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臻天天忙着拍《琅琊榜》，哪有時間關注《獵影》。
反正自己只客串了半集戲份，這部劇好不好看也不是自己的鍋。
於是，在17號這天晚上，許臻9點多結束拍攝回到酒店，洗漱完畢，倒頭就睡了。
這段戲剪輯出來的效果好不好、甚至有沒有被剪進去，他都完全不在意。
不過，許臻不關注，不代表其他人也不關注。
17號這天的晚上，無數許臻的粉絲守在了電視機前，鎖定芒果臺，興致勃勃地看起了這段期待已久的客串片段。
正在京城北郊拍電影的林嘉也端端正正地坐在了休息室的沙發上，準時打開了電視機。
她今天晚上本來有一場夜場戲要拍的。
但導演說要“等風”，風卻遲遲也不來，於是演員們就只好眼巴巴地蹲在場邊，時不時伸出手來摸摸空氣，也不知是在“等風”還是“等瘋”。
“哦，這個是你跟徐浩宇演的那部諜戰劇？”
休息室裡，林嘉聽到有人說話，擡起頭來，只見來人是個瘦瘦高高的年輕人，腦袋上頂着一頭稀疏的捲毛短髮，一對蠟筆小新式的濃眉十分搶眼。
這人名叫陸海陽，是電影《王城》的執行導演。
陸海陽是京影導演系畢業的，比林嘉高五屆。
兩人雖然不是校友，但姑且都屬於學院派這個圈子，因此在劇組裡的關係相對於其他人來說親近一些。
林嘉笑着往旁邊挪了挪，陸海陽則順勢坐在了沙發上，看向了電視屏幕。
周圍的幾人看到他倆在看電視，閒得無聊，索性也各自拎着摺疊椅湊了過來。
“《獵影》現在收視怎麼樣？”陸海陽隨口問道。
林嘉翻了翻手機上的聊天記錄，道：“首播0.62%，昨天剛破1。”
陸海陽點了點頭，沒有過多評價。
電視劇界的馬太效應十分嚴重，每年也就只有那麼屈指可數的幾部劇能達到破三、破二的收視成績，其他汗牛充棟的電視劇爭得頭破血流，也不過就是那些火劇的零頭而已。
《獵影》由徐浩宇主演，成績基本不會太差，但也不會太好，1%算是正常水平。
爭一爭同時段第一或許有希望，但要想夠到年度火劇的檔次就很難了。
此時，片頭曲剛剛結束，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家西醫院。
鏡頭一轉，只見一個膚色蒼白、面容清俊的年輕人躺在醫院的病牀上，眼神空洞地望着頭頂的天花板，如同是一具死屍。
“哎？”
電視屏幕前，陸海陽疑惑地望向了旁邊的林嘉，有些不敢確定地道：“這個是，許真？”
林嘉點頭道：“對，是他。”
聽到這話，旁邊正在看劇的其他演員也不禁七嘴八舌地道：“許真也在《獵影》裡？演男二號嗎？”
“這部劇的演員陣容可以啊！”
“許真在裡面演的是什麼角色？”
林嘉稍微有些尷尬，連忙回過頭來，小聲解釋道：“不是不是，許臻只是來客串的。”
說罷，她簡單介紹了一下這個客串角色的身份和背景，但是並沒有劇透後面的故事。
在場衆人雖然不認識許臻，但都知道這是個演技不錯的演員，下意識便提起了三分興趣。
只不過，令人失望的是，他們正在看的這段戲跟演技毫無關係。
整整五分鐘的時間，許臻就這麼安安靜靜地躺在病牀上，任憑牀邊人如何苦口婆心的勸說，他都沒有任何反應。
執行導演陸海陽看了半天，無奈地撇撇嘴，伸手指着屏幕道：“瞧，一株帥氣的植物人。”
“哈哈哈……”聽到他的吐槽，周圍頓時響起了一陣低低的笑聲。
然而，休息室裡的笑聲還沒落，屏幕中就出現了些許變化。
——男主角徐浩宇登場了。
他身着一身黑色警察制服，筆挺地站在牀邊，嘴上說着些冠冕堂皇的恐嚇話語，眼睛卻一直在朝許臻擠眉弄眼。
而這一刻，躺在病牀上的許臻終於有了一絲反應。
他原本渙散的目光在這一刻忽然凝實，許臻扭過頭來，斜瞥了徐浩宇一眼，清冷的目光配上他毫無血色的蒼白麪孔，一股森森寒意幾乎從屏幕裡溢了出來。
