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臻在臺下看了一會兒表演，發現這齣戲的演員陣容已經是完整的了。
王子哈姆雷特、國王克勞狄斯、王后喬特魯德、哈姆雷特的未婚妻奧菲利亞……
每一個重要角色都有人在演。
那自己是來幹嘛的？難道要擠掉原本的演員嗎？
許臻有些疑惑，藉着臺上暫停的功夫，低聲問道：“勇哥，克勞狄斯已經有人選了啊。”
胡志勇聞言一笑，道：“想什麼呢，每個角色都至少有兩個以上的演員。”
“咱們海棠劇社算是個半業餘的班底，大家平時要麼得上課，要麼得上班。要是非得所有人都湊齊了才能演出，那咱們劇團趁早關門得了。”
“而且，不光咱們海棠劇社，就連人藝、國話這種大單位，重要角色也都是有A、B角的，也就是所謂的一線陣容、二線陣容。”
“一方面是爲了以防意外，另一方面也是爲了平衡預算、鍛鍊新人。”
說着，他用下巴指了指臺上的演出，道：“他們現在排的這場是爲了這週末去給一所高中演出，A角一個都不在。”
許臻聞言恍然。
原來如此，難怪沈老師可以說塞人就塞人，原來是有這種彈性制度在的。
只不過，這也就意味着，自己即便是拿到了角色，也僅限於參與排練，不見得有機會登臺演出？
這讓許臻不禁產生了些許危機感。
他定睛望向臺上，只見剛纔的暫停已經結束了，排練重新開始。
許臻端正了坐姿，認認真真地觀摩起了臺上的表演。
平心而論，這些人並不是沈丹青這種級別的大師，表演水準參差不齊。
不是說有資格演話劇的演員就一定比影視劇演員出色。
然而奇妙的是，他此時坐在臺下，面對着偌大的舞臺、以及空曠如原野般的千人劇場，聽着演員們的對白在劇場中迴環繚繞，一遍遍震盪着他的耳膜，這種身臨其境的體驗帶給他的震撼甚至超越了在電腦屏幕前觀看大師的表演。
“啪啪啪啪啪……”
一幕結束，臺下圍觀的工作人員們對方纔的表演報以掌聲，許臻也隨之鼓起掌來。
就在他全神貫注地看着臺上的表演時，臺下也有不少人在偷偷觀察着看錶演的許臻。
他今天是從學校過來的，穿得十分隨意。
黑色連帽開衫、黑色運動褲，乾淨清爽，沒有過度的打扮，大概也就是一個尋常校草的模樣。
在他斜前方較遠位置的一處坐席上，一個高中生模樣的女孩子不斷扭頭向後張望，口中喃喃道：“曉陽哥，我可以拍照嗎？”
“不拍臺上、拍臺下應該沒問題吧？”
在她身邊，一個矮個子的男生沒好氣地低聲道：“不可以！”
“劇場中任何時候都不可以拍照，更何況現在還在排練，你能不能尊重一下臺上的演員們？”
“坐好了，別看了，小心一會兒扭了脖子！”
女孩子吐了吐舌頭，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有些遺憾地道：“哎，早知道我偶像今天過來，我就拿海報和簽名板了！”
“失策失策……以後應援物我得隨身攜帶！”
矮個男生忍不住翻了個白眼，道：“他爲什麼會是你偶像？同爲演員，你能不能驕傲一點？他粉絲可能還沒你多呢！”
“怎麼可能，”女孩搖着頭，馬尾辮在腦後一甩一甩，道，“比我多多了，你看看今天的數據，他在風雲榜上都進前50了，哎，我今天好像沒投票……”
眼看着一旁的女孩子嫺熟地打開各種奇怪的界面，一頓操作猛如虎，矮個男生的白眼都快翻上天了。
這男生名叫董曉陽，中戲大四，跟許臻同爲《我是演技派》第六季的參賽選手。
只不過，他在海棠劇社已經待了兩年多了，並不是在錄製這個節目之後纔來的。
董曉陽是全場僅有的三位A級演員之一，實力得到了業界的充分認可。
但是自節目錄制以來，大家討論的都是楊安妮、張杉、許臻，甚至是C級的沈唐和丁雪松，很少有人提及他。
董曉陽對此也很是無奈。
自五年前第一次演戲以來，已經有無數人對他說過了，他長了一張“配角臉”。
