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原版的表演中,男主角在妻子說出“對不起”後,默默地流了淚。
但剛剛的這段表演卻是:許臻在這個時間點沒有哭,而是發了火。
反倒是妻子受這種情緒所感染,愧疚地哭了出來。
微妙的改動,導致整段戲的情節走向一下子就變了。
男主不窩囊了,女主也不矯情了,這讓周圍的另幾位評委不由得十分驚訝。
許臻他們當然沒有時間停下來分析,而是順勢對起了後續的臺詞。
程立雪此時已不再收拾行李,而是將手插進了頭髮裡,痛苦、愧疚、自責、等諸般情緒一股腦涌上心頭。
“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
她痛苦地抽噎道:“我不配當媽,我對不起茉茉,媽媽對不起你……”
而許臻這會兒也不再收拾東西了,他沉默地站在程立雪的面前,聽着她無休無止的歇斯底里,胸膛劇烈地起伏,呼吸越來越急促。
“我求你……”
半晌,他終於忍無可忍,將手中的揹包往地上一扔,低吼道:“別說了,我求你!”
程立雪的身體一顫,猝然住了口。
她遲疑着想要擡起頭來,但終究還是放棄了,只是伸手捂住了嘴。
許臻深吸了一口氣,什麼也沒再說,拎起了揹包,繼續胡亂地往裡面塞東西。
無聲流淚的妻子,面色鐵青地收拾行李的丈夫,眼前的場景死寂到讓人窒息。
就在這時,許臻狀似無意地撿起了角落裡的那塊巧克力。
封皮半開的巧克力上粘着灰,已經不能吃了。
其中的一個角上被咬了一口,上面還印着一排細細的牙印。
許臻握着這塊巧克力,低頭靜靜地看着,突兀地停止了收拾東西的動作。
畫面在這一刻彷彿被按了暫停鍵。
“呵呵……”
半晌,他艱難地吸了一口氣,輕輕笑了一聲。
“這孩子,”許臻揮了揮手中的巧克力,笑道,“咬一口就扔了,慣得一點兒樣都沒有……”
笑聲笑着,他的嘴脣開始顫抖,聲音也變了調,漸漸哽咽難言。
淚水悄無聲息地滾落了他的臉頰。
許臻雙手扶着前排的座椅,身體因劇烈的顫抖而無法站穩。
他手中握着那塊巧克力,緩緩蹲了下來,蜷縮着身體,默默流淚逐漸變成了失聲痛哭。
……
屏幕外,評委沈紅梅不知何時,已是淚流滿面。
她掏出手絹來,輕輕抹了抹眼角的淚痕,低頭沉默不語。
就在許臻身後不足5米處,原版電視劇的畫面依舊暫停在屏幕上。
畫面中的男主角手中疊着衣服,哭得一抽一抽,屏幕下方還顯示着一行字幕:“我求你別說了”。
一模一樣的背景故事,相差無幾的臺詞。
對比之慘烈,簡直讓人沒眼看。
好吧,如果這纔是視帝該有的水平,那陳昂確實是不配得獎……
不管是表演的技巧,對角色的理解,還是情緒的處理,都根本不在一個層級上。
約莫十來秒後,許臻和程立雪的對戲結束。
兩人重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廳中的幾位評委立即對剛剛的這段表演大加讚賞。
“效果比想象的還要好,”高縝興高采烈地道,“這個演法確實是能解決情緒雜糅的問題。”
“小許挺厲害的呀,一針見血,我看你以後要麼考慮考慮當導演得了!”
“哈哈哈……”周圍的其餘幾人頓時笑出了聲。
高縝這會兒沒有故意去戳沈紅梅的痛點,比如“就這表演你也好意思誇?”你居然拿陳昂跟許臻相提並論?”等等。
畢竟都是一個圈子裡的人,做人留一線,日後好相見。
然而偷偷看一眼對方吃癟的模樣還是沒問題的,這也是枯燥的評委生活中的一樁樂事。
但是,當高縝用餘光瞥向沈紅梅的時候,卻見這女人竟然一丁點兒吃癟的意思都沒有,而是滿臉讚歎地道:“小許剛剛的這段表演太厲害了,我這眼淚啊,止不住地往下流。”
“演員不光要學技巧,還得有‘演’商,不能亂髮泄,得明白怎麼演才能勾起觀衆的情緒。”
她一邊用手絹抹着淚,一邊掏出了手機來,滿臉親切地道:“小許啊,跟姨加個好友!”
“姨咋這麼喜歡你呢!”
“我下半年打算籌備一部新劇,正愁找不到合適的演員,到時候姨跟你溝通好吧?”
高縝:“……”
臉呢!我就問你,臉呢!
……
一段激烈的爭吵就這樣虎頭蛇尾地落下了帷幕。
而且經過這次討論,許臻也不裝鹹魚了,而是積極地參與到了討論之中。
玉蘭獎的評委組很講究,除了主席之外,剩下的四位評委分別是一個導演、一個編劇、一個男演員和一個女演員。
大家站在各自的角度討論一部劇的優劣得失,頭腦風暴之下,許臻感到很有收穫。
就比方說剛剛即興表演的那段戲,就讓他更真切地明白了什麼叫表演的“層次”。
在許臻看來,所謂層次,就是要隨着劇情的發展,有步驟、有計劃的揭示角色內心的波動,讓觀衆清晰地理解人物當下的心態,從而產生共情。
如果一股腦演得太複雜,只會讓觀衆一頭霧水,不明白人物到底在想什麼。
一部電視劇看完,評委們又繼續看起了下一部。
讓許臻感覺很有趣的是,上一屆沒能獲得視帝提名的黃志信,這一次捲土重來,再次攜新劇入圍了十部終審作品。
而且,他還特意去苦練了普通話,在劇中用了自己的原聲。
精神十分可嘉。
然而實話實說,許臻沒有公報私仇的意思,只不過,黃志信的表現在一衆高手之中,實在算不得上乘。
能入圍玉蘭獎的終審,質量肯定是過關的,但也就僅止於此了,甚至還不如去年沒獲提名的那部《空山暮雨》。
“黃志信這段演得也太刻意了,”高縝眉頭微蹙,道,“還不如前幾年的表現好。”
沈紅梅也難得地附和了一聲,道:“他最近路子有點走歪了,別人說他的爆發力強,他就一味去爆發,看起來跟神經病一樣,特別油膩。”
許臻這時候接話道:“其實我倒感覺他演得還行。”
“表情、動作都沒有太大問題,就是臺詞稍差了些,太咬牙切齒了。”
“要是搞個配音的話就會好很多。”
說着,他拿起手邊的遙控器,點擊了靜音,就着黃志信的表演,給他配音道:“呵,都走到這一步了,你覺得自己還能置身事外?”
不同於原版的嘶吼,許臻的聲音低沉而平靜,帶着三分嗤笑。
這時候,屏幕中的黃志信忽然從椅子上站了起來,死死瞪着面前的一個年輕人,面目猙獰地笑道:“哈哈哈哈哈……”
許臻刻意壓低了聲線,笑意中帶着粗糙的沙啞感,道:“我告訴你,誰也別想逃。”
“我完了,下一個就是你!”
“……”
簡單配了一段音,許臻又取消了靜音,將遙控器放回了高縝手邊,笑道:“看,要是搞個配音,其實他演得還是挺不錯的。”
高縝愣愣地看着面前的許臻,回想起剛剛的那段配音,不由得打了個哆嗦。
這……竟有點看不懂你到底是在誇他還是損他……
算了,總而言之這姓黃的不行,劃掉劃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