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一分鐘,演員調整一下情緒,我們準備開始。”
場邊,江東組的導演楚梟雄站在攝影機前,朗聲叫道。
攝影棚裡,唐溢飾演的孫策和許臻飾演的周瑜相對而坐,中間的案几上放着一些酒水肉食。
剛剛,導演已經帶着兩人過了一遍這場戲的臺詞,確認了雙方的表演都沒有問題。
許臻此時的狀態相當放鬆,身體重心一點點調整,尋找着最爲舒適的坐姿;
而唐溢則明顯要緊張許多,他端端正正地坐在草蓆上,低着頭,低聲複述着自己的臺詞,整個人身體緊繃。
因爲,他不僅要克服來自許臻的壓力,來自周圍人的壓力,同時還要克服來自自己的壓力。
唐溢一直是以一個“正經”演員自居的。
但是,由於他這兩年接連演了兩部大火的情景喜劇,以至於其他人都覺得他是諧星。
這場戲並不是唐溢在《三國》劇組的第一場戲。
當初孫堅去世時,他就已經出場過一次了。
當時他哭得撕心裂肺,哽咽不能成言,而周圍那些孫堅的將士見他哭成了這幅德行,卻一個個按捺不住地捶地大笑。
調動情緒本就不是什麼十分容易的事,就因爲這些夯貨拖後腿,這段戲唐溢足足哭了四遍才總算達到導演的要求。
到最後,已是哭得眼睛都腫了。
唐溢非常想不通,這有什麼可笑的?
父親去世了,年僅十七歲的孫策承受不住打擊崩潰大哭,好笑嗎??
然而最讓人感到委屈的是,明明是那些人笑場才導致NG,導演不說他們,反倒叮囑唐溢,讓他把這段戲處理得“藝術”一些,別鼻涕眼淚抹得滿臉都是。
唐溢:?
怎麼別人哭得涕泗橫流就是情緒飽滿、敢於爲角色犧牲,到我這兒就成“不藝術”了?
天理何在??
眼瞅着這場戲即將開拍,唐溢看了看案几對面的許臻,小聲問道:“公瑾啊,你笑點怎麼樣,是高是低?”
許臻微微一怔。
這場戲涉及到笑點的問題嗎?
他想了想,道:“我掌握情緒的能力應該還可以。”
“好,這你說的啊,”唐溢一臉認真地道,“一會兒拍戲的時候嚴肅一點,不許笑場!”
許臻嘴巴微張。
我爲什麼要笑場?這段戲有值得笑的地方嗎?
還是說唐溢一會兒打算臨時改戲,做出一些人類迷惑行爲來,所以提前給我打個預防針??
許臻問道:“伯符兄,你待會兒有什麼打算?”
唐溢道:“什麼打算?我打算好好拍戲,你別笑場就行了。”
許臻:???
兩人思路壓根不在一個頻道上,驢脣不對馬嘴地聊了兩句,時間便到了。
場記板“啪”地一聲打響,這段戲的拍攝正式開始。
鏡頭前,二人已迅速調整了狀態,充分發揮出前一陣子禮儀課上學到的知識,舉手投足盡顯“古人”風采。
許臻飾演的周瑜率先開口道:“瑜此去丹陽省親,不想路遇伯符兄,何其幸哉,當浮一大白。”
說罷,他輕斂衣袖,爲二人的酒樽中斟酒,微微笑道:“舒城一別,已有數年未見。”
“伯符兄在袁術帳下能征善戰,屢立奇功,愚弟早有耳聞。”
“不知此次出征,又是受何使命?”