個子矮，臉短，五官量感小。
說得好聽點叫“清秀”，說得不好聽就是小家子氣，撐不起一齣劇來。
對此，董曉陽表示不服。
誰說長着配角臉就一定要演配角了？
有多少大名鼎鼎的影帝都跟如今的自己一樣，是以“金牌配角”的身份起家的？
好飯不怕晚，良緣不怕遲。
好看的皮囊轉瞬即逝，歲月的沉澱卻會愈發厚重。
董曉陽不着急，他今年才23歲，事業剛剛起步。
未來究竟能走到哪一步，一切還都是未知數。
這樣想着，他下意識地攥緊了手中幾乎已被翻爛了的劇本，偷偷瞥了一眼不遠處的許臻。
你也想演國王克勞狄斯是吧？
很好，你想要，但我可不會主動讓給你！
想上臺演出，那就憑本事來爭吧，手上功夫見真章！
……
臺上的排練一直持續到了晚上7點半左右。
散場後，導演高雲深簡單扒拉了兩口飯，就召喚衆人集合，他要給出演《哈姆雷特》的演員們開個小會。
許臻跟着衆人一起來到了一間空的排練室，大家各自從場邊拎了個摺疊椅，圍着坐成了一個圈。
演員不多，目測大概有三十幾人，許臻看了一圈，一眼瞥見了正在跟自己一起錄製《我是演技派》的董曉陽，笑着跟他打了聲招呼。
董曉陽微笑點頭回應，但並沒有要坐在一起的意思。
“安靜，咱們現在開會。”
導演高雲深清了清嗓子，自我介紹道：“在座的有新人有老人，我先做一下自我介紹。”
“我姓高，高雲深，是《哈姆雷特》的導演。”
說着，他伸手指了指一旁的沈丹青，道：“這位大家肯定都比較熟悉了，沈丹青老師，是咱們這齣戲的表演顧問。”
高雲深道：“這部劇從上個月就已經開始排練了，但是前幾天，咱們劇社剛剛用這部《哈姆雷特》報名參加了今年的京城戲劇節，所以無論是表演風格還是演員陣容這塊，我都會重新調整，爭取在條件允許的情況下拍出一部最優版本來。”
他轉頭環視了一圈，道：“今天咱們不選角，也不大聯排，就簡單聊一聊對這部劇的想法。”
“每個人，根據自己的意向角色，談談對於角色的理解，咱們來一場頭腦風暴。”
說罷，高雲深的目光在其中幾人的身上轉了一圈，道：“就從哈姆雷特這個角色開始吧，順時針依次進行。”
簡單的開場白之後，討論很快便開始了。
這些人既然是有演出意向的，肯定事先都做好了準備，無論輪到哪個人，都能簡單發表一番對於自己要飾演的這個角色的理解和看法，不至於完全冷場。
然而，準備和準備是不一樣的。
那些準備充分的人，觀點清晰，旁徵博引，聽得周圍衆人頻頻點頭；也有人顯然是沒有捋清楚思路，只能泛泛地談，在衆目睽睽之下面子上明顯地有些掛不住。
高雲深既不表揚也不批評，就這麼安安靜靜地聽着，時不時在本子上記兩筆，不發表任何帶有主觀色彩的意見。
衆人都知道，今天的發言極有可能影響到自己未來在舞臺是A角還是B角，或者是乾脆不入流。
許多準備不夠多的人都緊張得不行，不停地伸手去抹額頭上的汗。
很快，輪到了國王克勞狄斯一角。
董曉陽作爲目前的A角，當仁不讓地首先開口。
“《哈姆雷特》這齣戲在國內已拍過數十個版本，其中最具代表性的要數三版，”董曉陽不疾不徐地道，“其一是上世紀90年代人藝的先鋒劇，當時飾演克勞狄斯的是國家一級演員倪國紅老師……”
他如數家珍般分析了歷屆經典的克勞狄斯飾演者的表演風格、人物形象、與原著的異同、以及當時的觀衆反饋等等，幾乎是囊括了這一角色所該瞭解的一切。
“……大概就是這些，以上就是我對於克勞狄斯一角的理解。”
“拋磚引玉，有待接下來各位的完善。”
董曉陽講了足足有五分多鐘，但由於他超高的臺詞功底和適當的語音語調，沒讓人聽着煩，反倒感覺是一種享受。
而另一邊，目前的B角飾演者則聽得目瞪口呆——他他他……我想到的，沒想到的，他全說完了……
一會兒我該說啥？
總不能再重複一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