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孤》是一部相對傳統的公路片。
近些年來,受一些成功先例的影響,華語公路片往往都被拍成了喜劇的形式,一路上雞飛狗跳、意外不斷,惹得觀衆們捧腹大笑。
但實際上,傳統公路片的核心立意往往是:
主人公在一次旅行中,看到了各種各樣的風景,遇見了形形色色的旅人,並在與他人交流的過程中發生了改變,實現了心靈的救贖。
而《失孤》所展現出的正是這樣的主題。
陳正豪飾演的雷澤寬在出場時,底色是灰暗的。
十多年來的尋子之旅使他走進了死衚衕,一次又一次的失望將他一步步推向了深淵。
然而尋親小夥曾帥的出現,卻一把將他從懸崖的邊緣拉了回來。
影片從兩人共同踏上尋親之旅後,就進入到了歡樂的氣氛當中。
雷澤寬原本如行屍走肉般的麻木面容上,也重新綻放出了笑容。
當天晚上,出了夜市,曾帥愕然發現自己錢包不知何時被人給順走了,而雷澤寬翻出自己小心翼翼藏好的錢包,裡面就只有幾張皺皺巴巴的小額紙筆,連最便宜的酒店也住不起。
兩人面面相覷,罵罵咧咧了一道,最終只得偷偷溜進了一個長途汽車站的候車廳,打算將就一晚上。
汽車站的候車廳不大,就只有四五排座椅。好在晚上等車的人不多,空座位倒是有一些。
雷澤寬正想找個沒人的地方躺下去,但不遠處,一箇中年女人抱着的小嬰兒卻哭得十分響亮。
條件反射地,他多看了那個小孩幾眼,這一看,卻不由得愣住了。
“看那邊……”
雷澤寬拍了拍旁邊的曾帥,用眼神示意了一下那個小孩的方向,低聲道。
曾帥微微一愣,連忙從包裡掏出了一沓尋人啓事來,拿在手中一張張地看。
很快,他便找到了其中一張尋子的單子,再次望向了不遠處那個啼哭的小孩。
完全相同的長相,以及右耳後面醒目的一塊胎記……
——毫無疑問,就是同一個孩子。
兩人相視一望,雷澤寬立即掏出了手機來,按下了幺幺零,而後不動聲色地離開了候車廳;
曾帥則輕手輕腳地靠近了那個小孩所在的位置,監視着他們的動向。
然而,雷澤寬纔剛出去不到半分鐘,便有一箇中年男人朝着抱孩子的婦女走了過來,兩人起身就走。
曾帥神色一急,連忙追了上去攔住了兩人,極其熟稔地低聲道:“二位去哪?去市區嗎?”
“30一位走不走?”說着,他指了指候車廳大門的方向,一臉油滑地道,“小巴車,人人有座,馬上就發車!”
放映廳中的陳薇瞧見了這一幕,忍不住有些想笑。
黑車司機啊……演得還挺像!
這樣的場景,讓人不難聯想到,曾帥以前或許真的有過這樣的經歷,所以這會兒才能張口就來。
此時,銀幕上,那個中年男人像趕蒼蠅一樣地揮了揮手,不耐煩地道:“去去去!別擋道!”
越說別擋道,曾帥擋得越歡,他快步上前,再次攔住了兩人的去路,嬉皮笑臉地道:“大哥不想去市區?那去哪兒?我都能給安排。”
“路上隨時能停車,票價還比車站這邊便宜。”
中年男人不勝其擾,伸手要去把曾帥推開。
但他這一推,卻推了個空。
只見剛剛還點頭哈腰的曾帥忽然神色一凜,極其靈活地踏前一步,躥到了兩人中間,陡然伸手抓向了中年女人懷裡的嬰兒。
女人毫無防備之下,孩子輕易地便被搶走了,而曾帥則用肩膀一撞,將她撞了一個趔趄,大步流星地朝着門口飛奔而去。
剛剛還只是小聲啼哭的孩子這會兒“哇”地一聲大哭了出來,而這對中年男女則愣了一瞬,旋即怒不可遏地追了上去,大聲叫道:“搶孩子了!”
“來人吶,搶孩子了!”
