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幕戲纔剛開始拍,場邊的導演孟簫聲就忍不住興奮地攥緊了拳頭。
——這身手,太漂亮了!
孟簫聲眼睜睜看着許臻在硝煙瀰漫的戰場上左衝右突,身形矯健如風、動作行雲流水,只覺整幕戲的效果都發生了質的改變。
劇本中那個大殺四方的傳武彷彿一瞬間從蒼白的文字裡活了過來,讓人清楚地感覺到:他的身手是真的好,境遇也是真的險。
這個年輕的軍官扛着步槍,拼勁了全力在死境之中穿梭,彷彿只要他稍微鬆懈片刻,子彈就會洞穿他的胸膛,讓人不由得提心吊膽,緊張萬分。
孟簫聲非常清楚:同樣的一幕場景,倘若演員笨手笨腳,子彈繞着他飛、刀子躲着他砍,那完全就是另一幅效果了。
沒那個身手非要演那個戲,只會是將觀衆的智商按在地上摩擦。
……
此時,片場中,許臻飾演的傳武在幹掉了機槍手後,立馬被敵方集火。
戰場已陷入白熱化,傳武無法再退回戰壕,只能是冒着槍林彈雨往前衝。
不消片刻,子彈便告了罄,危急時刻,他毫不猶豫地把手中的槍桿一扔,迎着漫天的硝煙,側身拔出了腰間的佩刀。
“唰!”
一聲輕響,長刀出鞘。
——沒有槍,就用刀砍!
只要還活着,就要殺敵!
紛飛的砂石、流彈劃破了他的肩膀、大腿,平日裡英挺帥氣的東北軍制服這時早已狼狽不堪,沾滿了塵埃和血污。
然而,傳武的神色卻如手中的長刀一般,鋒利、鋥然、泛着凜冽的寒光。
他孑然挺立在紛飛的戰火中,如同是一面屹立不倒的旗幟。
這一刻,編劇孫滿堂“騰”地從場邊站了起來。
年過半百的老孫激動得像是個初出茅廬的愣頭青,緊張到幾乎窒息。
就是這一幕!
拔刀!
點燃了早在第一幕就埋下的千里伏線:
朱家峪的院子裡,還是個孩子的傳武非要拽着弟弟傳傑習武,強調“一日三習武”是爹立下的規矩;
村裡的人都說,朱家三個孩子,只有傳武繼承了他爹的武功;
娘帶着傳武和傳傑去拜見夏掌櫃時,傳武爲證明自己的實力,當衆打了一趟拳,還反覆強調“俺會耍大刀”……
——是的,那句“俺會耍大刀”,不是玩笑。
朱傳武,英雄朱開山的兒子,是真的會耍大刀!
他的大刀,會在戰場上拔出,會砍向踐踏家園的侵略者!
“唔……!”
下一刻,那些圍在導演孟簫聲身旁的看客們不禁一聲低呼。
場中,許臻飾演的傳武在拔刀之後,沒有如衆人所料那般前衝,而是忽然轉身、猛地向後一捅,乾脆利落地解決了一個突然衝上來的敵人。
剛剛出鞘的長刀劃破浮塵,在鏡頭前拖出了一道銀白色的殘影。
旋即,傳武片刻也不停留,矮身抽刀,險之又險地避開了側後方砍來的利刃。
與此同時,他腳下一拌一磕,將敵人放倒,一咬牙,猛地將剛抽出來的大刀刺入了這人的背心。
“噗……”
一聲悶響。
事先藏在這人後背上的血包瞬間炸開,血點子濺到了傳武的臉上,襯得他蒼白清俊的面容幾近猙獰。
場邊的圍觀者們呆呆地看着場中的戰鬥,被近在咫尺的殘酷場面震撼得說不出話來。
窄巷,白刃,戰火紛飛。
攝影機的鏡頭毫無保留地記錄着場中的打鬥,不像是在拍電視劇,倒像是戰地記者在真實的戰場上拍攝紀錄片。
這段戲是事先排練過的。
誰先衝上來、誰從哪裡圍攻,他們半小時前纔剛剛確認過一遍。
甚至,對於這場戲該如何打,導演孟簫聲、編劇孫滿堂還分別從鏡頭效果和故事節奏的角度,給許臻提了很多建議。
然而說是一回事,實際打起來又是另一回事。
許臻超高水平的武術動作完全超出了孟簫聲等人的預計。
作爲原作者的孫滿堂這時候更是已經徹底看傻了眼:
——這就是自己在劇本中寫的,“大刀上下翻飛、一個又一個鬼子倒下”??
孫滿堂頭一次知道,文字所表達的內涵可以豐富至斯!
這一刻,場邊,許多人都恍然回憶起來:對哦,這個是許臻啊……
最近由於《三國》的熱播,許多人一看到他,就會聯想起那個在山風中溘然離世的周郎。
但實際上,許臻最擅長的從來都不是文戲,而是武戲。
他最早火出圈,憑的可是在春晚舞臺上表演《江山如畫》!
作爲一個“國家隊”級武術演員,耍大刀纔是他的真正專長。
“噗……”
然而,就在衆人正看得熱血沸騰時,場中,一把突如其來的短刀卻忽然扎進了傳武的左肩。
傳武身子一顫,沒有回頭,而是毫不猶豫地抓起腰間的刀鞘,直接向後一捅。
“咚……”一聲悶響,身後的敵人猝不及防,直接被重重地捅到了肚子上,手一軟,順勢鬆開了刀柄。
傳武一咬牙,反手拔下插在背上的短刀,任憑鮮血汩汩流出、染紅了他的肩頭。
“傳武!!”
不遠處,蘇妍飾演的鮮兒瞧見了這一幕,只覺心如刀絞。
她立即抄起手槍,不管不顧地便往前衝。
然而,戰場太過混亂,兩人之間的距離又太遠。
鮮兒眼睜睜地看着,傳武被數個鬼子圍攻,無力地垂直那條受傷的手臂,左支右絀、咬牙硬挺,身上添了一道又一道的傷口。
終究,還是沒能趕得及。
“噗……”
一把尖利的刺刀從傳武的胸口透入,敵人雙手持刀,猛一用力,直直將他釘到了身後的矮牆上。
“傳武……傳武——!!”
鮮兒聲嘶力竭的尖叫聲穿透了這片戰場。
她舉起手槍,哭嚎着衝了過來,片刻後,幾聲槍響,圍攻傳武的幾人悉數被鮮兒放倒。
她幾乎是手腳並用地衝到了傳武身邊,泣不成聲,淚如雨下。
“傳武,傳武……”
鮮兒看着插在他胸前的刺刀,哭得手足無措。
“姐……”
傳武看着淚眼婆娑的鮮兒,黯然一笑。
他的嘴巴動了動,卻沒能發出聲音來。
鏡頭中,衆人看着他乾裂的嘴脣,瞬間明白了他想說的話:
回家。
傳武說,他想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