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臻注意到桌對面俞眉的目光,笑着跟她打了聲招呼。
此時距離兩人第一次相遇,剛巧過去了三年。
這三年間,兩人當然不至於沒見過面,在各種品牌活動、通告、晚會等活動場合,許臻曾碰見過俞眉三四回。
只不過,兩人每次見面都是匆匆照面、匆匆分別,從來沒有好好坐下來聊過天。
如今再次重逢,許臻望着眼前言笑晏晏、容貌一如往昔的俞眉,恍惚間像是又回到了三年前。
那時的自己,初出茅廬,對演戲沒有概念,面對着會議室裡星光璀璨的演員陣容,他眼觀鼻、鼻觀心,提不起一點自信。
而俞眉作爲一個有口皆碑的演技派,給予了自己許多指導。
許臻第一次代入角色的心態去演戲、第一次學會運用眼神去表達情緒,都是俞眉教的。
他至今還清楚地記得,當初《天下第一刀》劇組組織劇本圍讀的時候,鄧大衍導演提出要隨堂小測,以此來確定自己親自執導哪個組。
當時,俞眉主動提出幫許臻搭戲,單憑眼神便擊潰了他的心理防線,給許臻帶來了巨大的震撼。
這是一位對自己有“半師”情誼的前輩。
兩人四目相對,俞眉揚了揚手中的劇本,道:“梅長蘇同學,劇本我們都讀了快三分之一了,前面臺詞都該背熟了,你還跟不跟得上啊?”
許臻端正了坐姿,笑道:“放心吧眉姐,論臺詞,我不會認輸的!”
俞眉看着他眼中洋溢着的自信,挑了挑眉,笑道:“呦,我家一刀長大了嘛!”
“好,你這個氣勢很好,讓姐一會兒好好會會你!”
會議室裡頓時響起了一陣低低的笑聲。
……
不一會兒,楚梟雄導演從洗手間回來,進屋瞧見許臻,驚喜道:“呦,小許今天回來了?”
許臻尷尬地笑了笑,恭恭敬敬地道:“對不起導演,耽誤大家的進度了。”
楚梟雄擺擺手,道:“進度倒是不耽誤,之前涉及你的臺詞我們都跳過去了。”
“那從今天開始,咱就按之前的進度繼續,跳過去的部分等最後再補。”
說着,他翻了翻手中的劇本,道:“昨天唸到哪兒了?”
一旁的編劇邵曼玲道:“第一卷的第233場,今天從第234場繼續。”
楚梟雄將劇本翻到這個位置,粗略一看,點點頭,道:“那咱們開始吧,第一場是樑帝和謝玉。”
……
由於蔡實踐的個人執念問題,之前東嶽籌拍的所有電視劇都要組織劇本圍讀,而且是真的要從頭讀到尾,耗時很長。
如今成立新的工作室,自然是把全套的“蔡氏矯情”都帶了過來。
許臻已經有許久沒拍過蔡總籌拍的電視劇了,這次重新經歷劇本圍讀,感覺既親切又懷念。
別的公司的劇,例如《碧血劍》、《闖關東》、《楊家將》,其實都是沒有這個環節的。
圍讀劇本不是單純的念詞,而是介於朗讀和演出之間的一種表演方式。
沒有妝發和燈光,也沒有鏡頭走位和場面調度,每個演員都老老實實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念臺詞,但該有的情緒卻一點不能少。
大家邊讀邊聽,誰覺得哪裡有問題、哪裡不舒服,就當場提出來,導演和編劇會與大家一起討論修改。
國外的一些電影劇組甚至會組織公開的劇本朗讀會,還收門票……這就有些喪心病狂了。
“……臣以爲,太子賢德,越貴妃居功至偉,且在後宮多年,素來對陛下衷心……”
此時,首先開始唸誦臺詞的是飾演謝玉的謝彥君。
謝彥君的聲音條件其實只能算一般,但臺詞功底卻非常出色。
他對於氣息的拿捏,對於語氣中情緒的把握,總能搔到人的癢處,單聽他念臺詞都是一種絕佳的享受。
而跟他對戲的則是飾演樑帝的包衛國。
老版《三國演義》中曹操的飾演者,飛鷹視帝,中戲的臺詞老師……
這一連串頭銜背後的意義就是:教科書級的臺詞表演。
許臻抿着嘴,神情專注地看着手中的劇本,飛快地在臺本上記錄着兩位前輩的抑揚頓挫,斷句重音。
他一邊聽,一邊對比着自己從前預想過的處理方法,一點點糾正着自己處理得不妥的地方,但覺收穫頗豐。
《琅琊榜》劇本中的臺詞極多,幾乎每個主要角色都得幾千字,有的甚至上萬字。
這種程度的記憶量對於一般人而言簡直就是一場災難。
但許臻卻留意到,在場的無論男女老少,都是基本是瞄一眼,就能將自己的整段臺詞順遂地念誦出來,明顯是提前做了不少的功課。
見到這個情形,許臻不僅不覺得有壓力,反倒因爲“隊友”們的認真對待而倍感欣慰,且充滿了鬥志。
——感謝你們的認真!
要是其他人連臺本都不看一眼,得過且過、敷衍了事,我會感覺將全文倒背如流的自己是個傻子。
……
“接下來,第237場,”片刻後,楚梟雄擡頭看了一眼許臻,道,“霓凰道破林殊身份的這場戲。”
“小許你調整一下情緒,10秒後開始。”
聞言,許臻放下了手中的記號筆,合上劇本,深吸了一口氣。
“嗯?”坐在他右手邊的唐溢見狀,不禁微微一愣。
別人都是輪到自己的時候低頭看劇本,他可好,別人唸的時候拼命看,輪到自己反倒把劇本合上了?
這是什麼操作?
然而劇本圍讀不像正常拍攝,中間沒有打光、收音、打板這種囉嗦事,眨眼功夫,桌對面的俞眉已然開了口。
“許久不見,蘇先生近來可安康?”俞眉同樣沒有看劇本,而是雙手託着下巴,目不斜視地望着面前的許臻,嘴邊掛着客套疏離的笑容。
她說這句話時,周身的氣場彷彿發生了微妙的變化,原本靈秀的眉眼間帶上了三分英氣,看上去頗有些豪氣颯爽的氣度。
“勞郡主掛念,一切安好。”下一刻,許臻開口了。
他帶着淺淺的笑意,神情似乎不像方纔那般英姿勃發、神采奕奕,而是添了些許書生氣,不緊不慢、從容淡漠地道:“蘇某不久前遷居,收到貴府厚禮,一直未能登門道謝,還請郡主勿怪。”
他這番話,臺詞上似乎不像方纔的謝玉、樑王那樣讓人一聽便覺厲害,然而周身上下散發出的氣場卻於平日裡的許臻迥然不同。
從他開口的那一剎那起,他就不再是許臻,而是完全變成了另一個人。
對面的俞眉留意着他這三五秒內發生的變化,微微一怔。
——現在的許臻,竟然已經能把戲演到這個程度了嗎?
這比他在《三國》中表現出來的水平,又高出了一大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