這邊的動靜頓時驚動了候車廳裡的衆人,許多原本正在小憩的乘客們愕然扭頭望向了這邊。
路人還沒有反應過來,逃遁和追逐的幾人就已經跑出了候車廳,完全失去了蹤影。
曾帥抱着孩子,跑得頭也不回。
他知道雷澤寬這會兒肯定已經報了警,因此壓根不去爭辯,只抱着孩子飛快地往外跑,頭上的鴨舌帽、兜裡的手機先後跑掉了,頭髮在夜風中被吹成了非常囂張的形狀。
然而讓曾帥沒想到的是,他出門沒有瞧見雷澤寬,卻首先在馬路對面瞧見了一個開着麪包車的大漢。
這人此時正開着車門,在駕駛室裡抽菸,他見到曾帥抱着的孩子,愣了一下,下意識地望向了他。
而這時候,那對中年夫妻也已經笨手笨腳地從候車廳裡跑了出來,上氣不接下氣地吼道:“虎哥,攔住他!!”
曾帥眼見面包車上的大漢抄傢伙朝自己追了過來,錯愕地一個急剎車,掉頭便朝另一個方向跑了。
——靠!居然還有同夥!
“雷叔!雷叔!救命啊!!”
曾帥一邊跑,一邊大喊,神情無比崩潰。
這時候,那個大漢已經大步流星地追上了曾帥,抄着一根棍子便打了過去。
而正在奔跑中的曾帥卻忽然一個急撤,反身擡腳一記飛腿,將這人重重地踹翻在地。
“鐺啷啷!”
見大漢的棍子脫了手,曾帥立即又補了一腳,將棍子遠遠踢開。
他居高臨下地俯視着躺倒在地的大漢,揚着下巴,洋洋得意地冷哼道:“你小爺我可是練過的!”
不遠處,剛剛追過來的那對中年人瞧見眼前的狀況,神情一呆,下意識地停下了腳步,似乎猶豫着要不要跑路。
然而就在這時,忽然間,一雙手從曾帥背後繞了過來,一把奪走了他手裡的孩子。
曾帥愣了一下,還沒來得及回頭,就“砰”地被人從背後按在了地上。
“嗚嗚嗚……”
曾帥沒搞清楚狀況,一臉懵逼地在地上撲棱,如同是一條被撈上岸的魚。
而這時候,銀幕前,放映廳中的觀衆們則已經笑出了聲。
因爲將他按在地上的,不是人販子的同夥,而是一羣穿着制服的警察。
剛剛跑去報警的雷澤寬就在不遠處,他這時候聞訊趕來,發現曾帥被“制服”了,連忙哭笑不得地跑了過來,道:“警察同志,他不是人販子,是我同伴!”
“那邊那幾個纔是人販子!”
聽到這話,曾帥終於被放開了,他暈頭轉向地站了起來,瞧見孩子安全了,情況已經被警察控制,這才鬆了口氣。
……
當天晚上,情況查清,孩子被安全解救,幾個人販子悉數落網,而雷澤寬和曾帥則被帶去了警局,得到了好一番的批評教育。
兩人垂頭喪氣地聽着,對自己的方式方法表示認真檢討。
被拐孩子的父母得到孩子找到的消息,連夜便趕了過來,見到孩子平安無事,哭得淚如雨下。
這對年輕的父母抱着孩子就要給雷澤寬和曾帥下跪,兩人連忙攔住,表示只是舉手之勞。
不過,讓他們沒有想到的是,趕來警局的除了孩子的親人,還有幾個他們的同伴。
一問之下,才知道,這些人是他們同城一個尋親組織的志願者。
這是個民間的非營利性公益組織,已經成立了很多年,這次跟來也是想要看看,這對父母找到的到底是不是他們的孩子。
雷澤寬和曾帥相視一望,索性也將自己的信息留給了他們,希望他們幫忙一起尋找。
而聽到這兩人一個走失了兒子,一個是被人販子拐走的小孩,其中一個上歲數的大叔瞧了曾帥半天,忍不住開口問道:“小夥兒,你右邊的屁股蛋上是不是有一塊黑痣?”
“噗……”
這個問題實在是有些唐突,在場不少人忍不住笑出了聲。
而曾帥聽到這話則沒有笑,他愣了好半天,才道:“你咋知道?”
聽到這話,周圍的笑聲頓時戛然而止。
“真的有啊?哎呦我的娘嘞……”
中年大叔瞪大了眼睛,拍着大腿道:“我剛纔一看見你就覺得眼熟!娘嘞!”