霎時間，休息室裡因“帥氣的植物人”而激起的笑聲戛然而止。
在特寫鏡頭中，觀衆們清清楚楚地讀懂了許臻眼神的含義——我警告你，不要輕舉妄動。
而跟這個眼神相比，徐浩宇剛剛的“使眼色”簡直像是幼兒園老師在哄小孩子睡覺。
休息室裡的衆人互相看了一眼，誰也沒說話。
真的，水平差距太大的演員，儘量還是別湊在一起演戲的好……
陸海陽在心裡默默給徐浩宇點了根蠟。
好在，徐浩宇跟許臻的同框鏡頭就只有這麼一幕，低頭抓一把瓜子的功夫就略過去了，觀衆們可能並不會留意到。
緊接着，畫面切到了林嘉和徐浩宇這邊，演起了他們共同謀劃營救許臻之事的片段。
故事的緊張感全靠高質量的配樂和犀利的剪輯撐着，身爲導演的陸海陽一眼就掠過了這些盤外招，看清了演員們的本質，只覺這段表演極其無聊。
直到19分25秒，許臻重新出現在畫面中，陸海陽才下意識地端正了坐姿。
許臻剛剛的那個眼神給他留下了極其深刻的印象。
尤其是在徐浩宇的襯托之下，一瞬間，陸海陽甚至產生了“此子有影帝之資”的錯覺。
屏幕裡，林嘉飾演的女主角開車載着許臻，強行逃離了醫院。
夜雨中，吉普車一路開，兩人一路爭吵。
林嘉執意要救他，爲此不惜暴露自己的身份；而許臻則認爲這件事不值得，對她這個不顧大局的行爲嚴厲呵斥，車廂中的緊張氣氛一步步升級。
陸海陽兩手交叉，看得極其專注。
作爲業內人士，他非常明白這段戲的表演難度。
越是這種家國大義、視死如歸的煽情橋段，就越是不好演。
因爲調子起得太高，觀衆潛意識裡會質疑、會牴觸。
稍微演得差一點，演技的瑕疵都會被無限放大，讓人感覺特別假，就比方說剛纔的徐浩宇。
然而截至目前，許臻和林嘉的表演卻幾乎無可指摘。
尤其是許臻。
並不是說他的表演有多炸裂，技巧有多嫺熟，而是他很會立人設，讓電視機前的觀衆相信了這個人的真實存在。
許臻沒有故作堅毅，更沒有擺出一副大義凜然的神情來。
他只是冷靜、執着，從容不迫。
這樣的眼神配合着劇情中的話語，讓人輕易地理解了人物此時的心態：我不是甘心送死，也不是捨生取義。
只不過，當下的環境下，我認爲捨棄自己的性命是最正確、也最合理的選擇。
這種面對生死依舊保持理智的心態，比故意拔高的理想信念更爲讓人動容。
看着這種程度的表演，即便是陸海陽這種被高手養叼了眼光的人，都不得不由衷讚歎一句：許臻的表演有其獨到之處。
他的情感足夠真摯，而且個人風格特徵也已經開始初具雛形。
“喀啦！”
就在這一刻，屏幕中的場景再次突變。
許臻發現後面有車追來，忽然從後座上一躍而起，用手上的鐐銬勒住了林嘉的脖子，叫道：“停車！立即停車！”
林嘉又驚又怒，拼命掙扎，但卻無法掙脫對方的束縛。
眼看着許臻挾持着林嘉下了車、走上了石橋，觀衆們的心一下子就揪緊了。
前有追兵、後有堵截，許臻被困在石橋中央，前後皆是黑洞洞的槍口。
——他親手爲自己選擇了一條死路。
聽着揚聲器中傳出節奏急迫的背景音樂，看着屏幕中的許臻露出了瘋狂且悍然的神情，休息室中，陸海陽的心絃緊繃，彷彿眼下正在看的不是一段稀鬆平常的客串戲碼，而是整部劇的最終大高潮。
“砰！”
就在觀衆的緊張情緒已經到達頂點的那一刻，槍聲突兀地響起。
石橋上，許臻被對岸高樓上的狙擊手射中，身體一顫，無力地倒了下去。
滂沱的夜雨中，濃稠的鮮血順着石橋不斷地向下流，瞬間染紅了他身下的橋面。
陸海陽忍不住惋惜地嘆息了一聲。
這段並不複雜、且結局早已註定的逃亡戲碼，卻由於兩位演員的全情演繹而顯得扣人心絃，緊張得令人喘不過氣來。
此時的屏幕中，時間彷彿定格。
林嘉癱坐在石橋上，死死拽着許臻的手腕，遲遲不肯放手。
