,變成成了白底的黑花褂,臉變成麻子臉,山田用手一抹,變成花臉鬼了。
這三個鬼子怒火萬丈,氣沖沖地繞過泥堆,奔向甩爛泥的工人。
那個工人剛挖好一杴爛泥,正準備往外甩,看到三個日本人的樣子,愣在那裡。
山田罵道:“叭嘎,你的良心大大的壞!“
那個工人立即向山田一禮,說:“對不起,對不起……”
挖泥的工人們往這裡一瞅,都哈哈大笑起來。
笑聲,給這憤怒的三個日本人火上澆了油。
山田強壓心中之火,對那個工人說:“你的過來,看看我的鞋。”
那工人抻脖子望了一下,立刻邁步拔爛泥走到山田面前,山田一拳打在那工人的鼻子上,罵道:“你的死了死了的!”
那工人鼻孔串血倒在地上。
本田、黑田一齊上來,三人用腳踢那工人,他們穿的可都是皮鞋。
一個大漢跑過來,雙手像抓小雞似的一隻手抓着本田,一隻手抓着黑田,把他們扔到亂泥溝裡,回手一巴掌,給山田一個耳根子,把他的牙打掉兩顆,滿嘴流血倒在地上。
黑田從爛泥溝裡站起來,從兜裡拿出一個哨子,嘟嘟的吹起來。
本田從爛泥溝裡站起來,爬上了溝邊,掏出兜裡的鞭子,走到大漢面前。
聽到哨聲,跑過來兩個日本人,站在本田兩邊。
山田爬了起來,吐了吐口中的血,掏出兜裡的鞭子,站在大漢的身後。
黑田吹着哨走上岸,也是站在大漢身後,掏出兜裡的鞭子。
五個日本人,手拿皮鞭,把大漢圍在中間。
山田狠狠的對大漢說:“你的今天死了死了的!”
大漢罵道:“放你孃的臭屁,你們五個都上,看看今天誰他媽的死!”
一對五,互相瞅着。
周圍的修灘工人,拿着小杴,又把五個日本人圍 了起來。
突然,咚——當——,二踢腳響了。一個響了,跟着,一個接一個地響了。
有人喊:“狼來啦,鬼來啦……”
修灘工人“轟”的一聲,撒腿往海里迎水大壩的方向跑,那個方向淨是爛泥,只有量泥方的技術員到那裡去,八元和其他日本人是不到那裡的。
修灘工人都跑了,山田他們五人的臉也找不到人要了,只好往回走。
山田、本田、黑田三個人像泥人一樣在前,那兩個日本人衣裳整齊的在後,嘴裡像喚豬一樣,嘎、嘎、嘎地講着,什麼一麻袋,一麻屎的叫着,有時伸腿擼胳膊。
他們上了老溝壩,看到高雲祥騎馬站在對面壩上。
高雲祥揮右手向山田他們打招呼,大聲說:“下午好。”
山田等五人沒向高雲祥回話。
山田說:“苦力的把他當成八元了,放二踢腳迎接,害的我們丟面子。㞎㞎的上桌,裝那香餑餑的幹活。”
山田這話,前面一句高雲祥沒聽清,後面這一句可聽清楚了,心一下翻個個兒。哎,咳,他媽的日本人會說中國的罵人話了,還罵的那麼巧。這可有味了,一,㞎㞎的上桌臭哄哄的,擺在日本人面前,那不是找死嗎?二,這㞎㞎指的是我高二爺吧,他們嫌乎我了。他想到八元對他帶達不理的樣子,眼裡閃出狼要吃人似的兇光,心裡說:“ 我高二爺就是㞎㞎,也要叫你們米西米西!”
高雲祥回到家,和外總管商量一個……。
三天後,半夜時,夾心子坎上槍聲亂響,人們嚇的不敢出門。
早晨,日上三竿,高雲祥在家聽兒子高慶元背書,高慶元小郭正人一歲,記憶力特強,書讀五遍,一背到底。高雲祥把兒當成祖宗。他怒火滿腔,看見兒就煙消雲散,屁演曲都開了。
這時,門人來報:“二爺,八元來了,滿頭大汗站在大門口。”
高雲祥說:“出點汗鬆快!”