“老早老早以前了,我認識一個老哥,那人也是孩子丟了,讓我們協會幫着發過尋人啓事。”
大叔圍着曾帥左看右看,一臉驚奇地嘆道:“那個老哥跟你長得,太像了。”
“真的,太像了,簡直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曾帥聽到這番話,愣了好半天,連忙問道:“這人叫什麼名字?哪裡人?”
大叔擺擺手,道:“哎呦,這麼多年了,我可不記得了。”
“我就記得那個老哥的長相,還有他兒子屁股蛋上有一塊黑痣。”
“我感覺八成真的是你咧!”
曾帥有些焦急地抓住了這位大叔的胳膊,道:“叔,您幫我想想辦法,怎麼才能聯繫這個人?”
“別急,別急,”大叔拍了拍他的手,道,“在我們協會裡登記過的人都有資料,你回去跟我看看,肯定能找到!”
……
說話間,鏡頭一轉,曾帥騎摩托車帶着雷澤寬,開過七扭八拐的大街小巷,跟着這羣志願者來到了一處位於老城區的公寓裡。
折騰了一宿,天都已經亮了,但衆人誰也沒有去休息,二話不說,立即就開始翻找起了檔案資料。
“有,有,找到了,找到了!”
不一會兒,那個中年大叔舉着一本資料冊,興高采烈地道:“叫毛雪松!”
“東溪鎮永樂村,十八年前的六月份,在大集上丟的,丟的時候是四歲。”
“爸爸叫毛可進,媽媽叫翁桂娟。”
“特徵是右邊的屁股蛋上有一塊胎記。”
“……”
曾帥站在一張長條桌前,聽着大叔念着孩子的資料,看着手中泛黃的照片,神情略有些恍惚。
照片上是個長得很秀氣的小男孩,他穿着暖和的衣服,手裡抱着玩具,對着鏡頭笑得十分燦爛。
“喂,毛可進是這個電話嗎?”
“那個,我是那個‘寶貝回家’志願者服務站的,他兒子丟了,在我們這兒留了資料……”
大叔立即給留下的聯繫方式打了過去,曾帥和雷澤寬聽到聲音,擡起頭來,看向了電話的聽筒。
片刻後,大叔捂住了話筒,轉頭對曾帥道:“毛可進留的是他們村委會的電話,村長讓人上他們家找去了,你稍微等一等啊。”
“你要不要先跟村長說兩句話?”
曾帥猶豫了一下,接過話筒,道:“您好。”
“我,我想問一下,您這邊村口,是不是有一條鐵索橋,還有一片竹林?”
電話那頭,一個口音很重的男人答道:“鐵索橋以前有的,但是七八年前公路改造的時候已經沒了。”
“竹林那個時候也砍掉了。”
兩人互相交換着彼此的信息,村長的聲音聽上去異常激動,而曾帥的語氣卻有些奇怪,不像是興奮,更像是害怕。
“啊,可進!來來來,快來!”
這時候,電話那頭忽然傳來了村長興奮的聲音,他似乎將話筒拿遠了一些,叫道:“來跟他說句話!”
聽到這句話,曾帥握着話筒的手忽然一僵。
然而這時,聽筒對面卻沒有人說話,他能聽到的就只有急促的呼吸聲。
過去了足足七八秒鐘後,對面才終於傳來了一個陌生男人的聲音。
“雪松,雪松?”
這人的聲音有些沙啞,有些結巴,道:“是雪松嗎?”
“我我是你爸……”
這句話說完之後,對面又停頓了很長時間,這個陌生的聲音忽然帶上了哭腔,嗚咽道:“兒啊……你好不好?”
“你,你說句話讓爸爸聽聽?”
簡簡單單的一句話,似乎是耗盡了這個中年人的全部力氣。
電話這頭,曾帥張了張口,卻沒能說出任何話來。
而這時候,電話那頭的中年人卻忽然哭出了聲。
“兒啊,我的兒啊,爸爸對不起你……”
“爸爸想你啊……”
曾帥聽着他的哭聲,呼吸急促,嘴脣輕顫,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但大滴大滴的眼淚卻止不住地從眼眶中流了下來。
“啪!”
就在這時,他忽然掛斷了電話,逃也似的飛奔出了志願者服務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