他這話一出,唐溢飾演的孫策立即面色一沉,搖頭道:“此次出征,非受袁術之命。”
“乃是我向袁術借了三千兵馬,前往曲阿征討劉繇,以解母困、報父仇。”
周瑜聞言,微微一頓,臉上的笑容卻未曾消減,道:“袁術待人一向苛刻,他肯借兵馬與兄長,看來是對兄長十分器重了。”
說話間,他手上斟酒的動作不停,而眼角的餘光卻不動聲色地瞥向了孫策的臉色。
周瑜說這番話時,笑容微妙,話裡有話。
——袁術爲人苛刻,他怎會輕易借兵馬給別人?這其中必有貓膩。
而在他對面,孫策的表現則相對質樸一些,他苦笑一聲,搖頭道:“這兵馬自然不是白借的。”
“我是以先父留下的傳國玉璽爲質,這才換來了這三千兵馬。”
桌案對面,周瑜舉杯的動作頓時一凝。
他擡起頭來,直視着孫策的目光,道:“袁術稱帝之心久已。玉璽到了他的手中,他哪還肯歸還於兄?怕是有借無還了吧?”
孫策聽着周瑜的質疑,神色略顯不安。
他以玉璽爲質換得三千兵馬,並不是所有人都能理解的。
即便是自己帳下的將士,都有人覺得他太過孟浪,自己父親的命換來的玉璽,只借到了三千兵馬,這怎麼看都不是個划算的買賣。
面對兒時的故交,孫策毫不隱瞞,直接坦言道:“玉璽到了袁術的手裡,自然是有借無還。”
“可這兵馬到了我的手上,我也沒有還回去的打算。”
周瑜的目光微微閃動,他看向孫策,試探道:“兄長的意思是?”
場邊,導演楚梟雄看着監視器中的鏡頭,忍不住微笑頷首。
從頭到尾,周瑜的神色看起來並沒有太多的改變,所有的情緒都隱藏在眼神裡。
此時此刻,在鏡頭放大的畫面中,楚梟雄能夠清晰地看到:周瑜的眼中飽含着期冀。
他在等。
等孫策說出那句話。
他不希望孫策被自己遊說而被迫改變意志,而是希望,他能夠主動下定決心,來做出那個決定。
果不其然,孫策道:“我此去揚州,便沒打算再回去。”
“當今天下大亂,羣雄逐鹿。玉璽與我而言不過是一塊石頭,但兵馬卻可開疆拓土。”
說話間,他的神情愈發凜然,沉聲道:“總有一天,我要繼承先父遺志,盡得江東六郡八十一州!”
案几對面,周瑜瞧着他意氣風發的神情,臉上終於綻放出了欣慰的笑容。
他低下頭,緩緩從案邊站了起來,走到孫策身前,拱手拜道:“既是如此,愚弟願效犬馬之勞,共圖大事!”
瞧見這一幕,孫策又驚又喜,連忙起身扶起周瑜,慨嘆道:“吾得公瑾,大事成矣!”
周瑜擡起頭來,兩人相視而笑,重新回到桌邊,開懷暢飲。
此時,周瑜的神情明顯比方纔輕鬆了不少,無論是身姿還是表情,都顯得十分放鬆。
——自己果然是沒有看錯孫伯符,此行沒有白來!
他早有準備地道:“欲成大事,光有這三千兵馬是遠遠不夠的。兄長可知江東二張乎?”
孫策問道:“何謂二張?”
周瑜一邊喝着酒,一邊吃着桌上的豆子,道:“一人乃彭城張昭,字子布;一人乃廣陵張紘,字子綱。”
“二人皆有經天緯地之才,因避亂隱居於此。兄何不聘之?”
孫策聞言大喜,伸手去扯桌上的雞腿,叫道:“好!我自登門聘請!”
然而他正說着,卻只聽“嘶啦”一聲,手中的雞腿傳出了不太和諧的聲音。
飾演孫策的唐溢不敢低頭去看,只用餘光瞥了一眼,卻見那燒雞居然是假的,是道具。
他扯下來的不是雞肉,而是一塊神似雞肉的泡沫。
唐溢:“……”
天殺的道具組!這麼重要的事,爲什麼不提前告訴我?
而且爲什麼許臻吃的豆子是真的豆子,輪到我想吃燒雞,就是假燒雞了?
眼瞅着“雞腿”的斷面沒有噴漆,唐溢生怕因此毀了這段戲,情急之下,一把將雞腿塞進了嘴裡,遮掩住沒有噴漆的泡沫,嗚嗚地道:“公瑾,江東還有何人才?你快於我細細道來!”
許臻:“……”
大哥,泡沫好吃嗎?