說完,他叫丫環把孩子領走,起身走到大門口,雙手抱拳,說:“大哥,兄弟有失遠迎,請多多的原諒。”
八元說:“兄弟,客氣的不要,我的有事請你的幫忙。”
高雲祥說:“大哥,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咱們友善修大鹽場,兄弟頭拱地也要幫忙到底!”
八元說:“昨天晚間,我的十個人被土匪的綁票了。”
高雲祥說:“反了反了,哪幫土匪這麼大膽敢來消遣咱哥們,警察是吃乾飯的?”
八元說:“警察的也被抓去一個。”
高雲祥問:“是哪幫土匪?”
八元說:“莊河大菜山,頭子叫曹彌馬,一個人要一萬大洋,警察要五萬大洋。談判地點:雙塔八步溝狼道口,時間:明天上午巳時中。”
高雲祥說:“大哥,曹彌馬我聽說過,他心狠手辣,少一分錢就撕票。”
八元說:“錢的一個不少。”
高雲祥說:“咱們的人我拿錢,這個錢叫友善錢,警察的錢我不管。”
八元說:“兄弟的錢我的不要。”
高雲祥說:“大哥叫警察把錢準備好,明天叫他們派一個警察同我一起去見見土匪。我看看他們是牛魔王還是黃袍怪。”
第二天一早,小白樓院內東面樓門口前,八元和一個警察,十幾個辦公人員及被綁票的家屬站在那裡;院西面高雲祥和兩個武士騎着馬,兩輛馬車上裝着四個箱子站在那裡。
八元走到高雲祥身邊,說:“兄弟,一定要把人救回來,我的永世不忘。”
高雲祥說:“大哥放心,兄弟我就是扒皮刮肉也要把咱的兄弟救回來,叫他們家人放心!大哥,兄弟走了。”
高雲祥打馬邁步在前,領着武士、警察,大車走出小白樓院子。
八元,辦公人員及家屬鞠躬相送。
上午九點半,高雲祥他們提前半個點到達雙塔八步溝狼道口,一座臨時搭的大草棚子前面。
這座大草棚子裡,靠北邊一個高臺,高臺上有一把虎皮大椅子,上面坐着一個粗黑的大漢,臺下兩邊各站着十個拿刀的武士。
高雲祥和那個警察站在十步外的空地上曬太陽。
大漢問:“來者何人?”
高雲祥答:“劣兇!”
大漢說:“夠壞的!另一位?”
警察答:“大日本——”
大漢插嘴:“停!”
警察住嘴,瞪眼瞅着大漢。
大漢問:“大日本有多大?”
警察無語。
大漢問高雲祥:“小鬼子都是啞巴嗎?”
高雲祥說:“居川,你的聰明,說話呀。”
居川說:“我的,我的,我的。”
大漢說:“這裡不是你的,是我的。”
居川說:“大日本就是大日本。”
大漢說:“啊一無也敖,吹牛放大炮。小的說成大,害臊不害臊。”
高雲祥說:“曹老大,你今天是要錢還是買雞蛋?”
大漢說:“要錢怎麼講?買雞蛋又怎麼講?”
高雲祥說:“要錢,在車上,拿錢放人,買雞蛋,挑大的揀。”
大漢說:“當然是要錢啦。”
高雲祥說:“不買雞蛋,你和居川講大講小,有意思嗎?他也不是天皇,你這不是老母豬擺動尾巴閒磨嗎?耽誤我們的時間。”
大漢哈哈一笑,說:“這裡是北山,平常看不到小鬼子,今天見了是個稀罕,他們不是講什麼善嗎,我爽他孃的。”
高雲祥說:“拿錢走人,你管晌飯嗎?”
大漢對西邊武士說:“收錢放人。”
大漢的人把車上的錢箱子擡走,被綁票的那十一個日本人也上了馬車。
在上車前,他們一個個向高雲祥鞠躬,口唸“阿里嘎道。”
這是高雲祥自編自導的一曲大戲,其效果,往後看。
有一天,高雲祥把內管家商茂、外管家賀四方、車隊隊長陸吉安、槍隊隊長鄧勇召集在一起,說:“親戚遠點香,朋友巧幫忙,親朋相交要留一手,對八元和日本人要多留幾手。一,你們要長眼睛,盯着咱周圍的人及外來人,他們要是有意和八元及其他鬼子親近,要立即告訴我,我們就把這個人幹掉,別等八元把咱們甩了,那就晚了。二,每隔一段時間,要造一下土匪要搶大戶的聲勢,嚇唬八元和小鬼子,這個辦法好用。三,要用溫水泡八元,他不找咱,咱別去貼他,溫涼似熱的能處長久,熱過了頭要臭的。四,修灘要加快。這年頭,這個鬼打那個鬼子,說不定小鬼子什麼時候再被打跑,大鹽場咱是修不起來的,明不明白?”