而許臻凝望着林嘉，眼神無比柔和，臉上的瘋狂、兇悍之色這時已被雨水沖刷得一乾二淨，再沒了半分痕跡。
片尾曲的前奏已響了起來，林嘉被警員們“保護”着拽到了一旁，呆呆地望着許臻被人拖走，忍不住失聲痛哭。
“哎……”
這時，看着屏幕上滾動的演職員表、以及各種各樣的廣告，休息室中響起了一陣嘆息。
爲那個時代背景下離世的仁人志士而感傷，也爲許臻出乎意料的精彩表演而驚歎。
20分鐘的時間彷彿眨眼即逝，劇情步步緊逼、越走越高，幾乎是全程無尿點。
“這部電視劇很好看啊！”
片刻後，終於有一個平日裡跟林嘉關係較好的演員首先開了腔，讚歎道：“劇情自然，演的也好！”
“我感覺嘉嘉這段表演尤其精彩，值得拿一個獎！”
這話一出，立即引起了周圍無數人的附和。
剛纔林嘉的這段戲，無論是前期的外柔內剛，還是後面的情緒崩潰，都演繹得恰到好處。
雖然看上去沒有同框的許臻這麼抓人眼球，但無論是節奏、還是臺詞，都幾乎無可挑剔，真摯的神情讓人感到相當動容。
萬沒想到，林嘉竟然有這樣的實力？
倒是小覷了這個武行出身的漂亮姑娘！
最先開口說話的那人笑着望向林嘉，道：“前幾天我爸還問我有沒有好看的諜戰劇，正好，可以把《獵影》推薦給他。”
一旁的陸海陽也贊同地點了點頭，道：“確實還不錯。”
“剪輯好，鏡頭很有意境，劇本也不錯，這個劇組的水平相當高。我感覺收視破1低了些，應該還能繼續往上走。”
而一旁的林嘉聽着周圍人或針對電視劇、或針對自己的誇讚，不禁有些發矇。
她左看看，右看看，不知道該不該開口解釋一下。
——親們，你們才只看了一集，不能這樣“斷章取義”啊！
這既不是《獵影》的真實水平，也不是我的真實水平……
僅僅是某隻湊巧路過的奧特曼的水平啊！！
……
於此同時，芒果臺。
正在監視《獵影》實時收視數據的副臺長向下屬問道：“第15集的收視出來了嗎，多少？”
下屬的眼中難掩興奮之色，道：“單集平均1.47%。”
副臺長聽到這個數據，忍不住眼皮一跳，道：“這麼高？”
他翻了翻桌上的報表，訝然道：“我記得昨天同時段才1.09%啊，突然提高這麼多，什麼原因？”
下屬猶豫了一下，道：“可能是因爲這一集裡有許真？”
兩人對視一眼，誰也沒有多說什麼，只是各自看起了剛剛拿到手的收視曲線。
第15集在剛開播的時候就有一個相當大幅度的收視上揚，達到了1.27%，並在5分鐘後達到了1.35%。
緊接着，收視曲線又開始小幅度下滑，到將近19分半左右的時候達到低谷，而後又再次上揚。
並且，這次的曲線揚上去之後就再也沒有跌下來，一路飆升到了40分40秒的片尾曲位置，達到了1.71%的峰值。
副臺長看着這條走向清晰的曲線，立即打開《獵影》第15集的視頻源，調到了19分半的位置。
然後便看到，這個位置，剛好是女主角營救許臻的那個時間點。
接下來的半集劇情，全都是圍繞着這個故事展開的。
“嘶……”
副臺長只覺這件事有些邪門。
每個時間點因爲換臺、或者打開電視而補充進來的新觀衆數量基本是固定的。收視率會上升，就說明在這一時間段，流失的觀衆數量大大減少。
——也就是說，從19分半開始，《獵影》的劇情突然變得極其精彩，以至於觀衆流失率大幅度降低？
這難道就是傳說中的“收視福星”？
“啊！”
副臺長正驚訝着，忽然一跺腳，想起了另一件事來。
一旁的助理連忙問道：“怎麼了，臺長？”
副臺長沒理會他，腳步匆匆地走回辦公桌旁，拿起了桌上的電話，迅速撥通了一個號碼。
“嘟嘟嘟……”
“喂？最近《琅琊榜》預購的事情還在談嗎？”
“還在談？好，很好，你現在立馬整理一份資料給我，以後這件事我接手了，我親自去跟他們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