從此,高雲祥不往八元那兒跑了。
四月的一天,八元來到高雲祥的家,對高雲祥說:“會社本部的董事們,對修灘的進度大大的不滿意,要派人來檢查,你的辦法多多的妙妙的有?”
這是八元滅鹽幫之後,第一次向高雲祥討教。
高雲祥有辦法,但他沒有直接拿出來,他認爲,鄰居高打牆,朋友巧幫忙,親戚遠啦香,主意心中藏,還是江湖一點妙。
他問:“大哥,來檢查的人還有幾天能到這兒?”
八元說:“從本國的到大連,從大連的到夾心子,輪船的,馬車的,半月的二十天的。”
高雲祥說:“給我三天時間,我會拿出一個好的辦法給大哥。”
八元說:“兄弟,好的辦法拿出來,大哥的請客。”
說完話,八元站起來對高雲祥一鞠躬,把八元送出家門。他看着八元的背影,心想,八元是真的怕檢查。
八元離去,高雲祥立即派人把內管家商茂,外管家賀四方,車隊隊長陸吉安,槍隊隊長鄧勇召集在一起。
他說:“日本會社本部要派人來檢查修灘進度,八元說這是他們對修灘進度不滿意。他要求我們加快修灘進度,這正合我意。這個大鹽場工程是該加加鞭了。
“建灘已經五年了,還在夾心子咕容,驢長角那年能咕容到碧流河。一旦小鬼子又被那個鬼子攆跑了,大鹽場 咱是修不起來的。咱是借日本人的勢力修大鹽場 ,趁八元有加快進度這個要求,加快修灘進度。有那麼一天,小鼻子被大鼻子趕跑,咱白白揀了一個大鹽場。大大的哈魯少!”
“現在要多招人,大幹!請賀四方去辦。”
“要在東老灘崖底打一個工棚區,崖中打一個工棚區,崖東打一個工棚區。這三個工棚區和西山頭一般大,這事由商茂負責,運料由車隊隊長陸吉安負責。
這套活咱們熟,但這三座大棚東西相距十多裡,跑腿時間長,也要快,十天完成。
第二條,我是借日本人的勢力唬鄉鄰的,那我用什麼勢來唬日本人呢?要叫八元知道 ,咱不但能幫他建灘,還能在安全上幫他一把,把咱的身價擡起來!我想來想去,唯一的辦法是借土匪的勢力。這個辦法咱也用過,今後得好好用。聯繫土匪由賀四方和鄧勇負責,還是找和咱有深交的五個首領,和上次一樣,化名曹彌馬,叫八元煩咱還離不開咱。
現在這個安排,借日本人的勢力建大鹽場 ,唬鄉鄰,借土匪的勢力唬八元,你們感覺怎麼樣?’’
商茂等四人鼓掌。
高雲祥又說:“今天這些話,絕不能對外講半句,就對家裡人也不能講,要是傳出去叫八元知道,那咱們全體的好日子就過到頭了。”
商茂他們四人同聲說:“請二爺放心!”
第三天早晨,高雲祥來到八元的辦公室,站在貼在牆上的東老灘和夾心子兩大鹽場的示意圖前,手裡拿着木棍,指着圖對八元說:“大哥,你看灘面,東老灘南北窄,東西長。再看潮位,高潮位佔灘面七成,中潮位佔灘面四成,低潮位在迎海大壩南。東老灘和夾心子一樣幹法,那就窩老工了。
“大哥,我想了一個好辦法。”
“一,大哥你看圖,鹽幫的鹽灘迎海大壩建在中潮位下不遠的地方,土壩高就是三、四米。我們在這個位置東西畫一條線,把各家的迎水壩連在一起,先把這上面六成的灘面和鹽幫的鹽灘連成片,剩下的四成,等迎海大壩修進來再幹,這叫先易後難,迎接檢查。
“二,小鐵道先鋪主幹道,一直鋪到東老灘,檢查官來了,坐上平板車,一直坐到東老灘,叫他們看看人山人海,萬馬戰撼的場面。’’
八元說:“要西,大大的要西,兄弟的聰明,明天的開工。”
東老灘熱鬧了,幾千苦力在大海灘上流汗。崖底屯更熱鬧,飯館,賭館,窯子等,一家挨着一家的跟進。
夾心子坎上,有時夜間槍聲大作……
二十天後的一天下午,高雲祥被八元請到小白樓的辦公室。
他進了門,八元指着對面坐着的一個日本人說:“他是橋本宇君,大日本鹽業株式會社本部派來檢查工程的檢查官,隨行十五人,重點是檢查工程進度和資金使用情況。”
高雲祥站起來,抱拳一禮,對橋本說:“橋本先生,路上辛苦了,對我有什麼要求請說。”
橋本說了一句日本話:“你的混蛋!”
這是八元對工頭們常喊的一句話,高雲祥是裝不知道,說:“橋本君,除了蒼蠅膽,蚊子心之外,大梭魚大大的有。”
這時八元接上話,用日語說:“橋本君,我的已經對你講了,這個人是我們先前測量大海灘時的救命恩人,是我的兄弟,也是我建灘的最好幫手,是中日友善的典範。他又是一個人材,我用朋友之禮,兄弟之禮,上賓之禮待他,也希望你也這樣!”
八元在講話中,高雲祥仔細端量橋本這張臉。
橋本身穿軍裝,但無軍銜,三十多歲,個頭和八元差不多,瘦巴巴的臉上,眉、眼、鼻子和嘴組合的使人看了還可以,但身上有一
股日本人那種臭哄哄的傲氣和殺氣——狼騷味,使人反感。
橋本問八元:“他就是高雲祥吧。”
八元回答“是的。”
橋本說:“現在聰明人是這樣說的,本土人是一等皇民,高麗人是二等皇民,關東州是三等皇民,你怎能相信一個三等皇民?”
八元說:“他很能幹!”
橋本說:“關東州人,他們骨子裡總認爲自已是中國人,所以,他們只能當狗,不能當賓!”
八元說:“中國人有句話,有的人聽敬不聽釘,越釘越反性;有的人聽釘不聽敬,越敬越歪歪腚。高的是聽敬的人。”
橋本說:“八元君,你的中國化了,我回去向本部報告。”
八元怒吼:“沒有我們的這個團隊,你們的大鹽場建不起來,軍部的要拿你們的開刀。”
橋本無語,在喘着怒氣。
八元和橋本用日語對話,他們認爲高雲祥聽不懂。他們不知道高雲祥和日本人混了五年,八成的日本話能聽明白了。兩個日本人的爭論他完全聽明白了。
他強壓心中怒火,對八元說:“大哥,你們忙吧,我還是回去吧。”
八元說:“兄弟,明天的一起的下灘的檢查。”
晚上,北部槍聲大作,不少人大喊:“土匪來了……”
槍聲半夜後消停了。
第二天早晨七點多鐘,高雲祥第一個來到小白樓後通向老溝的灘道上,這是原來十家灘修的道,現在已經加寬爲兩用道,西邊是馬路,東邊是小鐵道。
今個小鐵道上有四個鐵軲轆的平板車,並排排了八個。每個平板車上,背靠背釘了兩個長條橙子。每條橙子上能坐三個人,一個平板車能坐六個人,八個平板車,能坐四十八個人,就是說,今天下灘是四十來個人。
每個平板車的四個角,各站着一個大漢,他們是推車的苦力。
八元領着橋本等向這裡走來。
高雲祥看那橋本,走路一歪一歪的,他啊了一聲,心裡說,這個傢伙是個地不平啊。
高雲祥抱拳對衆鬼子說:“大家早上好”
八元及衆鬼子躬身一禮說:“早上好。”
橋本脖子梗梗着,怒視高雲祥,命令似地說:“你的對我的要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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橋本說的是日本話,高雲祥裝不懂,就來個偷換主題,非答非所問,他說:“什麼?沒吃飽,不好找,又瞪眼,又難看,請戲班子,不明白的。”
八元哈哈大笑。
橋本惱羞成怒,走到高雲祥面前,冷不防給高雲祥一個耳光,並罵道:“八嘎!”
高雲祥腰一哈,順勢左手對橋本的右肋輕輕一推,橋本本來腿不得勁,一下摔倒,臉腮碰在平板車的木板邊上,食牙被木板邊啃掉了兩顆,滿嘴是血,並躺在道上,痛的哼哼。
在衆人看來,他這一耳光沒打着人,反而把自己晃倒了,都偷着笑。
八元把橋本扶起來,橋本一手捂着嘴,一手指着高雲祥,吾拉吾拉地說:“你的死了死了的。”
橋本的人忽的一傢伙把高雲祥圍了起來。
高雲祥怒瞪雙眼,眼裡閃出狼要吃人似的兇光。
八元說:“橋本君的摔傷,今天檢查的不能,傷好了的再說。山田君,本田君,把我的兄弟送回家。”
第三天下午,八元通知高雲祥,明天下灘檢查。
當天晚間又鬧土匪,土匪衝進小白樓裡的高級客房,把橋本及隨從十五人,全部拖到院子裡殺死,並搶奪了他們的所有財產,還把八元財務的大鐵櫃搶走。
小白樓的牆上寫着黑字:殺鬼子者大菜山曹彌馬。
貔子窩警署來人了,關東州(大連)警廳來人了。大菜山在莊河北部山區,歸大清政府管,他們去找誰?只能在小白樓裡高級客房住下,大吃大喝幾頓,嘻嘻哈哈地回去了。
一九一三年,高雲祥三十九歲,他借匪勢爬到了他人生的最高點。
春末夏初的一天上午,高雲祥被叫到八元辦公室。八元指着身旁一位警官說:“兄弟,這是貔子窩警察署署長岡野。”
高雲祥抱拳一禮,說:“你好。”
岡野回禮一躬,說:“這一次土匪虜去我五名警察,四十名巡捕,居川叫我來找你幫忙,向土匪要人。”
高雲祥閉眼不語。
八元說:“最要緊的是那五個警察,那是帝國的武士,帝國的武士的救不回來,岡野君的降職被罰。我和岡野君交情大大的,兄弟你的幫忙一定的,一定的!”
高雲祥睜開眼,說:“請到大棚辦公室裡談。”
在大棚辦公室裡,雙方坐定後,高雲祥問:“鬍匪要什麼?”
岡野說:“四十五人,每人十條槍,一百發子彈,四萬五千塊大洋,我已備好。”
高雲祥問:“限期幾天?”
岡野答:“三天。”
高雲祥問:“地點”
岡野答:“星臺葫蘆溝。”
高雲祥說:“後天早上我就去,我回去準備一下。”
一九O五年,鬼子佔領大連地區之後,霸佔農民土地,貔子窩地區馬福連,程永久家土地被霸佔,舉旗反日。他們組織了一百多人的隊伍,攻打貔子窩。當時貔子窩鬼子駐軍是兩個中隊,八百多鬼子兵。一場戰鬥下來,馬福連被俘,被岡野處死,程永久發誓殺岡野爲馬福連報仇。
聯合蓮山義軍單連山,準備二次攻打貔子窩。
前幾天,他們大模大樣的在貔子窩北的上狼溝聚會,商討晚間攻打貔子窩。
上狼溝財主莫大報告岡野,岡野調來了五百多名巡捕,五十名警察,把上狼溝給包圍了。義軍給鬼子兵倆打,不是個兒,和巡捕倆打,那是個龍兒。雖然有五十名警察參加,也沒有壓倒優勢。岡野看此情況,把普蘭店地區、杏樹屯地區的警察、巡捕請調過來五百多名巡捕,一百多名警察,共計一千多人,打了兩個小時,警察死了十來個,巡捕死了五十多。
單連山看警察、巡捕越來越多,怕鬼子兵參加 ,立即派人請星臺義軍首領韓廷賓。
韓廷賓和單連山是把兄弟,得信後,立即帶領百多人趕來,從外向內打,打跑了岡野,活抓了警察五人,巡捕四十一人,放回一人給岡野報信。
高雲祥在這一天半的時間裡,想了一個辦法,準備了一個人,造了四門假炮,四挺假機關槍。第三天早晨,趕了二十輛大車,拉着槍、子彈、銀元,用布蒙着八件假貨,一輛大車配上四個裝卸工(武士),浩浩蕩蕩奔星臺葫蘆溝而去。
葫蘆溝前關帝廟的廣場上,一個哨兵擋住了高雲祥的車隊。高雲祥拿出拜貼交給哨兵說:“告訴你家三位老大,夾心子大禍害來拜。”
哨兵接過貼子,轉身進廟。
哨兵進門喊:“三位老大,夾心子大禍害來了。”說着,把貼子送給單連山。
單連山接過帖子問:“他帶了多少人?”
哨兵答:“二十輛大車,百十來個人,車上有方箱子、長箱子,還有四輛車用灰布蒙的。”
韓廷賓說:“螞蟻打仗,陣式不小啊。”
單連山打開帖子,上面寫道:
三位英雄,勝利一戰,令岡野損兵折將,長貔子窩人志氣,令卑人佩服。今天,鬼子侵我中華,貔子窩人敢嘣鬼子,三位英雄也。岡野慫了,同意你們的要求,四百五十條槍,四千五百發子彈,四萬五千塊大洋,我給你們帶來了,咱們雙方,一手交人,一手交貨。 ————大禍害高雲祥拜。
單連山把帖子傳給韓廷賓,韓廷賓過目後,把帖子傳給程永久。
韓廷賓說:“總算出了一口惡氣,收賬吧。”
程永久說:“脫了褲子還要勒一勒呢,出去看一看。”
三人走出廟前,向南一望,二十輛大車,順山溝向南排開,兩邊站滿了裝卸夫。
這時,天上飛來兩隻喜鵲,程永久掏出雙槍,雙手一舉,兩聲槍響,兩隻喜鵲落地。
槍聲驚飛了麻雀,在天上亂竄。兩隻喜鵲剛往下墜時,鄧勇騰空而起,順着旗杆往上升,右腳一點旗杆,身子再往上一竄,右腳站在旗杆尖上,一個金雞獨立,雙手槍響,兩隻麻雀落地。這是高雲祥準備的一個人。
程永久丟了面子,喊:“弟兄們,亮傢伙!”
高雲祥口哨響起,後面大車上的蒙布掀開,露出四門迫擊炮,四挺機關槍。這是高雲祥準備的兩樣假東西。
高雲祥說:“各位老大,我是受人之託,把你們要的東西送來,換回被你們虜去的人。我是個中間人,一手託兩家。你們和仇家的事與我無關,仇家和你們的事與我也無關,你們兩方對我動槍動炮,對我摔臉子,不是江湖了吧。我不怕死,你槍響,我炮響,機關槍響,誰得香應誰吃虧呢?你們會算吧。我不是來和你們打仗的,你們幹不幹,不幹就說話,我馬上就走。’’
韓廷賓說:“大家把傢伙都放下,咱們都是中國人,打起來了,一是叫鬼子笑話,二是在江湖上丟了信譽。”
程永久很不情願的收了槍。
高雲祥一聲口哨,他的武士放下武器。
高雲祥說:“三位老大,現在開始,一手交人,一手交貨。”
單連山說:“可以。”
被俘的四十五個巡警首先來到廟前站好。
高雲祥叫武士把槍、子彈箱子,錢箱子擺在廟前廣場。
程永久親自點數,報數。
義軍拿到東西,裝了五輛大車,離開了關帝廟。
被俘的四十五個,分別坐上了馬車,掉轉車頭,離開關帝廟,向南而馳。
一個鬼子警察,看到車上那四門迫擊炮,心裡起了疑心,心想,這個人的什麼的身份,擁有四門迫擊炮。他用手摸來摸去,手上感覺沒有鐵那麼涼。
高雲祥哈哈大笑,舉手一馬鞭子把炮筒子打掉一截,說:“這是豆麪做的,好玩吧。”又說:“那機關槍是木頭做的,有意思吧。這是我給土匪準備的兩樣傢伙,有心眼吧。”
警察和巡捕笑了,特別是那五個日本人,笑的奸怪一溜道。他們看看那豆麪做的假炮就笑。
高雲祥把他做的炮,贈一門給岡野,岡野當心煩的時候,看一看那門炮,就笑好半天。
不久,在八元在岡野的大力推薦下,高雲祥升爲關東州鹽務總辦,辦公室設在貔子窩。一九一四年春,在八元的幫助下,高雲祥的兒子高慶元去日本讀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